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众》师师

2、第二章

　　多宝装作没有听见铁元吉的话，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几道简易的帐篷，远远看见名声不怎么好的闳夜音往小树林方向去了。

　　闳夜音的名声不好，原因有二。

　　闳夜音的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身材细长消瘦，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一眼看上去让人联想到大病初愈这个词。

　　这些都不是重点，最过分的是他长着一对桃花眼！

　　用大嘴阔的话来说，‘男人生作妇人像，真他娘西西的不用活了！’他这一杆子打倒了夜音，牵连到了多宝。前者基本上没听见，听见了也无所谓。后者基本上已经在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大嘴阔的嘴扯的更大点，最好从此不能说话。

　　所以，夜音也是大家歧视的对象之一。

　　大家一致想不通，铁木木当初竟然收留了他！

　　此其一。

　　其二，闳夜音自称逃难之前是个教书先生，不过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地道的酒鬼！谁一天到晚把酒囊握在手中，随时随地准备往嘴里送，看起来都会像一个酒鬼。

　　多宝素来脾气古怪，认定教书先生都是必有一两个特殊爱好的。比如说念书时要摇头晃脑，再比如说都喜欢睡觉，更比如说都喜欢学生来上学时口袋里装两个鸡蛋给他，当然送下蛋的鸡婆那就更好了。

　　所以夜音嗜酒实在只能算教书先生的嗜好之一，一点不奇怪。

　　其实，多宝之所以为夜音这样推脱，主要原因是因为喜欢桃花眼。长这么大，多宝喜欢过蚂蚁蝴蝶喜欢过知了小虫，独独没有喜欢过像夜音这样大件的东西。

　　多宝在心里的解释是：“大约他像我郑多宝的娘罢。”

　　夜音生性豪放，对人对物一视同仁，与多宝这样十来岁的小孩也能相交甚欢。一路行来，两人交情日渐亲厚。

　　多宝挥手，叫道：“夜音兄！”

　　夜音回头，却见远处大地无比空旷，昏暗无光，而西方的天空却有一抹艳红胜血的晚霞，那少年正站在晚霞的正中央挥舞着手臂向这边跑来。

　　夜音眯起眼睛避过那抹眩目的红光，用发带随随便便绑着的长发被风掀起，凌乱的挡住了半张脸，他混不在意，仰头喝了一口酒，快走几步钻进小树林。

　　多宝见他没答理自己，一股酸意窜上喉咙，吞了吞口水急忙不屑的站住，心里开始急躁，低头正巧看见自己的小牛皮靴顶头破了一个洞，刚刚好露出自己的大脚丫，立马把脚藏到另只后面，懊恼之意加剧，忍不住向外踢了一脚，自语道：“有什么了不起！”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夜音出来。多宝想转身走开，却又拗不过好奇，慢慢向树林内走去。

　　树林里光线似乎比别处更昏暗一些，地上的干草枯叶却异常清晰可辨。林中静悄悄的没有风，草树弥散着一股异香，隐约传来一两声沉重的呼吸声。

　　林子里不会有野兽吧？多宝觉得有点紧张，脚下依旧向林子深处走。

　　香气愈浓。突的“叮当”一声清脆的铜铃响，声响在寂静的空气像炸开了花，只一下又隐没下去。

　　多宝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判断出呼吸声与铃声皆是从一棵茂盛的矮木后发出的后，急忙潜了过去，慢慢掀开树木，树后两个交叠的人影一下跳入眼帘。

　　多宝先是懵住，掀开树枝走了出来，不相信的急躁着围着地上‘不可开交’的人绕了两圈，终于找到了好角度，脸贴地屁股翘天趴在地上仔细一看，上面的那个正是闳夜音！

　　多宝气血涌到头顶，眼泪夺眶而出，视线模糊一片，大声喝道：“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在多宝恶狠狠注视下，地上的两人只好慢腾腾的分开，还有点不情愿。

　　多宝伸脚踢起地上的尘沙，由于天气久旱不雨，尘灰一离地就飞弥起，向两人脸上扑去。偏偏这时起了一阵风，劲力不大不小，正好把飞出去的尘土吹回来，全部落到多宝身上。

　　多宝急忙向脸上擦拭，狠“呸”了两声，才把嘴里的沙子吐出来。

　　和夜音搂在一起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嘴角微弯，眼角微挑，妖里妖气。

　　夜音抖落衣衫上的尘土，正要笑话，抬头却看见多宝沾满黄土的脸颊上划出了两道长长的泪痕，目中尚还有泪珠翻滚，小小的肩膀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看似气愤之极，急忙坐起来笑道：“多宝，你找我有事？”

　　他这样问好像眼前发生的事跟多宝一点关系都没有。领地被别人圈占，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居然跟自己没有关系！

　　多宝肺快要气炸了，一抹眼泪，仰头瞄了瞄天上那抹淡白月影，道：“这里的月亮跟我昨天吃的烧饼差不多，看着看着就想上去啃一口！”

　　那男人笑道：“都说天狗咬月，你怎么也想？”

　　多宝哼了一声，继续道：“我约了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来这里喝酒看月亮，看来是选对了地方！”

　　坚决不走。

　　多宝放开嗓门嚷道：“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你们来了没有？我在这里！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

　　还要喊别人来！

　　一只晚歇的鸟受了惊吓，气呼呼的飞走了。

　　男子坐起来道：“小混蛋！”夜音伸手按住男子的肩膀笑道：“小云，这是我弟弟！”

　　叫小云的男子看向多宝，笑道：“你当我是瞎子！你们两个``````。”他说了一半，忽然顿住。夜音道：“我们两个怎么了？”

　　小云眼睛一转，笑道：“你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

　　多宝仰天叫道：“哟，我在这里！”

　　小云打掉夜音的手，一跃起身，捡起地上的衣衫，媚笑道：“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来找你！”

　　多宝听他要走分外得意，忽见那云儿与夜音俱是眼底含笑，虽从未见过‘眉来眼去’是怎般模样，想来形容的就是眼前这般，急忙道：“脸皮够厚的尽管来！”

　　云儿微微一笑，手中的衣衫笔直向多宝拂来。多宝急忙掩面大叫道：“妖精害人了！”风势一转，衣衫似乎贴着多宝面颊上划了过去。

　　多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看时人已无影无踪。

　　夜音凑过来替多宝把头上的草捻下去，笑道：“小宝，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多宝半晌才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你说什么！”

　　夜音收起笑容，依旧半躺在地上，淡然道，“我以为小宝只想偷偷看看！”多宝不待他说完，怒道：“鬼才想偷看你们！”

　　夜音“喔”一声，笑道：“想做也行。不过，要先去河边洗干净。”

　　多宝顿时发烧，跳起来道：“我现在不会去洗澡！”已经洗过了。

　　夜音一笑，忽觉腹中一动，一股绞痛从心底传遍四肢百骸，不觉放下了手站起来，把一只小小的金铃塞到腰间，踩灭了不远处的一个冒着浓烟的火堆，林中的香味顿时淡了不少。

　　夜音走到多宝面前站住，多宝刚刚到他肩膀的高度。

　　夜音弯下腰，额头贴在多宝额上，微微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忍受着心底的阵阵绞痛。

　　他高笔直挺拔的鼻翼几乎就要碰到多宝尖尖的小鼻子，口中的热气窜到多宝脖子上。多宝脸开始变红，慢慢向脖子上蔓延，心怦怦直跳，几乎不敢眨眼睛。

　　一会儿是先扑倒再解扣子，还是先解扣子再扑倒？

　　正在多宝左右犹豫，踌躇的不得了的时候，夜音抬起头站直身子笑道：“你的朋友大约不会来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夜音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发现多宝没有跟上来，回头道：“多宝？”

　　这时夕阳已经完全消隐，林中更加静谧。

　　多宝垂着头没有吭声，厥着嘴向外踢了一下脚。

　　夜音一笑，走过去道：“怎么了？”

　　话刚问完，多宝轻哼一声，一脚点在夜音膝盖上，不待他跪倒又向小腹上飞起一脚，把他踢到旁边的积水中，一字一顿道：“臭酒鬼！”

　　刚刚那个小云是谁！

　　夜音从积水中抬起头，笑道：“小宝``````。”

　　多宝见他依旧嬉皮笑脸，不等他说完，赶上去狠补了几脚，让他再次滚进脏水里。

　　夜音抬起头咳了两声，伸手抚了一下头发，发现上面也沾上了泥水，丢开手苦笑道：“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一个狠角色！”

　　多宝暗且，怕他起身，一个跨步骑到夜音身上，拎起衣领，挥拳乱打一通。

　　夜音抱住头躲闪，实在躲不过便伸出长臂握住多宝的后脑勺按在怀中，紧紧搂住，深怕一松手又要多挨几拳。

　　两人正纠缠不清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谁在那里？”

　　铁木木高大的身躯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风水轮流转。

　　多宝急忙从夜音身上爬下来，没有方才那小云洒脱从容，幸好黄泥盖脸看不见烧红脸的模样。更没有小云大度，口里支吾，心里在想‘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念头刚动就想到了郑小龟，急忙收了起来。

　　闳夜音摇摇晃晃爬起来，笑道：“我们在切磋武艺！”

　　多宝急忙点头，点完才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比小智还不懂事。更可恨的是铁木木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两人，却没有说一个字。

　　多宝忍不住要恼羞成怒，一脚踢过去，将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人再次踢回水坑里坐着。

　　铁木木依旧静默无语。

　　闳夜音只好又一次从水坑里爬出来，摸出腰上的酒囊想嘴里到了一口，笑咳了两声，摇摇晃晃走了。

　　铁木木看着他的背影，皱眉忧伤道：“变成这副样子，心里一定很难受。”

　　多宝第一次看见铁木木这样的人有忧愁，不觉问道：“他很难受吗？”你没看见他风流快活的场面？

　　铁木木避开话题，道：“到了京城，我们一家投奔小吉的叔叔。多宝你去哪里？”

　　多宝又想起方才的事，低声道：“我舅舅是在京城里的大官。”

　　铁木木道：“听说许多官员都随皇帝逃到南面去了。京城现在，出现了很多脏东西！”他边说边走，身影慢慢隐进黑暗里，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多宝一心一意想向他解释解释方才的事，犹犹豫豫没处下口，见他忽然走了顿时轻松了，紧忙扫描一下周围，偷偷摸摸潜向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