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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赛场 ...

  •   定向越野,云中的保留项目,整个云中的范围都是赛场——点签器可能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可能在路灯上,反正有显眼的点标旗的地方就有点签器,这些早已标好了编号。
      定向越野有固定的起点和终点,中间还有十个检查点,是在一定距离上完全随机的,每个人都不同。也正是因为这种随机性导致定向越野挺难跟拍——因为你完全不知道选手的线路,也不知道选手到底在哪。
      所以往年的比赛往往有经验的选手七八分钟就跑完了,没经验的赶鸭子上架的,绕了个十几分钟可能还打错了卡。
      是一个非常考验方向感的项目——俗称“菜鸽子”选拔大赛。
      好吧,没有俗称,就是许方成随口跟着瞎扯的。四川话里“菜鸽子”就是菜鸟,指的是方向感不好找不着路的——那可不就只能拿来吃了么。
      班级大本营里全是女孩子,男生都去比赛去了。许方成把校服外套挂在自己的椅子上,跟坐镇大本营的何淼打了声招呼:“三水,我先去比赛了,你看着点啊。”
      何淼:“知道了——”
      说是要看纪律,实际上就是给这帮联机开黑或者一起听歌看剧的同志们放风。学生会虽然满场巡逻检查纪律,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出现打起来或是全班都不在大本营这种明显的问题就不会管。
      于是从某种程度上,运动会更像是云中学子放飞自我的两天。经过十九班的时候,他看见宁晓静正在给陆瑶瑶补cos妆。
      “陆副秘,你现在出cos啊?开幕式那个jk兔耳娘是你?”
      陆瑶瑶摆了摆手说:“别说了,他们都说我出的这个,不是兔子是驴。”
      许方成本人正巧玩过这个游戏,当然知道她cos的是看板娘,是一个人人都有的干员,一下就懂了梗——陆瑶瑶出的这个角色耳朵太尖,被玩家戏称为驴。
      广播里又开始催高二定向越野男生组的前往签到。
      长距离径赛项目基本上都是一组过,也就是二十几个选手一组跑完,根据时间进行排名。他领了自己的号码牌、指卡和地图,因为校园范围不大所以学校并没有配给指北针来辨认方向——都进云中一年两个月了,还不认得主要标志物那就是真的菜鸽子。
      指卡是用来记录打卡时间和编号的。跑完之后到终点再次打卡后电脑会输出打卡记录和时间,来确认选手打卡顺序是否正确以及最终完成时间。如果打卡顺序错误,那么分数直接作废。这也是为什么有的选手宁愿慢点也要反复确认点编号。
      但是参赛的选手其实两年没变多少,基本上都是以前参加过定越的,所以许方成到出发点打卡的时候,一扫发现还是那群人,唯独多了几张新面孔。他跟以前初中同校的队员摆了会儿龙门阵(四川话,聊天),突然觉得有些发凉,但又没起风——像是本能的直觉。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看见背后的选手都在认真做准备,其中有个大黑个儿的给他的感觉像是见过,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人正在拉腿,也没看他。
      “哎,成哥。”那个同学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看有没有人来看你比赛?”
      他回过头来笑道:“哪呢,咱们定越向来没什么人看你也知道。”
      “说不定哦。”那同学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压低声音了说,“万一你有女朋友呢?”
      “瞎说。”许方成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背,“我还没脱团,别污蔑我啊。”
      地图是在比赛开始前发的。他的路线还好,不算太复杂,不至于在途中转晕头。中间有一个比较特殊的点在教学楼后的植物园,植物园与教学区中间是云岭湖,靠一道桥连着湖两岸。
      裁判发令枪响。
      许方成迅速调转图的方向,奔向第一个点。
      虽然定向没什么可看性,但还是有不少摄影蹲在赛道两边抓拍自己班选手。他将指卡戴在大拇指上,卡面向下,这样过点的时候只用拇指掠过就可以打卡,不用减速太多,这是初中参加比赛留下的经验。
      等过了第六个点,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五分钟了,还剩下四个点。下一个点,就在植物园。熟练地转了图,他匀了匀呼吸向那座桥跑去。
      拐过高三教学楼的连廊,许方成却看见那个大黑个儿站在桥上,也不跑,就在那堵着路。
      “同学,劳驾让让,”他挥了下手中的图,示意自己还在跑,“我有个点在植物园那边。”
      大黑个儿看着他,动都没动。
      许方成眯了眯眼,脚下减慢了速度,这条路是去植物园的唯一必经之路,他不傻,也猜到这是在找他茬——“同学,不知道我以前惹了你么?”
      “上学期你们班篮球赛决赛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13数?”黑大个冷笑了一声,“假摔?还让我们班失去资格,实在是优秀啊。不如这次你们陪我们班个第一吧,怎么样?”
      “是吗同学?”许方成却突然笑了,跟平常他对同学的笑不一样,多少带了点怒意,“在场那么多人和裁判都看见了,你们二班的郑思威肘子故意上台打到了我们班李霄杨下巴,才判的你们班取消资格——你们班当时也没辩解,现在跟我扯这些有什么用?”
      黑大个丝毫不让步,“哦,那我今天就堵着了,怎样?”
      许方成深吸了一口气。他有点想强行闯,但是这样要是没掌控好容易成为别人的把柄,但是不闯他的时间就肯定赶不上了——现在已经又过了快一分钟了!
      “你干什么!不是选手怎么……你俩一个班的?”黑大个突然出声,许方成闻言向后看,看见原本守在操场边上的肖寒举着相机,显然刚才拍到了什么。
      他刚想出声,被肖寒一记眼刀憋了回去。他突然理解了肖学总的意思,要是承认他俩一个班,这事恐怕更不好办——这人明显精神不正常,连这种没理的情况都要来找茬,谁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再来?
      于是他闭了嘴,等肖学总来处理。
      “我还用跟他一个班?”肖寒冷道,“我眼睛可不像你是个摆设,经过一看就知道你违反了比赛规则阻挠其他选手。放心,我这也没拍到什么,就把刚才你堵这位同学的画面给录下来了。”
      黑大个儿万万没想到还能出这一茬,狠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今天也找不了什么事儿了,让到了一边。
      “别想绊他。”肖寒突然补了一句,“我这都录着。”
      许方成松了口气,加快速度向植物园那个点跑去。等他打完卡跑回桥上时,黑大个走了,肖寒也走了,大概又回去操场边上拍田赛了。
      刚才那么一拦拖了他近两分半钟。许方成着急,脚下加快了几分,拿着冲两百米的速度打完了剩下的三个点。他接下来的路程几乎都在拼了命地跑,就盯着图和路面,运动场上的喧哗、校道旁边加油助威的声音,全都淡化了,只剩下掠过耳边的风声。待他兜兜转转终于回到终点那条校道时,他抬头看了了一眼,看见终点点签器在重点线中间的一个红色塑料凳上。
      他还看见肖寒举着相机站在终点线后,朝他挥了挥手。
      待他指卡划过点签器上方发出了“嘀”的一声响,之前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就散了,疲惫感重新席卷而来,喉咙干得难受,还带着些血腥气,那是接近极限后身体的应激反应。惯性带着他又向前跑了几步,然后猝不及防腿一软,踉跄了一下,差点跪拜裁判。
      肖寒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突然之间肩上就搭上了一份过沉的重量——许方成这家伙得寸进尺地直接搭他身上了!
      “哎,肖总,您就行行好让我靠会儿……”许方成已经快累得说不出话了,感觉到肖寒的背一下就崩紧了,才想起他不是很习惯肢体接触,又实在没力气站着,只能用气音解释了一下,只不过他也没准这位会不会一激灵直接押着他肩把他摔地上。
      如果他脑子里还有多余且足够的ATP供他进行思考,他就是意识到照他以往见识过肖寒的那个应急反应速度,这是很可能的事情。
      然而当时累到脑子都没法运转的许方成也没思考太多,只想找个人靠着——他这大概是拿了逃命的速度冲最后这一段,现在感觉整个人骨头都散了。
      不过,肖总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有点像初中校道上绽放了一路的白玉兰,每到花期就幽幽的散了一路清香。
      肖寒一手护着自己相机镜头,被压得翻了个白眼。他忍住了把这家伙丢地上自生自灭的冲动和被肢体接触后生理兼心理上的不适,还得扶着身上这个“无骨软体动物”,免得他一滑给自己摔了个狗啃泥,继当年省赛后再添“光辉事迹”。
      自打他初中住校了之后向来是对他人的亲近动作能躲多远躲多远,但是显然他同桌是属于这么多年来最“胆大包天”的那个,让他躲都没得躲。少年的呼吸有点急促,气息温温地扫在他颈侧肩窝的皮肤上,怪难受的。他微微转了转头,正好看见赶来的21班后勤小队。
      “刘清阳,麻烦帮忙拿杯葡萄糖水可以吗”
      “啊?哦,好的。”刘清阳这才从怔愣状态下反应过来,迅速转身跑去医疗处了。
      刘晓静上前想要帮忙扶住许方成,被肖寒一个手势阻止了。
      “你是女孩子,我来。”
      刘清阳很快从大本营捧回了一杯葡萄糖水,肖寒道了谢,用拿相机的那只手接了过来。
      有点烫。
      片刻后许方成闷闷地问:“肖总,你刚刚看到我第几个到终点没?”
      肖寒听着他声音没之前那么虚了,没好气地说:“你先给从我身上起来。”
      许方成一下想起来——刚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然后一下给吓得退了两步。
      肖寒面无表情地把水一递。
      “小心烫……”
      话音未落,许方成被烫得“卧槽”了一声,差点松了手,手忙脚乱地接过了纸巾擦掉了洒在皮肤上的热水。
      肖寒现在真的觉得他跑步消耗的不是碳水化合物,而是脑细胞。
      “你第三。”他回答了之前许方成的问题,“离第二就差了几秒。”
      “嗯,看来我还是挺牛的,可惜本来能拿第一的……哎肖总你上哪去?”
      “主席台。”肖寒调出之前他拍的录像,“投诉。”
      许方成捏着杯子两步并一步跟上他,“说起来那时你怎么在那?”
      “路过。”
      这个回答过于扯淡,以至于许方成完全不敢信:“可你拍田赛不会经过那啊?”
      肖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正当许方成觉得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形态不对,鬼鬼祟祟的,不像选手。”
      所以他觉得奇怪,当时班里跳高的女生也已经比完赛了,就跟着那个大黑个儿一段路——没想到他堵的是许方成。
      “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帮的。”肖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许方成觉着好笑:“我知道啊,你又不知道上学期我们两个班那点破事,也不会想到是对付我的吧?肖总你脑回路我有点跟不上啊。”
      肖寒只当自己没听见。
      接到投诉后裁判组非常重视这件事,当即取消那个大黑个儿的比赛成绩,在他们班的分数里扣了十分,顺带还附带了一则广播通报批评。
      裁判组那个老师看见许方成的成绩还非常惋惜:“要是你没被拦这么一下,你可能就是第一了。”
      “其实我觉得吧有点可惜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回班的时候他撇了撇嘴,“毕竟咱们班分数向来是女生独撑一片天。——哎,待会咱们就别提这事了啊,一颗老鼠屎就别坏了一锅汤了。”
      肖寒“嗯”地应了。
      运动会的晚上是文艺晚会。彩排的音乐折磨了21班两天,班里同学恨恨地表示要是这次文晚不好看就得赔偿他们精神损失费。
      许方成洗完澡后发现肖寒才回宿舍,这挺罕见的,因为一般他走的时候宿舍里才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刘清阳让我帮忙给你的。”肖寒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了他床上。袋子是医务室的塑料袋,里面是一瓶活络油和一瓶红花油,新的。
      “她之前忘了买这俩了么?”许方成问,“罕见啊,这俩挺常用的。”
      肖寒没回答。
      从肖总这个态度,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许方成摇了摇头,觉得他还是别逗自己同桌了——逗多了说不定就毛了,以后就更别想好好相处了。
      晚上的文晚热闹得很。以云中烧家底打下的灯光秀为开场,气氛很快就燃了起来。然而,云中学生也都知道一点——两天的文晚,第一晚的节目比较正经,更多的是给前来拜访交流的友校和家长看的,大多是歌舞,叫“展示”,第二晚的节目才是学生自己排的真正的文晚,形式也丰富得多。
      于是他们很快又觉得无聊,开始在底下玩狼人杀。
      “……你们至于吗,”本晚第三次被第一轮投出去的许方成无奈,“我在你们心中这么狼?”
      “成哥,”从隔壁班搬凳子过来凑热闹的陆止舟朝他拜了拜,“自从第一轮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全坑了,你就别指望我们信你了,玩心理战的没一个好东西。”
      另一个心理战选手余魏:“嗯?”
      陆止舟若无其事地改口:“……全是神仙。”
      余魏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被陆止舟一拳砸在了脑门上。
      许方成哭笑不得,“算了算了,你们玩,我先去溜一溜。”
      说是溜一溜,其实就是把某个溜号不参与集体活动的学总给找到。肖寒在铭哥来点名时还坐在队伍后面,后来直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没找多久,就看见主席台边上靠着柱子的地方坐了个人,穿着宽大的长袖外套,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照亮了他的面容——正是肖寒。
      他从后面绕上了主席台,在肖寒旁边坐下。
      肖寒这回倒是没被吓到,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往旁边挪一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
      “就你会吃饱了撑着想吓我。”肖寒回答。
      他在这所学校待了一年多了,大多数人都会因为他刻意保持的距离而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包括曾经同桌了一年的谢恒也仅仅比这要好一点。只有许方成,大概是因为一起参了两场会,交集比其他人要多一些,反倒踏过了他跟周边竖起的那条无形的分割线。
      许方成见他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意味,也没刻意遮掩自己在做的事,好奇地瞥了一眼:“《敦刻尔克》?”
      肖寒微微点头。
      他插了耳机,在外边看就是单纯的默片。这一片只有他们两个人,草坪中间舞台的声音和学生的喧哗传到这儿也都成了没那么烦心了。他突然想问旁边的肖寒很多问题,为什么他不和班里的同学打交道?为什么他一直要穿着长袖外套?还有就是,为什么会议上的他同生活里截然不同?
      了解肖寒就像是解锁游戏档案,不主动的话对他的形象永远都是那个清冷疏离遗世独立的肖学总。
      这些个问题今儿突然一起冒了出来,挠得他心痒。最终他克制地只问了第一个:“肖总,铭哥之前问我为什么你不和班里同学打交道……我能冒昧问你这个问题吗?”
      肖寒按了暂停。
      他摘下一边耳机,沉默了片刻。然后在许方成想转移话题糊弄过去的时候开口说了三个字:“没必要。”
      许方成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三个字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但毫无疑问它都是一个拒绝的词。“那……你平常是不是觉得我挺烦的?”
      肖寒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眸子在屏幕冷光的映衬下清亮地蒙上了一层雾色,然而那不自觉挑起的眉还是出卖了一丁点他的心理活动:他有点惊讶。
      肖寒想说“你也知道啊”,但他没说出口。他的“没必要”其实意思是保持这样一个相识但互不相知的状态很好,没人会来打扰他,也没人会擅自根据关于他的一言半语去捏造一个臆想中的他,因为这说明他已经边缘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但是如果不表达,说不定反而还没有太多的误解——因为没有可以被误解的把柄,谣言也需要原材料。他曾经遭受过的那些孤立、诽谤、指责,本来只要保持足够的距离,没人会注意也没人会在意。
      但是他看着许方成,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和许方成本人相处其实还是很舒服的,他对谁都很尊重,虽然偶尔会不小心和自己产生肢体接触,但之后都会道歉,平常话多了点其实也没真正碰到他不可忍受的底线,而且最根本的——他觉得从态度上讲,许方成跟他是一类人,换种说法,三观合得来。
      对待事情遵守“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原则,平常讨论问题尽管会有分歧但都会尊重别人的意见,不用“觉得”,而用“推论”——这是肖寒一直下意识对他比较容忍的最重要的原因。
      最后他说:“我觉得我也跟不上你脑回路。”
      这句话是许方成下午说他想多了,现在原话奉还。
      许方成也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笑得前仰后合。
      肖寒不是很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于是他继续看他的《敦刻尔克》,把摘下来的那只耳机递了过去:“一起?”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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