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征途》猹公子

1、第 1 章

　　夏日艳阳荡漾在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间，被玻璃幕墙折射出千万束灿烂的光芒。那晕黄的光直入了你的心，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门在向你召唤着，快，越过门槛吧，门外是光芒万丈的未来。

　　但它有时却幻化成利剑，直刺你的心脏，告诉你这火焰是天堂的信者，也是炼狱的铜炉。胜者用这把锋利的光剑驱逐了怯懦的人，弱者从此背负着这晕黄的刺芒，即使伤口结痂了还会一生隐痛。

　　都市的金融中心光影交错，人们来往匆忙。

　　杭棋正站在一座大楼的玻璃旋转门外，焦灼地等待着。额上的汗划过白净的脸颊，脸上的绯红与这闷热的城市映衬着。身上的白衫也浸着汗，牛仔裤的裤脚上沾了些尘土，它诉说着主人的远道而来。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西装男推过旋转门，从楼里走了出来。杭棋赶紧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宇哥。”

　　“好久不见，杭棋。”卓宇温柔地笑道，“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卓宇离开了楼内的冷气，觉得有些燥热，难耐地用手把脖颈上的领带扯松了点，边向外走去。他一直有洁癖，西服西裤都被熨得不见一丝折痕，白衬衫也洁净工整，头发上打了发蜡，一身傲挺的精英模样。

　　杭棋在他身后跟着，一直走到了一家西餐厅前。

　　卓宇推开门走了进去，跟服务员优雅地打了声招呼。服务员引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位置。

　　杭棋望着卓宇拿起餐桌上的菜单翻阅着，点了几道西餐，复又抬头问道：“你想吃什么？”

　　杭棋摇了摇头：“没有，你点就好。”

　　点完餐，望着服务员离开后，卓宇笑了笑打破尴尬，问道：“我们好像有5年没联系了吧，你一直没找过我，我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过得还行，自从我们分手后，我就回老家了，你知道的。”杭棋轻声说道，他知道卓宇过得一定比自己好，故而也不做多问了。

　　“那你这次怎么忽然找我了？有急事吗？”卓宇历经了都市人情的复杂，多年的浮浮沉沉，眼底写满了深算。眼下这情景他两天前在电话里就已经预见了。

　　杭棋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转而下定决心说道：“我这次忽然来找你，确实有急事。我妈得了重病，肺癌中期，需要手术，而且手术后还有疗养，可能......一共需要20万。我想跟你借......”

　　他有些不敢看卓宇，埋着头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家经济情况不好，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亲友们觉得这病手术也治不好，只是砸钱续命罢了，但是我舍不得我妈。而且，我认识的朋友里，只有你现在混得最好，所以......我才会想到找你......不到万不得已，我肯定不会来打扰你的......”

　　他缓慢地说着，眼眶就渐红了。能让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哭泣的事，莫过于眼看着至亲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卓宇听完了他的请求，二话不说就拿起电话打给了自己的秘书，让秘书打钱到杭棋的账户上。

　　杭棋接过他手里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秘书报出自己的账户时，声音都在颤抖着，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是感激，是难堪，是阔别重逢的无措，是命运弄人的不安。

　　吃饭时，两个人一言不发。正事说完了，接下来说什么？这真的是个难题。毕竟俩人的关系如此尴尬，谈不上好友，也没了生活的交集。

　　席间，杭棋不习惯地用叉子搅着盘子里的意面，就像在翻搅着自己的心。5年后再见到他，自己还是会意乱情伤，就像分手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杭棋永远不会忘了，那天晚上他正在出租屋里做着晚餐，最后一道菜还在锅里拌炒着，卓宇下班回来了，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

　　是什么能让两个相伴14年的恋人毫无征兆地分道扬镳了？他们从中学起就相知相恋了，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起在这座城市求学、打拼了8年，生活的重负、父母的反对都没有压垮他们。分手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决定，这件事小得如同蝴蝶轻轻地扑腾了一下翅膀。

　　那天晚上，他们也是像现在一样坐在餐桌前，边吃着饭，边道着未来的路。卓宇闷声说着憋在自己心里许久的想法：“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再这么碌碌无为下去了。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绝望。”

　　那时的杭棋不懂他的绝望，但知道两个人本就是两类的。就像那段一起住在出租屋里的时光，对杭棋来说是幸福的，对卓宇却是绝望的。

　　他们分了以后，杭棋便收拾起行囊回老家了，大城市的奔波与人情的世故不适合他，他一直都是为了卓宇才留在这里挣扎的。

　　而高挺帅气的卓宇因为自身优越的外在条件，加上拼搏的精神，被同公司的富家女看上了。两个人那年年底就领了证，随后一起创办了一家小公司，一直奋斗到5年后的今天，卓宇已成为了一家网络公司的老板。

　　卓宇一直是个努力的奋斗者，也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聪明人。而杭棋从一开始在两人的关系中，就是个被动者，他只知道怎么爱卓宇，却不知道卓宇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直到最后的分手，杭棋也是被动地接受了。

　　卓宇打破了这沉闷：“你这些年有再找伴儿吗？”

　　“有，他是个出租车司机，对我很好。我们已经处了3年了，感情还可以。”杭棋低头说着谎话。其实杭棋跟那司机相处了一年，就发现原来他早已结婚，还有个女儿，受到欺骗的杭棋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而眼前的一切又怎么能逃过卓宇的眼睛，14年的时光早已让彼此的血液、灵魂里深深地烙上了对方。卓宇心疼他眼里的孤独无措，也哀愤他这些年的毫无长进，依然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卓宇此刻所能做的就是保护他的这份体面。

　　杭棋抬头迎向卓宇深邃的眼眸，说道：“你呢？你跟她还好吗？”

　　卓宇默然，复而微笑着回道：“嗯......挺好的。”边说着，边把切好的牛排送进嘴里，嚼着，食之无味。卓宇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一年前就离婚了，发现了老婆出轨。两个人离婚的时候很冷静，都是生意人，谈拢了财产分割就成，没有孩子这种拖油瓶，事情就很顺利。

　　“既然你明天走，今晚就住我家吧。不远，我待会儿先送你回家，再回公司处理一些事项。晚餐我可能不回来吃，要加班，你自己弄点吃的，或者附近小餐厅很多，你可以出门吃。明早我开车送你去高铁站。”卓宇说道，他总是能把事情计划得井井有序。

　　“好......”杭棋回道，“你老婆呢？她不在家吗？”

　　卓宇没抬头，继续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她出差了。”

　　“好......”等杭棋应承了下来，餐桌上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