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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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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庙的静室中檀香袅袅,两边窗子半敞,偶尔能听见枝头悦耳的鸟鸣声,轻缓的呼吸声伴随着棋子落下的声音让人莫名安心。
顾容垂眸看着棋盘沉思许久,终是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笥笑着看向对面的男子叹了一句:“我输了。”
那人悠然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棋盘问道:“当真不再挣扎一下?”
“既已成定局,便也没有再挣扎的必要了。”顾容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收回棋笥中,犹豫了良久才问道,“何不回宫去,你若执意留在此处倒叫我心中不安稳。”
“此处安逸,我很喜欢,三哥不必太过挂念。”那人垂眸清浅一笑,指尖落在杯沿抚了抚,周身气息祥和得叫顾容都是一怔。他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男子面带稚气却又添稳重,不似往日那般天真,反而是长大了许多。他唤顾容“三哥”,普天之下能这般唤他的除了顾怀还能是谁。
自战事落幕,一切皆尘埃落定后顾怀便收拾了些东西悄无声息地到这观音庙中来了,一待便是好几个月,且如何劝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据他所言,他是想留在此处为顾容为温婉,为整个国家百姓祈福。
但顾容心里清楚,顾怀是因为顾珩和虞贵妃的离开而大受打击。原是个无忧无虑备受宠爱的少年,忽然一下子失去了双亲,饶是顾容都觉心中悲戚。
顾容犹记得前几天坐在对面的还是观音庙的主持,他那时还颇为担忧地问他:“主持,此局何解?”
主持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落下最后一子告诉他:“无解。”
兴许当初顾怀接下那赠予顾珩的棋盘时便注定了要将来要留在这观音庙中,有所得必有所失,一切都自有定数。
“那封后大典总能将你请出去吧?若你不去只怕你三嫂会提着剑来寻你。”顾容提到温婉眉眼都柔和了,他看着顾怀颇为无奈,似乎已料想到温婉会如何说如何做。
顾怀不禁失笑:“此等大事,我定然会去的。”
顾容微微颔首,倒也不再劝他些什么。如今顾怀有了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他能做的唯有相信他。
“再来一盘。”顾容收拾好了棋子抬手示意,顾怀定然乐意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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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结束后百姓安居乐业,仍旧如往常一般走街串巷闲聊几句,好不欢乐。
皇宫里也比往日热闹许多,只因不久后便是封后大典了,这所封的后自然是温家将军温婉。
虽说温婉当初是用假身份嫁入太子府的,但是她毕竟是太子妃,如今顾容登基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
这封后大典等同于大婚了,温婉一听要大婚便觉头疼。她也不是第一次大婚了,当初嫁入太子府的时候即便省去了许多步骤也觉太过繁琐了,根本就是有心无力。如今封后大典比起那时大婚有过之而无不及,叫她如何不头疼。
碧玉一面给她捏肩一面安抚着:“陛下都交代下来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娘娘只要走走过场便足够了。”
虽是如此,温婉却有些抗拒。她习惯了闲散的日子,这封后大典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若是真成了皇后,她日后还得恪守礼仪规矩,若是遇着些不欢喜的事儿是不是也得顾及下身份和顾容的脸面。
温婉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心中莫名有些焦虑,她兴许不适合这个位置。
越是这般想温婉便越是想要逃避,故而连送来的婚服都未曾看一眼,碧玉见她这般心中多少猜到些,忙招呼着宫女太监们退下,自个也悄悄离开了。
温婉回过神来时顾容已脚步匆匆地来了,他面色紧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她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温婉不禁失笑:“陛下这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
温婉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顾容垂眸耷肩一副落寞的模样,她忽然知晓顾容所说的是何事了。
比起她来,顾容似乎更为焦躁。温婉害怕自己承不了这个位置,顾容则担忧温婉不愿承这个位置。他心中一直觉得这是在逼迫温婉,但他又舍不得放手。
温婉一语戳中他的心思:“陛下这是害怕了?陛下是在害怕什么?是不相信臣妾的心意吗?”
温婉仔细想了想,除去在清和殿的承诺外,自己似乎真的从未认真地告知顾容自己的心思,也还未曾回应他,怪不得顾容这么忧虑。
“陛下……”若是要正儿八经地表白倒真叫温婉不好意思,她极为憋屈地瞅了顾容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如实道,“臣妾未曾后悔过,只不过有些担忧罢了。”
“你不必担忧,一切都交给我,没有人敢反驳你。”顾容轻轻握住她的手承诺,转念又想了想突然道,“若你担忧,那我们便不举行封后大典,将一切都省略……”
顾容的眉头始终紧蹙,焦躁地想着如何能够留住温婉。只要能留住,一切皆可按她的心意来。
温婉见他这般忽然笑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大婚会是什么样。从前不想是因为常年征战心无良人,如今却是不同了。
战争结束,心亦有了良人,也是该好好筹备一下了。更何况当初顾容为了她黄袍加身,如今她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念强迫他放弃应有的礼制。
“办!怎么能不办!”温婉反握住他的手嫣然一笑,“这是臣妾与陛下的大婚,若是错过了,臣妾便不嫁了。”
顾容一怔而后轻笑出声,刚将温婉拥入怀中就被温婉推开:“陛下早些回去歇息吧,臣妾婚服还未看,要先瞧瞧,就不陪陛下了。”
顾容哭笑不得地放下半空的手,还未开口就听温婉接着道:“陛下这几日别来了,婚前几天男女是不能见面的,陛下应当守规矩些。”
“好好好。”顾容虽不心不甘情不愿,但温婉说什么就是什么。
*
钦天监早早就推算好了黄道吉日,封后大典那天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温婉须得从凤鸣宫一步步走向清和殿,清和殿外立着文武百官,而顾容则在高高地汉白玉台阶上等着她。
温婉的心本高高悬起,可看到顾容时便觉莫名安心,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今日踏上这台阶,与顾容并肩而立后的她便不仅仅是过去的温将军或温氏了,而是身负重担的一国之后了。
顾容浅浅一笑对着温婉伸出了手,温婉递上手随他一同上香以求天佑,而后转身面向文武百官。
相公公立于矮阶尖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温家有女貌美温恭,为臣忠心为妻贤良,其才德兼备知礼不逾,朕心甚悦。特封温氏长歌为中宫之主,望其秉持贞顺之风母仪之礼,以正国威。中宫虽大然朕心细微,故而中宫从此只立一人,钦此。”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便满目错愕,就连温婉都是一震。温婉心思马虎,未曾同顾容提过一丝一毫关于不许纳妃之事,所以任凭她再怎么想也不会料到,顾容竟会这么坦坦荡荡地昭告天下从今往后绝不纳妃。
但转念一想却又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问起太子府侧妃之事时他草草回应,只说清白姑娘须嫁清白人家,原来是早就打定了主意。
这人啊总是这样,比她还要心思细腻。
顾容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偏头望向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诚挚地吻上她的手背,没有半点为君者不该失态的模样,只是饱含爱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文武百官心中即便再震惊却仍是纷纷跪下,呼声响彻皇宫。
封后大典与民同乐,皇宫上空放了一夜的烟花,百姓乘着凉摇着扇子赏着焰火,脸上的笑意久久不褪。皇宫各殿大摆宴席,即便是地位最低的太监宫女也能喝上一口喜酒。
温婉回到凤仪宫时脚步都有些飘浮了,实在并非她体力不济,而是因为这凤冠凤袍真的太沉了,饶是她也撑不住了。
温婉疲惫地伸了个腰,浑身的骨头都在啪啪作响。因碧玉不在,温婉便自己抬手要去摘头上的凤冠却被顾容制止,略有些疑惑地仰头望他。
顾容未曾开口,只是静静地瞧着她,许久后才道了一句:“夫人今天极美。”
温婉一怔,面上竟悄悄爬上绯红,顾容这般认真地望着她夸奖倒是让她不好意思,但是心里仍是窃喜得很。又有谁不喜欢自己的心上人夸自己好看呢?
顾容瞥见那抹娇羞心中一动,指腹不自觉地抚上温婉娇艳的唇,还未有所动作便见那红唇一张一合:“陛下,凤冠真的沉。”
顾容不禁失笑:“我替你摘。”
凤冠摘下,一头青丝瞬间散落,在红烛摇曳下竟使得温婉的面庞更添了几分娇媚。她所着的凤袍是顾容亲手绘的,红底镶金丝,繁琐细密的金纹绣着凤凰展翅,裙长拖地三尺有余,华丽至极,但这凤袍在温婉身上却比不过人来得美。
如今的顾容心中百般后悔,当初若是知晓温氏就是温婉,那大婚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留她独守空房,那时的温婉必然也如今日这般娇艳。幸好他还有机会弥补大婚的缺憾,幸好温婉仍在他身边。
顾容情不自禁地低头却被温婉抬手按住了额心:“陛下今日莽撞了。”
他自然知晓温婉所说的是何意,可他却并不觉得莽撞,反而是恰好很合时宜。
“朝中想将女眷塞进后宫的不在少数,及时断了他们的念头也省得日后麻烦。更何况,我心中本就这么想,难道说夫人想要我纳妃?若是当真这般,我……”
“你敢!”温婉一把捂住顾容的嘴阻止他接着说下去,“你既嫁给我了,那就必须守我温府的规矩。如今这也不是我逼迫你的,是你心甘情愿。若是日后违背了诺言,那我便亲手拽你下地狱!”
“夫人的心好狠!”顾容轻啧一声,俯首吻上她的唇呢喃,“不过我喜欢。”
红烛摇曳满室春光,注定是一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