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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蓼花糖 ...

  •   还有赵榭,他走得更急,边走边吩咐道:“你接着画啊,画完才能走知道吗?”

      沈细墨不听,他又补充道:“红山娘娘看着呢,你半途而废,她是要生气的,知道吗!”

      这……这人……沈细墨想走,可是看看黑漆漆的夜色,和他好意的提醒……只好幽怨地坐了下来,在阴森森的偏殿里调着颜色,雨越下越大,冷气袭着她的背,像一只冰冷的手,拍拍她的肩头,赵榭……这个人她记住了,这人也真是的,起初像个坏人,后来也确实像个坏人,不过不是夜贼那种心狠手辣的杀手,而是个傻乎乎的笨蛋!

      沈细墨一画就画到了第二天晌午,文殊殿人声鼎沸,传到这来,她听着也安心,啊,是不是该吃饭了,她仿佛闻见了素饼的香味。

      红山寺的豆沙饼很好吃,放了冬瓜丝,甜蜜蜜的,浸着油。

      她身上还有二十文钱,可以买四个,带回去给母亲和老钱伯尝尝。

      家里已经许久没吃过肉了,等卖了这幅画像,得了一两银子,就让老钱伯烧两条黄鱼吃吃。想到这里,她僵硬的脊背仿佛又活了起来,沈细墨拎起篮子,准备出门。

      外面春光明媚,一扫昨日阴霾。沈细墨刚迈出门,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到了红山娘娘的面前,感谢她昨夜的庇佑,还有,她画像之时,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纯粹地为了生活……她跪拜完毕,再次拎起篮子,准备出门。

      “小姐!”

      老钱伯一瘸一拐,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沈细墨以为他是给自己送饭的,笑道:“不用了,我这就回去。”

      “小姐!”老钱伯年纪大了,身体枯瘦,走两步便喘得不行,他擦汗道:“小姐,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沈细墨笑道:“我画得慢,怎么了?”

      “是谢公子,他在找你。”

      听到“谢公子”这三个字,沈细墨顿时笼上一层阴霾,什么啊,他找我做什么……昨夜楚渺渺那样,她还没想好要怎样面对他。

      避而不谈,还是大吵一架,责怪他一直都喜欢着别人?

      沈细墨笑道:“不用了吧,他找我干什么。”

      沈家画院离红山寺很近,从后门出来,经过一条下坡的小道,跑两步就到了,沈细墨推开门,笑道:“久等了。”

      谢长一也笑着说:“没事。”

      沈细墨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歉疚或者尴尬的表情,可是没有,他和平常一样,饮了一口寡淡的草芥茶,放下了。

      “你画完了?”他指指画儿。

      “嗯。”

      谢长一问道:“说来也怪,怎么会有人想买红山娘娘的画呢。”

      是哦,沈细墨怎么就没想到呢,红山娘娘的口碑那样不好,凡人避之不及,怎么会斥资一两银子去买她的画呢?

      沈细墨问道:“老钱伯,你还记得是谁订的画吗?”

      老钱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想了许久,才说:“好像是个老太太,放下钱和字条便走了,白发苍苍的,一句话也没说。我追出去,只看到一个背影。”

      老太太,白发苍苍?沈细墨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红山娘娘呢……难道是她自己下的订金,要买她的画像?

      这也太诡异了吧。

      老钱伯笑道:“哦哦,我想起来了,她是街口的王老太,开客栈的,难怪这样眼熟。”

      是王家老太太啊……这一惊一乍的,沈细墨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冷的。

      “吃东西了吗?”

      “没有。”

      “是么?”他剥开油纸包,沈细墨立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完蛋了,是蓼花糖啊!

      小时候吃过的蓼花糖啊!

      父亲说,这是他变出来的,只有一小块哦,你找遍大街小巷,也是没有的!沈细墨真的找过,确实没有,是以她一直以为这些蓼花糖是父亲变出来的!

      时隔这么多年……她疑惑地说:“哪来的?”

      “南京啊,我托人去南京买的。”

      “是为了楚小姐么?”

      谢长一笑道:“什么?”

      他捡了一小块,递到细墨唇边。

      是芝麻味的,化在嘴里,甜在心里。他是在讨好我嘛,他到底想说什么,在他心里,又把我当做什么……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沈细墨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开始揣摩起旁人的心思来了。

      “甜吗?”

      甜。

      “喜欢吗?”

      喜欢。

      他出了一口气,笑道:“我也喜欢。”

      不知何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沈细墨笑道:“这是要干什么啊?”

      “没事,就是向你赔罪。”

      赔什么罪,她又不是楚渺渺,不会乱生气,再说了,还有三天他们就成亲了,沈细墨觉得太仓促了,心里揪着一个团儿。听说女孩子家在成亲之前会突然焦虑,害怕,东想西想,想他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变心,会不会始乱终弃之类的,惶惶终日,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谢长一相识这么多年,不求倾盖如故,但求相知相守吧,然而谢长一有很多事瞒着她,连相知相守都做不到。

      还有哥哥,一去三年,只寄回两封书信,一封是报平安的,说他到了京城,一封是报喜的,说他进了皇家画院。

      皇家画院是给皇上画像的机构,时不时也会为皇亲国戚和寺庙作画,一年足足有八两银子,能认识许多达官贵人,沈白很满足,说了很多意气风发的话。

      自从改弊以来,中第的人就一年比一年少了,因为题目一年比一年难,一年比一年晦涩、生僻,有一年竟然考起了佛经里的一句话: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

      沈细墨问谢长一,这是什么意思?谢长一答道:“这是达摩祖师说的,前面还有两句,是说心里没有妄想的人,内心也是平静的,心里有妄想的人,永远都得不到平静。”

      他虽然看懂了,却也没有考中,心里得不到平静。皇上改弊,本来是为了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没想到最先削掉的,是积贫积弱的百姓,科举之书,从一本到两本,到现在的两百余本,非书香门第所不能参悟。就连谢长一这样的,都无法通过考试,更别提沈白了,早早自谋生路,跟随父亲作画,从权贵手里挣一点营生。只是落地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做起了画院生意,等沈白有了儿子,怕是连这碗饭也吃不上了。

      谢长一有点关系,却没有大关系,和千千万万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世家子弟一样,领着朝廷俸禄,却大有作为。他虽然进了六扇门,却只能办些没人要的案子,神神鬼鬼,没头没尾。

      直到攀上楚妃,才有了起色。

      春风拂槛,樱花飘落。

      一只白皙的手接住花瓣,又覆手为雨,将它扔进土里。

      “开败了呢。”楚妃捻着袖子上的珍珠,惋惜地说:“才三天,可惜了。”

      宝珠立刻递上罗帕,笑着说:“回头让内务府送些好的,把这些不识相的都给挖了。”

      “快别这样说了,什么识相不识相的,让人听了笑话,它们又不是人,你和它们计较什么。”

      楚妃嘴上责备着,却不曾真正动怒,把她惯的,一点规矩都不讲了,没过多久,宝珠又议论起了京城的几位贵妇。

      “那些人也真是的,才从咱们宫里出去,就进了皇后那里。”

      楚妃摇头:“没什么的,她们心里有事,自然要多求几个人,多一个人,多一条路子,就好像你要拜佛,总是先去拜观音,然后拜天宝,还有人呢见佛就拜,连那些看山门的、护法的、坐骑也一并拜了。”

      宝珠笑道:“娘娘说的是,我哪懂这些。”

      “嗯,这些贵妇家里出了事,心里着急,只盼着我也好,皇后也好,不管是谁,只要能把她家女儿找回来就好。”

      这些天夜贼横行,好端端的女儿没了,着实苦了这些做娘的……楚妃很是同情,和她们说了好一阵子宽慰的话儿。

      “在我的家乡吴州,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传说,说在宁静的湖水中,住着一个妖怪,名叫红山娘娘。她法力不高,却很灵验,和那些闭眼听经的神仙不同,她若看不惯谁,就一定会出手,将他好好教训一番,夜贼到了吴州,可就是她的地盘了,不知道红山娘娘能不能惩恶扬善,将他捉住。”

      楚妃笑道:“不过这终究只是个传说,自古以来没有人见过鬼,也没有人见过神仙,谁也说不清呢。”

      她说了一半,身旁的锦衣少年突然咳了一下,楚妃笑道:“怎么了?”

      三皇子恭敬地说:“没什么,母妃。”

      哎,孩子大了……楚妃摸摸小腹,突然被它踢了。

      宝珠笑道:“哎呀!胎儿动了!”

      “嗯。”

      “三皇子,快去呀!”

      三皇子茫然道:“什么?”

      “当然是去请御医了!”

      “哦,是!”

      “哪有那么娇气,动一下就大惊小怪的。”楚妃笑笑,拉住三皇子,哟,他长大了,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皇上,清秀却又干净。渺渺真是好福气……她嫁入皇家时,后宫已经有十五个女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蓼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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