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凉烟》湮枫

4、责任

　　谛玺靠在椅子上，仔细看去，眉眼间说是忧愁，倒不如说是疲惫。
　　他自诩为正人君子，执掌六界，行的端做的正。平日纵是摆着仙帝的架子，却也从未真正的滥杀无辜。
　　唯独玉珏，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那个预言，他自己清楚，不过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罢了。
　　可是，他赌不起，六界苍生赌不起。
　　终究，他还是走了和父亲一样的路。同样是杀妻，同样的绝情。
　　谛玺起身，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印记，椅后的墙壁上浮出了一扇光幕。
　　抬脚，踏入。
　　殿内一切恢复如初，只是座椅上的男人不见了踪影。
　　“阿绾，母后如何了？”
　　被唤作阿绾的女子摇摇头。
　　“还是那样。神魂尽碎，不管我怎么温养都没办法，只能延缓神魂的消散，若是要修补，我无能为力。”
　　“辛苦你了。”
　　谛玺走上前去，层层纱幔背后，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长着张鹅蛋脸，所谓三千青丝，她倒是满头白发。长长的睫毛如同一把蒲扇，鼻子和嘴巴都甚是小巧，结合在一起，正是所谓的沉鱼落雁之姿，即便睡着，也能看得出骨子里的温柔。
　　面若桃花，睡颜恬淡，只有清清浅浅的呼吸，才能让人觉着，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具尸体。
　　“母后，你看，孩儿为您开辟了一方天地，将故乡的雪山移了过来。您喜欢荷花，我便凿了一个莲池，里头都是百花仙子育出的新品。您睁眼看看，喜不喜欢？好不好？”
　　“您说要看着我执掌六界，我做到了。您说要看着我娶妻生子，我也有了心悦之人。您说要日日给我做荷花酥，可我等了二十万年了，您为什么还不起来，给我做荷花酥？”
　　谛玺跪坐在床边，将女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字字泣血，声音里全是压抑着的思念。
　　“母后，我杀了一个人。她，没做错什么。可是，预言说了，她是妖女，会惑乱六界。”
　　“我对她说，我要娶她，迎她为后，然后，我毁了她的真身，让她魂飞魄散。母后，我好像，也变成了和父帝一样的人，一样无情。”
　　“可是，我既执掌六界，我得为六界生灵负责。这一切，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为了肩上的责任，我还是杀了她。”
　　“只是，我有些迷茫了。我这样，究竟是对是错？应该是对的吧？死她一人，换千千万万人生，值得。”
　　阿绾站在不远处，看着谛玺脆弱的样子，叹了口气，将谛玺的头抱在怀中。
　　“阿玺，别这样，梓箬阿姨，也不想看你这样。你没错，你担的是六界，你不过是为他们负责罢了。”
　　谛玺靠在阿绾怀里，闭上了眼睛。
　　当了这所谓的仙帝，他得日日看顾着六界杂务，得为这六界苍生负责，得为这天地负责。
　　他累了。
　　阿绾一下一下顺着谛玺的头发，心里如同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是为了谛玺，也是为了自己。
　　她为了他，愿意抛下所谓公主的矜贵，日日守在这里，可他却娶了别的女子！
　　她知道，他是为了这六界，设局杀了她。那魔女不知师从何处，一出现，便将魔界众人打败，击杀前任魔主，荣登魔主之位。
　　谛玺这二十万年疏于修炼，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是为一个所谓预言出兵，名不正言不顺，白白让天下人耻笑。
　　如今那魔主恬不知耻，婚宴上竟与身旁的侍卫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仙帝赐死，着实名正言顺。
　　可她，算什么？
　　明明谛玺心尖的人是她，可他迎娶的仙后终究不是她。
　　将眸中翻滚的情绪按下，阿绾蹲下身子，捧起谛玺的脸。
　　“阿玺，你大可不必这样。那魔主本就是预言里的妖女，死有余辜。况且你也看到了，大婚之日同侍卫勾勾搭搭。这样不知廉耻，可不就是对了惑乱天下？你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
　　看着面前人眉眼间的担忧，谛玺勾唇笑笑，把人拥进怀里。
　　“还好有你。”
　　“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我把他的势力彻底肃清，我就能迎你为后了。”
　　“你放心，鼎氏一族的冤屈，我一定会昭告天下。”
　　“我信你。”
　　阿绾靠在谛玺肩头，闭上了眼。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幸好，她的竹马，待她始终如一。
　　两人静静相拥，床上的女子睡的恬淡。一切，都是极和谐的样子。
　　落日城内。
　　牧石摸了摸胸口，四肢百骸都已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显然冰莲都已经被吸收殆尽。
　　坐了半晌，牧石起身，去了藏宝库里。
　　当牧石拿着库里所有的养魂珠回来时，被榻上的一幕灼痛了眼，眼泪夺眶而出。
　　“玉珏……”
　　“瞧你，我如今不过是醒了而已，你竟哭了？”
　　牧石挥手将养魂石嵌在墙上，身形一闪便来到了榻上，翻身将榻上的红衣女子压在身下，将头埋在女子的肩窝里，无声哽咽。
　　“你呀，还真是个石头脑袋。先祖说什么都信，心头血是那么容易就送出去的？剖心就那么简单？还用这等伤身的法子炼化冰莲？牧石，你能耐了啊！我不在，你就这么放肆！”
　　“玉珏。”
　　“我想你，一日都离你不得。”
　　“不过几滴血，几日的修为罢了。”
　　“只要你能醒，我什么都愿意舍掉，什么都愿意放弃。”
　　“傻子……”
　　玉珏将手放在牧石脑后，轻轻吐出这么两个字。
　　可不是傻子？若是无用，莫不是打算就这样养着自己两万年不成？
　　叹了口气，闭眼吻住身上男人的唇，辗转研磨。
　　牧石身上的肌肉瞬间绷了起来，小腹处也蹿起了一团邪火。
　　“玉珏，你现在不过是元神状态，我不能……”
　　“无事。我曾从师父那顺了一本修元神以成大圆满的功法，如今试试便是。况且，你忘了，那功法能凝练神魂？”
　　闻言，牧石终于不再强忍，粗糙的手落在玉珏腰间，两人唇舌交融。
　　衣物散落一地，床幔后影影绰绰，掩住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