《罪心已骨》妖梦铃

117、罪骨（二十六）

　　一个半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有些时间总是快得让人都反应不过来，都不让人有缓和一下的机会。
　　辜晟看着眼前这个一口气点了一大打酒，似乎还身无分文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人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非常壮阔的一口气喝完，再倒……再喝……
　　辜晟就那样坐在沙发上，默默的看着他喝酒像喝开水一样，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要喝的意思，两个人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既不尴尬也无话可说。
　　直到他喝到第二瓶快要见底的时候，辜晟才听到见面这么久以来，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他骗我，明明说好了不离开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辜晟一顿，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的沙发坐下，看到了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抬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哄他一样：“他没有骗你，他会一直活在你的心里，脑海里，这一辈子都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把他忘记。”
　　那人微微低头，又开了一瓶酒，又开始无声的喝了起来，像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一样。
　　辜晟无奈，别无他法，只能这样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听说你们组有人要走了啊。”
　　要走的人是邹岚，在祁州呆了那么久，她也确实到底该离开的时间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归属。
　　邹岚也默默的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没有欢送，却有除两位队长外一众组员的机场目送，众人的到场让她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友情，那是在学校学不到的。
　　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找回盛奕丞的时候，封驭城和苏媚也趁乱逃了，抓回来的那些人也没能问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众人至今都不知道封驭城到底长什么样，简直就是事事不顺。
　　邹岚最后跟邢依梦她们拥抱了一下，感谢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互相安慰了几句……说着，几人都不好意思起来了，他们之间好像互相针对的时间更多一点，关系融洽是后来的事，而且还没融洽多久才没多久，就要分别了。
　　邹岚笑了笑，拍了拍几人的肩膀：“以后常联系，需要帮助的话尽管找我，有什么有趣的事记得跟我分享，要是抓到封驭城了，也要通知我一声。”
　　“会的。”
　　“一路顺风。”
　　“再见了！”
　　送完邹岚后，卫紫琼开始忧心没来的南宫皓两人，自从上次去探病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也不知道盛队的情况怎么样，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他们一次。
　　“盛队的脚恢复得还不错，现在已经走路了。”赵思百经常有跟南宫皓联系，他负责给南宫皓送药和买菜，而且是没有工资的那种，知道的情况也多一些。
　　众人一听，都安心了些，他们没事就好。
　　算算日子，赵思百给他们俩请的假期也快结束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回警队中来，也不知道盛奕丞现在的状态适不适合回来。
　　事实上，盛奕丞的脚虽然恢复得不错，他本人却没法从盛奕轩的死讯中走出来，依旧还是十天不说一句话，自己在哪发呆，别人走不进他的世界里。
　　而南宫皓也渐渐发现，他不愿意睡觉的原因大部分不是因为失眠，而是他会经常性的做恶梦，还会在梦中惊醒。
　　为此，南宫皓总想各种办法哄他吃安眠药，他心里清楚药吃多了不好，可是如果由着盛奕丞这样不眠不休，他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他能够安静的睡着后，至少还有补救一下。
　　每次等这人吃了安眠药乖乖休息的时候，南宫皓才能放下所有，安心的揽着他入睡……只是这一次，他揽着的人怎么软得不像人？？
　　南宫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抱着的是竟然是一个枕头，心跳速率一下子从正常飙到了一百八，急忙从床上滚下来喊了一声……他的声音在别墅里回荡，没有人回应。
　　只是脚都还没有沾地，南宫皓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赶紧抄过手机，连鞋都没有穿，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跑。
　　才刚跑到卧室门口，南宫皓刹住了自己的脚步，整个人也松了下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辜晟，让他去接人的，地点在微影，盛奕丞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南宫皓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即便是知道那人好好的，他也还是迫不及待的赶到微影去……他现在一分钟见不到盛奕丞，整个人都会慌乱起来。
　　南宫皓急匆匆的按照辜晟所说的位置，推开了那个包厢的门，包厢里只有辜晟和盛奕丞两个人，盛奕丞似乎是喝醉了，仰靠在沙发上，眼神中有些迷茫，终于不再只是空洞无神……
　　一边的辜晟倒是清醒得很，像是一杯酒都没有碰过一样。
　　“他喝了多少。”南宫皓将盛奕丞扶到自己身边来，让他靠着自己。
　　辜晟想了想：“三瓶产自Fasoli Gino的阿代奥阿玛罗尼。”
　　这算是红酒里面最高浓度的品种，比较容易醉，盛奕丞本就不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三瓶下肚，想不醉都难。
　　南宫皓有些不悦的看着他：“他的腿还没好全，你怎么让他喝酒？”
　　“不然呢，你有法子阻止他吗？”辜晟这话里似乎有些讽刺，毕竟盛奕丞从他身边离开那么久，他都没有发现，更别说其他的了。
　　南宫皓：“……”
　　这确实是他的疏忽，他无话可说。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辜晟朝他摊了摊手“与其让他这样一直沉寂下去，能让他有些别的反应也不错。”
　　南宫皓沉默。
　　“带他回去吧，我了解他，这是他自我恢复过来的前兆。”
　　南宫皓看着那个靠着那个靠着自己，似醒非醒的人--他真的会好起来吗？
　　辜晟能够看出他的想法，他站起来拉开包厢的门：“那道伤疤会存在他的心底，也许随着时间的发展会渐渐扩大，直至将他完全吞噬……但是在那之前，他会把造成这伤痕的所有人先送下地狱。”这就是我们羽笙的二哥，跟大哥完全不同的存在。
　　南宫皓把盛奕丞抱了起来，他倒是希望辜晟说的会成真，这样盛奕丞会好起来，他也能够想办法慢慢的给他抹去那道伤疤，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完全无从下手。
　　回到家里，南宫皓给这人喂了一杯醒酒助眠的茶，这才把他带回房间去休息。
　　让人意外的是，辜晟一路在跟着他们，也没说要做什么，直到南宫皓给盛奕丞盖好被子后才问开口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辜晟撇了他一眼，故意找茬般的说：“我就是想好好的看看这个孩子而已，不行吗？”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触碰到南宫皓，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你……会不会怪他？”
　　不管怎么说，盛奕轩都是因盛奕丞而死，盛奕丞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早已经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折磨着自己。
　　而辜晟，南宫皓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留在盛奕轩两人身边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可是他能够感觉到到他对盛奕轩的感情，他其实很在乎那人。
　　人总是很容易因为逝去的人而迁怒到活着的人身上，南宫皓担心盛奕丞也会受到这种迁怒，他必须有所准备。
　　辜晟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走到盛奕丞身边，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答非所问的道：“因为是双生子，他们两个出世的时候只有小猫崽那么大。”
　　南宫皓微微一愣，有些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应该不知道，我父亲是盛家的管家。”
　　邹岚之前说过，盛家管家带着他的孩子在盛奕丞失踪后，寸步不离的守在盛奕轩身边，只是没想到，邹岚所说的那个管家的儿子，竟然就是辜晟。
　　“盛家夫妇曾经救过我们一家人的性命，他们也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一样看待……奕轩和奕丞小时候真的特别可爱，小小的软软的，还会口齿不清的喊我哥哥……像两只小团子，我那时候就在想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两个，当一个好哥哥。”
　　辜晟想起以前的事，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一个笑容，再缓缓的消散，都回不来了……
　　南宫皓也不搭话，就这么安静的听着他说话，两只手捧着盛奕丞的手给他暖手。
　　辜晟瞟了一眼南宫皓的手，偏开头：“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奕丞是天生的情感认知障碍。”
　　南宫皓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
　　辜晟又道：“但是十一岁之前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轻微可纠正的那种，他变成现在这样是十一岁后的事。”
　　南宫皓倏的睁开眼睛：“十一岁，盛家出事的时候。”
　　“嗯！”
　　“在这一段时间，盛队的记忆与现实出现了偏差，你知道原因？”南宫皓忙问。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就是我做的。”
　　“什么？”
　　黎明其实就是一个制作各种诡怪药物，且会用人试药做实验的组织，包括之前南宫皓等人抓到的小玲，也是因为吃了黎明研发的药物而拥有一身怪力。
　　“他爸爸妈妈出事后，我们被带到了国际刑警那里去了，奕丞那个时候刚被找回来，他的状态比现在还差。”
　　南宫皓不由自主的皱眉，这个人到底受了多少苦？
　　辜晟把自己的衣袖拉了起来，让他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几道伤疤，很久以前的伤疤，像是被指甲划的，划得很深：“这是那个时候他留在我手上。”
　　多年前，黎明可没有现在那么收敛，那个时候的黎明可比现在要猖狂多了，经常会有各种药品流出到市面上。
　　“那个时候他的状态真的很差，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划伤，我和奕轩都不行，只要靠近他五米，他就会朝我们砸东西，我们没办法，只能让他忘记那些天发生过的事。”
　　同样的没有人知道，辜晟的父亲在当盛家管家之前是学医的，他将黎明的药物改造了一遍，然后用到了盛奕丞身上。
　　“那一针药让他忘记了那一年发生过的事情，可偏偏让他记得自己的父母进入法医室前的场景，他的情感认知障碍加重，是用了那个药留下的后遗症。”
　　盛奕丞之所以会对法医那么抗拒，就是因为在没有前因后果的情况下，他见到自己父母的最后一面是被法医推进法医生，所以自然而然的把那种交杂在一起的情绪迁移到了法医身上。
　　南宫皓心疼的握紧身边这人的手，他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苍天这么不公平，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伤害他。
　　“我不知道他失踪那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现在也没有想起来过那个时候的事，最好是永远都不要想起来，维持现状。”可是有人偏偏要破坏这一切“他心底的伤早就已经种下，不管是秦耀还是奕轩都不过是那道伤的养料，始终是要爆发的，就看能够压制多久。”
　　辜晟没有说，运气好的话，能压制一辈子是最好的。
　　南宫皓沉默了一会儿：“封驭城到底是谁？他想要做什么？”
　　“奕轩查到的资料也不多，但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前任黎明当家的儿子，而且前任黎明当家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这可以说是典型的弑父上位，而封驭城之所以对盛奕丞那么执着，应该也跟盛奕丞失踪的那一段脱不了干系。
　　封驭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做坏事，他的父亲想借绑架盛奕丞来威胁盛家夫妇，而封驭城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盛奕丞，并纠缠不休。
　　南宫皓看着躺在床上这个人，一张精致的脸，以及那安静而毫无防备的睡颜，单看这一张脸，完全无法想象他曾经都经历过什么。
　　他们认识了六年，他曾经觉得盛奕丞像是一个被娇纵着养大的少爷，后来发现这人的背景深不可测，明明年纪那么小，好像就已经背着数不清的秘密，现在清掉一切障目看清真相和谜底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只剩下心疼。
　　“你问我会不会怪他……”辜晟说着，自己笑了一下“他们两个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重要的存在，他们从小到大，我都看着……”
　　他答应过自己的父亲要好好的照顾他们，要看着他们娶妻生子……可是现在看起来，都没有可能了。
　　“他们两个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没了我也会痛也会难过，但是生活还得继续，那个小混蛋走了，我自然得留下帮他照看弟弟，不让别人欺负他的弟弟。”
　　南宫皓沉默，他想起那天上山前盛奕丞怒气汹汹对他说的话，其实他说得也没错，盛奕丞的所有都是盛奕轩给的，他这种半路把人截走的人，确实很可恶。
　　辜晟也沉默，他本来不该跟南宫皓说这些的，盛奕轩之前也不想让南宫皓知道这些，可是不管怎么看，现在让南宫皓来处理这些才是最好的选择。
　　盛奕轩不在了，辜晟不觉得自己能够劝得了盛奕丞什么，现在唯一能够陪在盛奕丞身边的，好像只有南宫皓一个了。
　　实际上，辜晟都不知道自己在盛奕丞心里到底属于什么位置，他们至少也认识了将近三十年，应该也能勉强算得上是亲人吧。
　　“你不知道奕轩多想杀了你，但是他不敢下手，他就是怕奕丞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现在……”辜晟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抬头带些狠戾的看着南宫皓“我后悔了，我当时就该强行宰了你，再想办法将奕丞带走，反正结果都一样。”
　　反正不管死的是谁，盛奕丞都要经受这样的痛苦，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了那个选择，起码还能够把盛奕轩留下。
　　南宫皓对上了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是吧！盛奕轩肯定是想要杀我的，他对我的恨意我能感觉得到，我想他总会有怒火攻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是你拦住了他。”
　　辜晟真正后悔的不是没有早对南宫皓下手，而是当时拦住了盛奕轩，没让那人怒火攻心杀了南宫皓，结果到最后，却害了盛奕轩。
　　盛奕轩和盛奕丞确实是辜晟最重要的人，但南宫皓不是，他宁愿用南宫皓去换盛奕轩。
　　“哼。”辜晟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瞥这人一眼“照顾好他，要是他有半点闪失，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南宫皓只是对他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待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盛奕丞的时候，他开始认真的听起这个人的呼吸声，要是这人再有点什么闪失，不用辜晟做什么，他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南宫皓握紧这人的手，紧紧的看着他：“你等着，我会亲手帮你斩断这一切，还你一个正常的生活，你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相信邪不胜正……
　　相信我们能够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