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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入诡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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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灰衣男子微惊。
短衫男子问:“可是来月楼的如烟姑娘?”
“正是。”
灰衣男子哑然不语,似乎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中。
短衫男子问:“如烟不是个清倌么?怎么……”
瘦子摆摆手:“清倌也是倌,不外乎以艺养名,多当几年姑娘。”
那灰衣男人缓过劲来,急切地问道:“离明年的春月夜还有大半年呢,春妈妈就这么把如烟送出去了?”
瘦子呵呵笑道:“来月楼的姑娘对你我来说,自然是好比天上的月亮,可在黄老爷的眼里,那就是个寻常玩物,和库房里的酒樽棋盘没什么不同,想玩了就拿走,顶多招呼一声。”
灰衣男子勉强扯了扯唇角:“也对,是咱大惊小怪了。”
云绰顿时了无兴致。
隔壁桌的交谈还在继续。
瘦子说:“只是这清倌与红倌到底是不一样。黄老爷流连花丛这么多年,从来没对哪个姑娘上心过,唯独在春月夜见了如烟一面,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说完,他降低声音:“听说啊,他还打算为如烟赎身,娶她过门呢!”
短衫男子感慨道:“原来如此。”
买卖与租赁,那可当真是天差地别,不怪春妈妈这么高兴,竟破例在春月夜前把如烟给送到黄老爷的船上去。
“只是,若没有如烟,黄老爷兴许也不会死了。”这时,瘦子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灰衣男子赶紧追问:“兄台此言何意?”
瘦子反问:“你可知黄老爷用何种手段才把整个西境的玉石生意都垄断在手里?”
二人摇头。
瘦子笑:“黄老爷能白手起家走到这一步,自然不是一般人。他的故事,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灰衣男子有些冒失地打断了他:“那兄台,咱们还是说回如烟吧?”
云绰翻了个白眼。瘦子哈哈一笑:“其实我方才所说的话与如烟也不无关系。”
短衫男子:“哦?”
瘦子缓声解释:“黄老爷坏事做绝,所以怕死得很,护卫时刻不离身。听说就连他和女人做那事的时候,近卫都不会离开两丈远。”
恶心的□□。云绰实在是反胃,再也喝不下茶水,掏出银子就准备走人。
这时卫庄正好来了,见她脸色不好,正想问问原因,便听旁桌一位男子摇头叹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黄老爷哪能不懂。可英雄难过美人关,要不是为了和如烟亲近,黄老爷就不会屏退护卫,害得自己酒醉落水,最后溺毙湖中。”
说完,瘦子喟叹出声:“乐极生悲,不外如是。”
卫庄看他一眼,饮下一口茶水。
短衫男子问:“那兄台可知黄老爷是怎么落水的?”
瘦子见有人终于这么问,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谁知道呢?兴许是干柴烈火拆不开,一不小心就……”
“啪!”
碗底重重砸到桌面上,四座皆惊。
说话的三人齐齐看来,浑浊的眼神直直撞上一道冰冷的目光,震得他们触电般浑身战栗。
但很快,短衫男子回过神,拍案而起就要发难。
“王兄!”灰衣男子压住同伴的手。对方是江湖中人,他们招惹不起。
短衫男子说:“一个愣头青,一个小娘皮,咱怕他作甚?”
卫庄眼神一凛就要出手,谁料云绰先他一步,从筷筒里抓了三根筷子就朝那短衫男子掷了过去。
男人压根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但听刷刷三声,三根木筷已齐齐插在桌子上,就插在他四指间,只露出半截筷身。
“啊!”他惊怵不已,两腿一软向后跌去。
“王兄!”灰衣男子惊呼。
短衫男子已吓得失语。在极度的恫吓下,他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
“你这般大男人,还不如小娘皮。”云绰说着,目光扫过方才说得最欢的瘦子。
瘦子顿时缩着脖子,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云绰撇嘴,心道这人刚刚还在滔滔不绝,此刻却是讷讷不言,虽然话多了点,但是倒也精明。
“两位侠士,还请恕罪!”灰衣男子朝卫庄和云绰一拱手,“二位的茶水我们请了,这方桌子也由我们来赔。”
卫庄漠然置之。云绰冷哼一声,将茶水钱拍在桌上,然后便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同卫庄一道离开了。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贩在叫卖,说书人在讲故事,不时有卫队巡视经过。
云绰穿梭在人群中,烦躁的心情略为好转,但紧接着想起谭二脸上的伤,她的心立马又跌落谷底。
卫庄看出她情绪不佳,不自觉地皱了眉。
这时,一道鸣笛声打乱了二人的思绪。船来了,工人们一涌而上,码头顿时沸腾起来。
云绰小跑着来到栈道上。岸边停着几条船,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巨型货船。船体浮在水面上,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光。云绰看来看去都还是觉得很震撼。
但卫庄并不觉得新奇。墨阳港口是整个西境最大的运输枢纽,扼颍水和奚水之间的航运要道,主要用来运输军用设施和矿物玉石,只有大型货船才能负担。
西境是片沃土,可惜蛀虫太多,如今已是千疮百孔。这道韩安最放心的防线,在敌军来临之际,崩溃的速度快得令人出乎意料。甚至大军还未压境,城门便已敞开。
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背后势力盘踞在此,敲骨吸髓,囤积多年,难动根基。无数珍贵矿石被一船一船拉走,可换来的军火却不是用来保护人民。
想到这里,卫庄看向云绰。前世她早早将申屠志弄死,倒是无形中为流沙节省了不少气力。
伴随着两声长鸣,新来的货船缓缓靠岸。工人们踩着木板上船,将货物从船上搬运下来,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累得气喘吁吁。
云绰看着这些正辛苦忙碌的工人们,有些茫然地挠挠脑袋。
“好多人啊。我们该从哪儿问起?”
卫庄说:“码头工人多是短工,工钱日结,来去自由,但谭家兄弟在墨阳无亲无故,若是做短工,则必定要花钱住宿。”
云绰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谭家两兄弟来墨阳就是为了赚钱,岂会愿意花钱去住宿?那他们做的自然就是长工了。
云绰朝远处张望,道:“那我们去找工头问问吧?”
卫庄看向码头,没有立时回应她。
因新来的那几条货船,码头现在嘈杂到了极点。工人们挥汗成雨,衣裳被汗从里到外浸透,干脆把上衣给脱了,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和结实又强健的肌肉。
卫庄对云绰说:“这边我来查探,你先去长工的住处看看,我之后来找你。”
云绰点头,率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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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码头沸反盈天的热闹劲,工人们居住的地方就安静多了。
大家一大早就出去找活儿做了,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不是闪了腰,就是砸了脚,一袋货都扛不了,只能干坐在码头边、沿岸上唉声叹气。
云绰知道,若非病得厉害,或者受了严重的伤,那他们就算是把牙根咬碎,也一定要出去做工的。所以像现在这样干巴巴坐在这里不去找活儿干,一定他们做出的最最无奈的举措。
再想到溺毙湖中的谭二和生死不明的谭业,她原本就百感交集的心情越发悲切。
她拂去这些杂绪,找到一位面善的中年人,礼貌地问道:“这位大叔,请问你来这儿做工多久了?”
她态度客气,又生得乖巧漂亮,中年人心生喜欢,笑呵呵地回道:“快六年了。”
云绰心中一喜,又问:“那大叔,你对在这儿干活的长工一定很熟悉了?”
中年人说:“长工的话,多少都认识。”
云绰问道:“我想向你打探两个人。他们是两兄弟,从九鼎城来,一个叫谭二,一个叫谭业,到墨阳快三个月了,就在这里做长工。”
“九鼎城……”中年人陷入了回忆,“从九鼎城来这里做工的人不少,我也认得几个,但是兄弟伙儿……”
云绰光看他这反应就觉得悬,心里正有些失落,却听他说道:“你说的这兄弟两个,我没什么印象。不过从九鼎城来,又姓谭的,我倒是认识一个。他叫什么,我不太清楚,只听过别人叫他谭老三。”
“就是他!”云绰激动得几乎跳起来,“他现在在哪?还在这做工吗?”
中年人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码头不缺人,来来去去的,没有谁能久留。”
说完,他遥遥指向道路前方。
“新来的年轻伙都住在那边,你倒不如过去问问,兴许能遇上与那谭老三同住的人。”
“多谢大叔!”云绰快速同他道谢,然后拔腿便朝那处跑过去。
新工的住处很是偏僻,离码头有很长一段距离,且这些房子都十分老旧,窗户板薄得透光,屋顶也没有一处完好,脆得好像似乎风一大就能把它掀翻。
其中一间没有关门,云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房内非常逼仄,一张床也没有,只有连排的大通铺。
通铺上放了十几床被褥,凌乱而拥挤地并在一起。有的摆得宽,足以伸展肢体;有的则摆得很窄,只有半丈不到的宽度,就连翻个身都困难。
云绰原本以为杜扒皮已经够黑心了,可没想到世上竟有比他还要黑心的老板。一股又苦又涩的滋云绰涌上心头,让她觉得格外难受。
“阿娘,阿姊。”
就在这时,房间里响起一道沙哑的人声,分不清是男声还是女声。
云绰不知有人,心中一时惊讶不已。待仔细看过一眼后,她发现角落的床榻上隆起一个小包,似乎有个人躺在那里。
她大喜过望,正准备过去问问那人,忽听身后有人乍然暴喝。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