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梦时刻》王潇仪

132、Chapter132

　　欧杰尔虽然身为联盟高级长官的一员，但有时候他并不是很能理解联盟议员的思路。
　　大多数情况下他会把这种无法理解归结到自己的军人思维上面，比如说现在。

　　“我们明明可以延后这个时间！”财政部代表议员说道，“根本不用那么快，既然我们已经在援救布朗的想法上达成了一致，那么只要能稍微拖拉一些，对于布朗来说都是一种更大的损耗。”

　　欧杰尔看向对面的财政部代表议员，他好像更加致力于打击布朗，而不是激发布朗的价值。
　　虽然布朗家族在两个星系间都是非常微妙而让人戒备的存在，但在关键时刻把准备合作的对方逼入绝境听起来也并不理智。

　　威廉看向他，“如果布朗真的因此需要很长一段的修复时间，那意味着联盟甚至需要——”

　　安全部代表议员打断道，“要让几百年来圣德纳都无法管辖的力量进入联盟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尝试，而且我们只是在预计你说的可能，如果布朗真的有可能因此颠覆，而我们却伸出了援手？”

　　“如果我的话不能使你信服，那么从数据和军部查明的情况来看——”

　　安根地区代表议员摇头反驳道，“数据？数据？数据能代表什么，数据能够预知风险吗？那些百分的占比有失败的可能，而连百分之一的危险都能让圣德纳顿足不前，让格威迪恩进入议会是……”

　　欧杰尔看着威廉，他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自己和威廉并不相同的地方。
　　如果在他发言的时候三番两次被这些情绪激动的议员打断，他可能已经冲过去抓人家领口了——

　　还好不用干这个，单纯看着都足够让人生气。

　　虽然议长说要在尽可能在今天讨论出结果，但并没有规定这次会议的时间限制。

　　欧杰尔听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音，感觉到威廉甚至都已经懒得反驳了，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

　　议长似乎和欧杰尔处于一样的困境，在面对布朗这个不确定因素的时候，所有议员的理智上更多是被情感所充斥着。

　　布朗的标签成为了议员们所不齿的东西，财富、时尚、顶级飞行器、镜魔、情人，诸如此类的存在都可以被拿来抨击。
　　格威迪恩身上好像也挖不出什么闪光点，因为他合作的时候出尔反尔的态度。

　　但格威迪恩十分享受这样随性的生活方式，也不介意别人诟病他的行为，因为你可以不找他合作，他根本就不缺钱。

　　欧杰尔低下头，他的手机在震动，消息在面容核验后显示，是爱德文的消息：会议结束了吗

　　欧杰尔偷偷回复道：遥遥无期

　　爱德文过了一会才说道：先跟议长打个招呼吧，我现在就过来

　　欧杰尔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机联系上了站在议长身边的议长专属AI。

　　AI读取之后俯身在议长身边说话，议长看向欧杰尔，松了口气一样点了点头。

　　威廉的目光平静，并不因为面红耳赤的议员而感觉恼火。

　　在他申请授衔的时候所有议员都被他的气场震慑，为此还有一段时间不太敢在开会的时候对他大声说话——
　　但后来威廉的态度又回归了谦和，议员们的态度也随之发生改变。

　　“我比你们更清楚地知道布朗是什么样的，我和他因为任务的原因有更多的接触。”威廉声线平缓地说道。

　　他不是特别着急，因为议长的态度已经确定了，格蕾琳的麻烦可以解决，没有什么值得他和这些愤怒又不甘的议员计较，“虽然格威迪恩·布朗作为现任家主，带领布朗做了很多——”

　　“了解格威迪恩又怎么样呢？”□□代表议员哼道，“格威迪恩仅仅是布朗的代表人物，那些元老们也不能被轻易忽视，难道你跟所有的元老们也都相处过吗？”

　　威廉平淡地扫过他一眼，□□代表议员旁边的地区代表议员立刻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威廉看着他们，暂时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坐在座位上，心情轻松愉快。
　　想到格蕾琳这个麻烦精进入了爱德文谢绝访问的名单，他简直在这种唇枪舌剑的环境里都快要笑起来了。

　　-

　　二十分钟后，联盟总部光裕大楼停机场。

　　咆哮冲进了摆放着规规矩矩飞行器的停机场，炫目耀眼的机身就仿佛是碾压一切平庸的霸主，排焰口两道火流长翅轰然止息，在熄火后咆哮安静了下来。

　　所经过的人无一不是站在原地呆愣地怀疑着这是不是爱德文·诺曼在驾驶——

　　因为即便他到达联盟，他也很少会开着他的独款飞行器到光裕大楼下面，他很少来，来的时候不经常以这样夺人眼球的方式出现。

　　咆哮的舱门打开，修长的腿利落从飞行器上跨下。

　　爱德文表情冷淡地出现在光裕大楼楼下，像是来审查情况一样，墨镜后的银灰色眼睛被遮挡着，整个人都浸在冷慢而慵懒的节奏里。

　　那些安静的目光炙热地注视着他，爱德文面对联盟的傲慢态度似乎都成了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但爱德文本人并不是想要用他降低的步速来吸引别人的目光，这纯粹只是坦尼亚对他的报复而已，因为格蕾琳·布朗的原因——

　　现在他很确定，格蕾琳，格威迪恩，反正跟布朗挂钩的都是一群带来灾难的货色。
　　后续承担责任的除了总是被布朗虎视眈眈的昂斯诺，现在还有纵容格蕾琳之前在自己身边呆着的爱德文。

　　妃莉娅现在已经不再等着爱德文，然后和他一起去办公室了。

　　适应性很强的AI做完早餐就毫无怨言地上去处理文件了，爱德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结果会还没开完。

　　联盟处理工作的效率一如既往的低，爱德文想。

　　他进入光裕大楼之后不顾别人惊讶的目光直接走进了电梯里，他的身份在联盟已经得到了军衔上的认可，所以也不需要任何人帮他打开权限。

　　路上所有面红耳赤或是激动澎湃的问好都在他微微点头后擦过，他浑身上下都不是很舒服，所以连笑意都根本没有从泛着冷意的脸上露出来过。

　　诺曼大校不像是来处理事情的。
　　打完招呼后被寒冷的气息浸润的光裕大楼工作者们不由得想，他看起来简直是来拆联盟的。

　　电梯直达圣礼会堂的楼层，爱德文冷着脸从电梯里提步走出，已经等候在旁边的警卫恭敬而激动地和他敬礼，殷切地说道，“诺曼大校，我来带您过去！”

　　爱德文微微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在他身边。

　　如果不是议长已经交代了警卫要把爱德文·诺曼请进圣礼会堂，看爱德文的表情他们下意识就要摸枪来阻拦他进场。

　　警卫敲响了圣礼会堂的大门，信息已经通报给了议长，喧哗的声音在室内被木门阻隔，几秒后门向内侧打开。

　　威廉略感诧异地看向门口，他开会开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会议中途还有人敢——
　　然后他完全就被震惊击中了，爱德文面色冷峻地站在门口，银灰的西装在阳光下有种极端凌厉的冲突色感。

　　他摘下墨镜，把墨镜慢慢别到自己胸前，爱德文的手指修长，骨节明显，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气场极强的散漫。

　　议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呼吸变得小心而轻浅。

　　据说爱德文·诺曼已经摘除了能力，但是他给人的感觉还是被浓重的精神力场包围。

　　那双银灰的眼睛抬了起来，所有议员都能感觉到那种清晰的不快和一种说不上来的迁怒感，好像他已经被惹恼了，准备来这里出气一样。

　　没有人说话，上百双眼睛神色各异但是非常安静又紧张地看着他。

　　议长清了清嗓子，“给诺曼大校拿一张……”

　　威廉立刻站了起来，爱德文和议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到威廉身边，坐在他的位置上。

　　警卫搬来了座椅，威廉·坦尼亚跟班一样坐在爱德文旁边，表情既高兴又吃惊，像是面对上司时殷勤的员工。

　　圣礼会堂的大门徐徐关上，偌大的空间里氧气稀薄，刚才如火如荼争吵着的声音全部连着舌头一起咽下去了。

　　安静。

　　太安静了。

　　议长实在是觉得颜面扫地，爱德文的到来就好像是摁了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似乎只要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爱德文马上就会炸得对方血肉模糊。

　　“塞壬”计划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不朽的回忆，联盟议员像是学生般面对着爱德文，等着议长先开口。

　　“讲到哪里了？”爱德文挑了挑眉问道。

　　“还在商量援助布朗家族的事情。”议长沉稳地回答，然后马上说道，“坦尼亚上校，你来跟诺曼大校解释一下情况。”

　　威廉点了点头，在寂静的环境里清晰地说道，“财政部代表议员认为我们应该延迟到布朗深陷危机的时候，这样可以在极大程度上削弱布朗的能力，减轻它对联盟的威胁。”

　　爱德文的目光朝财政部代表议员看去，财政部代表议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身子，但还是在爱德文的目光里感觉到自己的冷汗慢慢出现了。

　　“财政部是这样认为的？”爱德文的嘴角勾起，财政部代表议员从他寒凉的目光里看到了绵延的风雪，不是说诺曼已经不是改造人了吗？

　　“……我们，我们无法估计布朗的危害性，所以尽可能地削弱布朗就……”

　　爱德文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的发言，“联盟为什么会考虑让布朗进入联盟议会？”

　　周遭一片安静，安静的氛围里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

　　爱德文冷笑的声音太清晰了，他身边的议员深深垂下了头。

　　“联盟的议员，连这个原因都不清楚吗？”

　　爱德文对面的议员声线颤抖又极力装作平静地说道，“因为布朗本身实力强大，经济上也很有价值……”

　　“是的，所以我们才会考虑让他变成我们的盟友。”爱德文靠在座椅上，态度非常怠慢，“你想把布朗拖进绝境，那么救援布朗还有什么意义？
　　另外，按你的意思救援布朗，后续按照联盟规定，布朗的重振会需要多少拨款你心里不清楚吗，财政部代表议员？”

　　财政部代表议员的脸色涨得通红，“……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就意味着其实你并不支持救援布朗，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我们不支持布朗可以吗？”

　　财政部代表议员深恨自己被威廉针对了，他咬了咬牙说道，“不可以。”

　　“你的意见真复杂。”爱德文看了看他，然后收回目光，
　　“我很怀疑财政部代表议员的专业素养，投入和产出的数额，联盟的利益指标，这些都被你的个人情绪扰乱，下次开会还是让财政部部长自己发言吧。”

　　财政部部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朗少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救援布朗？”

　　欧杰尔被点名后勤快地说道，“因为救援布朗对我们而言，就是在布朗和圣德纳敌对的情况下拉入盟友，而且格威迪恩本人也更倾向于在消极抵抗中和联盟靠拢。
　　布朗一旦进入联盟，圣德纳无论是军部还是流亡军的矛头都会变成指向联盟，但是他们暂时没办法和联盟抗衡，这会产生很好的镇压时机。”

　　爱德文夸张地点头，表情非常嘲讽，“那么如果我们不救援布朗呢？”

　　“从布朗能够和圣德纳并行百年而且深刻被圣德纳王室忌惮的情况来看，布朗不可能在这么简单的打击中迅速没落，它现在只是处于被敌对的示弱阶段，如果布朗想要向联盟求援，这是可取的诚意表现。
　　布朗目前的决定是和联盟靠拢，如果联盟拒绝了他，也许在密集强大的压力下他会再次回归圣德纳，如果是这样，圣德纳的问题会再次变得棘手。”

　　爱德文冷淡地沉默了一会，“我觉得刚才这一段安静的时间足够联盟议员理清自己头脑发热的思路了，是吧？”

　　圣礼会堂笼罩在尴尬、恼怒、惧怕的安静里。

　　“我已经讲了不及时救援布朗的坏处，那就由罗朗少将你继续说及时救援布朗的好处。”

　　欧杰尔和他笑了笑，非常骄傲而配合地说道，“现在救援布朗，布朗对联盟会有更强的忠心，借此也可以打压圣德纳的气势，对进入圣德纳战区也就有了更好的理由，我们是为了帮助布朗脱困，平息战火而已。
　　及时救援布朗，后续的投入会大大缩减，布朗很快就会重新产生经济价值。
　　当布朗成为联盟的一员，对于圣德纳知根知底的布朗可以提供更多关于圣德纳部署的信息，关于圣德纳从上到下的情况，经济、社会、法律、生态、资源等等的所有情况都会和联盟共享。”

　　“我觉得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地方了吧？”爱德文问。

　　没有人回答，爱德文也不感到意外，他继续说道，“我想在座的许多议员因为惧怕我，所以即便有真实的想法也不敢提出，那就这样，威廉。”

　　威廉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十分明显，爱德文暗自咬牙地瞪了他一眼，“在我来开会之前，还有哪些议员提出了哪些建议，你现在讲给我听。”

　　这句话把无声无息地议席炸成了无声无息地废墟，所有刚才过激发言的议员们都用恐慌的目光看向威廉。

　　威廉盯着爱德文，笑意明显到刺目的地步，现在可以任他的喜好随便找出刚才打断他说话的议员了。

　　爱德文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身边的议员都低着头，他们估计会觉得威廉·坦尼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高兴地和爱德文微笑着，棕色的眼眸里情绪浓郁。

　　低沉的嗓音出现在圣礼会堂中，说话的方式仿佛经过了某种特训，变得异常悦耳迷人，让人有种心弦绷紧的感觉，
　　“……安根地区代表议员认为数据不能代表什么，也不能预知风险……”

　　爱德文看向安根地区代表议员，代表议员只恨自己不能缩回衣服里。

　　“按照他的理解，他是认为数据不可靠，是这个意思吗？我没理解错吧？”爱德文微微偏头，他身边的议员只好在爱德文的目光里点头答是。

　　“你认为数据不可靠，是吗？”

　　安根地区的代表议员恨不得回到刚才发言的时刻把自己的嘴用胶带粘起来，或者直接回到今天上午，他直接用生病的理由请假——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数据里存在风险的成分……”

　　“我不能理解啊？”爱德文悠闲地交叠长腿，“你在质疑联盟的推算吗？”

　　安根地区代表议员立刻抬起头，着急地说道，“当然不是！我是说，有成功的可能性就有不成功的可能性——”

　　“是的。”爱德文对他点头，挑眉说道，“成功和不成功之间我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虽然爱德文表情冷淡，但代表议员还是感觉到了嘲笑和耻辱的感觉，他握紧了拳头，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没底气，“如果可能失败的话就说明存在风险，为了格威迪恩去冒险……”

　　“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爱德文平淡地说道，虽然他知道代表议员在竭力挽回颜面，但他根本就没有给他留下情面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你不是联盟军？但凡有任何成功和荣耀的可能，联盟军都会为了联盟的伟业去拼尽生命，我们不会因为可能的失败而犹豫后退，也不会因为微渺的希望而放弃去取得成功。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一定会成功的吗？如果你能找到例子来说明是最好的，因为我找不到，每一件事都需要有人去努力，因此才有可能做到。”

　　“无论在创建联盟的伊始，还是联盟发展的过程，还有现在对于版图的扩展，所有事情都必须承担风险，风险和机遇并存。
　　因为畏惧风险而选择什么也不做，这真是辜负了在圣德纳牺牲的联盟士兵，他们为了打破‘创世神’计划对于联盟的威胁，甚至需要把生命永远留在战场上。
　　如果他们想，也许我有一半的可能就死去了，干脆不要参军吧，那么现在有谁能站在战场上守护联盟？有谁能保证你能坐在联盟议席上对风险产生恐惧？”

　　彻头彻尾的羞辱感像是把安根代表议员淹没，他确定在这次会议之后将会有很多的议员换血，因为不当的发言和错误的思想——
　　哪怕那些都只是激愤的时候口不择言，但是身为议员，本身就不应该有口不择言的情况。

　　“也许你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爱德文的嗓音温凉，降温的感觉让安根地区代表议员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不想去计较你的怯懦，但数据是无数实验和士兵拼杀测试出来的最终结果，你真的认为这是不可靠的吗？”

　　很久的沉默。

　　安根地区代表议员深深垂着头，“……数据是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