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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乱清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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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阳县属上河郡治下,是整个西境最富庶的城市,居民比九鼎城多两倍有余,店铺鳞次栉比,汇集了天南地北的行脚商人。
云绰牵着马边走边说:“墨阳果然比九鼎城繁华多了,难怪谭二哥他们要来这里打拼。”
卫庄道:“墨阳盛产玉石,自是比其他城市繁荣。”
说完,他问云绰:“谭二和谭业两兄弟关系如何?”
云绰说:“他俩是亲兄弟,关系自然好极了。”
谭二上头曾有一位兄长,比谭二大两岁,可惜生来体弱,未能平安长大,在九岁那年夭亡了。之后,谭家大娘郁郁寡欢,一直未再传来好消息,直到四年后才再度怀有身孕。
可这次怀胎也并非一帆风顺。谭大娘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谭家大伯下地时一头栽到田坎上,头磕了个大洞,当时就去了。谭大娘大受打击,肚子提前两个多月发动,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谭业,从此便落下病根,在谭业四岁时撒手人寰。
谭业是早产儿,未发育足月,天生体虚病弱,常令谭业想起早夭的大哥,对这个命苦的三弟越发疼惜,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谭业说要出门闯荡,谭二一句话没说便随他前来,足见其拳拳爱护之心。
卫庄听了,也没再说些什么,只嘱咐云绰:“我去驿站一趟,顺便打探码头的位置,你不必跟来。”
云绰点头,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茶摊说:“我去那儿等你。”
卫庄从她手里接过马绳,然后就离开了。
云绰来到茶摊,找了处角落坐下,提壶给自己倒了碗凉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暑气熏蒸,热得人汗流浃背。来茶摊歇脚喝茶的人越来越多,多是男子,说话声吵吵嚷嚷,一个比一个大声。
隔壁桌,一位短衫男子灌下一碗凉茶,满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黄老爷就这么没了。”
同桌的灰衣男子说:“该死不得活,时间到了,就算是黄老爷也逃不了。”
“谁说不是呢。”短衫男子道,“说起来,黄老爷死的那天,西码头那几个去捞尸体,叫我一起,我还不敢。嗨,早知道咱也去捞捞,万一捞到那不就发了?”
灰衣男子笑了:“死人钱哪能这么好赚?尸体都冲到鹿门关了。”
短衫男子面露疑惑。灰衣男子大笑几声:“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王兄你不是墨阳人。”
短衫男子也笑了:“敢问周兄,这鹿门关有何说法?”
灰衣男子说:“这鹿门关另有一个名头,叫魂不归,人只要过了这个关隘,魂魄就回不来了。”
短衫男子砸吧砸吧嘴:“这么说来,黄老爷的命还真是不一般,尸体冲出鹿门关了都还能找回来。”
灰衣男子说:“非也。要真是命不一般,就不会横死湖上了。”
“兄台此言差矣。”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二人一齐望向说话之人,但见另一桌的客人站了起来,不请自来在桌边坐下。
云绰透过碗沿不动声色地看过去。说话的是个矮瘦男人,三角眼,倒八眉,头尖额窄,瘦脸宽嘴,浑身都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一看就是常年穿梭在市井间的人精,让人下意识就想避开,却又忍不住多加留意。
瘦子敲着桌面说道:“咱哥几个也别在这儿叹来叹去,人黄老爷这辈子过得多值啊,活着风流,死了也风流。哪像我们天生劳碌命,饿的饿死,累的累死。”
灰衣男子听完忙问:“这位仁兄莫非知晓什么内情?”
瘦子笑道:“不敢当,就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灰衣男子给他倒了一杯凉茶,客客气气地说:“咱兄弟两个整天忙着埋头做工,啥消息信儿的都赶不上,劳烦兄台也同咱说道说道。”
瘦子笑了起来,脸上的皱褶像开了花一样,显然感到非常自得。
“要说这墨阳城啊,最风光的当属申屠大人,那自是不必多说。不过呢,咱黄老爷也逊色不了多少,虽然库房只有十来间,比不上申屠大人,可这床榻之侧却没有一夜是空着的。”
短衫男子一下就精神了,灰衣男子也来了兴趣,赶忙让瘦子说下去。
瘦子笑笑。男人说起女人和性,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再浑浊的眼也会放出光明。
他喝了口凉茶,说:“咱黄老爷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女人了,可他投胎投得不好,爹娘是奚水下边一个村寨的贫农,不知怎的得罪了官府,竟然被人活活打死了。”
短衫男子有些唏嘘:“没想到黄老爷的命也挺苦。”
瘦子认同道:“苦的时候是真苦啊,所以直到三十岁都没摸过女人。”
粗鄙。云绰皱紧眉头,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厌恶。
但另外两位男子听了,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心想原来人前风光无限的黄老爷也曾有过对女人和钱财都求之不得的时候,和他们不也没什么差别嘛?
瘦子看出他二人的想法,打趣着说道:“黄老爷和咱们可不是一路人,人命里带财,三十岁那年做玉石生意发了家,到墨阳城开了这家如意坊,黄老爷这才变成黄老爷啊。”
短衫男子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似是因自己心里所想被人看穿而感到窘迫。
灰衣男子摸摸鼻头,对瘦子说:“兄台请继续。”
瘦子于是继续说下去:“男人只要有了钱,女人自然会找上门来。不过黄老爷不喜山来就他,偏爱自己去找女人,所以经常去来月楼逍遥快活。”
一听就是风月之地。云绰腹诽着,朝旁桌看过去一眼,正好捕捉到短衫男子眼里的艳羡。
瘦子摸摸嘴上两根胡须,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说起这个,二位可知黄老爷落水当天,还有谁在船上?”
灰衣男子凑近些许小声地问:“谁?”
云绰侧耳去听,但听瘦子压低声音说出两个字:
“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