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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五节 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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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翘夭折了。曹美人诞下了一位皇子。
黑夜寂静,长宁宫中漆黑一片,没有人敢点灯。雪停了,乌云散去,月亮露出脸来。颜昀静立在偏殿的窗户边上,开着窗看外面,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了。李晟文陪在她身边站着,用力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信誓旦旦:“阿昀,我会为阿翘找出凶手。”
“你不去看曹美人为你生的儿子吗?”颜昀抽出手来,并不看他,“陛下,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站一会儿,好不好?”
李晟文呆立在那里,过了好半晌才开口:“你怀疑是曹氏,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怀疑她?她现在为您生了一个儿子,而我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女儿。孰重孰轻,我还是分得清楚的。”颜昀嗤笑一声,伸手关上了窗户,然后扬了声:“怎么不把灯点上?这黑漆漆一片,难不成宫里面连一点灯油都舍不得了么?”
“阿昀,你不要这样说。如果阿翘的事情与曹氏有关的话。相信我,我一定会为阿翘作主。”李晟文抿了抿嘴唇。
颜昀只是嘲讽地笑起来,道:“阿翘已经走了,你还能做什么主?李晟文,你走吧!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好不好?我现在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会想起阿翘。你记得我对你说,我担心阿翘的安危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说到这里她又嗤了一声,再一次催促宫人们点灯。
悄无声息地,长宁宫里里外外的灯都点亮了,顿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偏殿中只有她与李晟文站在其中,空荡荡的偏殿,此刻如此明亮,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我以为,有了阿翘,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会慢慢好起来的。”颜昀一步一步向正殿走,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勉强,“或许是连上天都见不得我和你好,所以接了别人的手把阿翘带走了。又或许是,上天觉得,阿翘这么可爱的小孩,不应该给我和你,所以早早地就接走了。”
“我们还能有别的孩子。”李晟文几步就走到她面前站下,目光中都是恳求,“阿昀,我们还会……”
“陛下,请回吧!”颜昀截断了他的话,眼中噙着苦涩的泪水,“请让臣妾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好好想想。”
李晟文轻叹了一声,什么也没有再说,缓步离开了长宁宫。
走到正殿中的凤椅上坐下,颜昀的腰背挺得笔直。坐在高处看这大殿,空空而已,谁能想到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里还热闹非凡,为了她的阿翘庆祝百日。生离死别来得这样快,打得她措手不及。她连悲伤都快要来不及,她的阿翘就去了。
秦珑跪倒在她面前,轻声抽泣着:“殿下……是奴婢没有管好那奶妈,请殿下责罚。”
颜昀自嘲地笑起来,目光只盯着远处:“请南叶寺的大师,为阿翘超度吧!她一定走得不安,心中多有怨恨。”说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声,看向了秦珑:“你不必自责。这些,只能怪我不够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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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很快就过去了,一转眼就是春天来了。积雪消融,春阳明媚,大片的迎春花开放,远远看去黄澄澄一片,好看极了。颜昀扶着秦珑走在御花园中,她身侧不远处跟着的,却是曹美人。虽然生下了皇子,本应受封,可因为之前阿翘的事情,谁也不敢提她受封的事情。算日子,这皇子也快近百日,也该是摆百日宴的时候了。
“陛下为皇子起了什么名?”颜昀闲闲问道。
曹美人忙道:“起名为鹤。”
“百日的时候就摆个家宴吧!请多了人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颜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曹美人,似笑非笑,“你记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要你为我的阿翘抵命。如今你也有孩儿,曹美人,将心比心想一想,有些事情你还不准备与我说,倒真想为我的阿翘抵命了么?”
曹美人低下头,踟蹰了好久才开口:“那壶酒……那壶酒是臣妾的父亲给臣妾的,说,说……”
“不必说了。”颜昀打断了她的话,“我怎么忘了,你母亲是宋时的胞妹。难怪,恨死我颜家了吧!曹美人,你也恨死我了吧?”
“臣妾事先半点都不知情!”曹美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臣妾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壶酒,所以才敢给,给……给她喝。否则就算再借臣妾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颜昀嗤笑一声,又问道:“这些事情,你与陛下说过了么?”
“陛下问过……臣妾已经全说了。臣妾之前真的不知道……”曹美人几乎要哭出来,重重地磕着头。
颜昀沉默了下来,然后看向她:“起来吧!我也不想怪你什么。事情发生了也不能重新来过。册封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先不急。你觉得呢?”
曹美人哪里敢说个“急”字,只是点头,什么都不敢多说。
“生了皇子,应该能封为昭容的。”颜昀看着她,“只是最近宫中事情颇多,也是委屈你了。不过好生带着皇子,将来也不会委屈了你。”
“殿下说得是。”曹美人低着头。
“你回宫去吧!”颜昀勾起唇角笑了笑,“好好照顾好皇子,别的,就不要再多想了。”
曹美人慌忙答应下来,匆匆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颜昀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扶着秦珑继续在御花园里面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却越觉得悲凉。颜昉到御花园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站在一棵桃树下,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走上前去,先行了礼,却好半晌都得不到她的回应。于是抬头去看她,却发现她正看着他。
“他让你进宫了?”颜昀冷笑一声,“这次又是有什么事情托付给你来说?是想告诉我,难得糊涂,还是想告诉我,后宫中应该安分守己?”
颜昉怔了怔,然后道:“是父亲从西南托人带了些那边特产来给殿下,臣送进宫来。”
“那就交给秦珑好了,你退下吧!”颜昀不再看他。
“阿昀。”颜昉仿佛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小殿下的事情,还希望你想开一些。世事难料。”
“你也去西南吧!”颜昀看向他,“颜家人,应该一个也不留在京城。”
“殿下……”颜昉也看着她。
颜昀却不容他说下去:“你们都走了,我孤独一人无牵无挂,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都无所谓了。”
“阿昀,小殿下走了,以后你与圣上之间还能有别的孩子。不要太灰心。”颜昉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她。
“就算有,也是与阿翘同样的下场罢了。”颜昀看着远处的迎春花,“这里,后宫,很容易让人死心。可又很容易让人不甘心。一边明明是死心了,一边又分明是不甘心,这样截然不同的心情存在着,真是别样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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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晟文到长宁宫去看颜昀,并在长宁宫用了晚膳。晚膳之后,他与她在偏殿喝茶下棋,说着从前的事情。
“你记得那时候在西凉你和我下棋,你总耍赖皮的。”李晟文笑呵呵地说。
“哪里耍赖皮了?分明是你好不好。我跟着我阿爹学棋,怎么会轻易耍赖皮呢?”颜昀俏皮地皱了皱鼻子。
“是啊,在别人那儿从来都不耍赖皮,在我这儿是从来都没有不耍赖皮。”李晟文伸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惊讶道,“哟,这是新茶?”
“今天颜昉送来的,西南的特产。”颜昀耸耸肩,专心在棋盘上布子。
“阿昀,曹国老的事情我会处理,只不过一直都没找到契机。”李晟文突然认真地看向她。
颜昀却只耸耸肩,笑容中尽是嘲讽:“这些事情陛下处理就好,臣妾都没有任何想法。陛下也不必考虑臣妾的想法。”
“阿昀!”李晟文皱了眉头。
“陛下什么都不必再说了。”颜昀尖刻地笑了几声,“这些事情若臣妾一辈子不知道,您或许总也不会去处理。除非是臣妾知道了,您才会装模作样地在臣妾面前说,这些事情是因为没有契机,所以没法处理。契机,那需要什么契机?只要您真的想处理,任何事情都可以是契机,何须等待?说到底,您不过是在敷衍臣妾,又何必在臣妾这里惺惺作态呢?”
听着这话,李晟文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颜昀冷笑一声反问道,“现在,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们不必再去谈从前,也不必再去想以后。从前就很少有皇帝和皇后相处和谐,所以你和我之间也根本没有必要去做出和谐的假象。不是吗?”
“阿昀,这些话我就当作一句都没听过。”李晟文用力抓着棋子,“我希望,你也不要再说。”
月亮静静挂在中天上,淡如勾。夜风下,树影摇晃,森森的竟有些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