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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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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谢芷澜才知道,他扶灵归京那日,恰是他十七岁生辰。打完胜仗后,长公主便为他请封了韩王,望皇上准他回北疆管理封地事宜。
皇上以世子过于年轻,理应在京为父守孝三年,将折子压了下去,这三年,顾邵屿一直以韩王世子的身份留在京城,直到上个月他及冠,三年孝期已满,他才被封为韩王。
谢芷澜怕她再自责下去,索性转移了话题,“我这一病,什么宴会都不能参加了,少了多少热闹可瞧,听说长公主有意为韩王选妃,你应该也收了她的帖子吧?”
“嗯,就在明日。”赵夕瑶正有些愁,“我还真怕长公主瞧中我,如今北疆的兵权在韩王二叔手中,等韩王回到封地,两人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若嫁给他,那不得落个守寡的下场。”
她的关注点永远与众不同,谢芷澜有些好笑,“那么多贵女,你怕什么,比起守寡,还是成为质子的可能性更大。”
前些年,长公主和顾邵屿之所以被皇上扣在京城,说白了就在充当质子。
谢芷澜处在深闺,对韩王的了解并不多,只听说他一向放荡不羁,还有人说,他半点没继承其父的英明神武,之所以击退北戎,不过是军师和副将的功劳。
她趁机向赵夕瑶打听了一下,“听说他行事乖张,也不知真假。”
赵夕瑶的兄长与韩王关系还算不错,倒是见过他两次,“他做事全凭心情,向来不按理出牌,说行事乖张,倒也不错。”
丫鬟掀帘走了进来,端来一盒又一盒精美的糕点,赵夕瑶吃了一块玫瑰糕,餍足地眯起眼,继续道:“不过那张脸是真好看,也难怪会有不少女子对他有意,我表妹就一心想嫁他,我哥怕我犯糊涂,还特意叮嘱过我,说他太过危险,只适合当朋友,绝不适合当夫君,让我清醒些。”
赵夕瑶走后,谢芷澜尚有些出神。他若不适合当夫君,她又能嫁给谁?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他一身红衣大步朝她走来的场景。
*
寒风寥寥,树影婆娑,暮色四合时,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嘈杂声,似有丫鬟在哭着求饶。动静闹得大,谢芷澜都听到些,让丫鬟去看了一下怎么回事。
很快丫鬟便回来了,“小姐,是二少爷他们回来了,几个丫鬟不知怎么得罪了二少爷,他气得鞭子都抽了出来,大少爷正拦着。”
谢芷澜一惊,赶忙站了起来。
安国公府人丁不算多,共有两房,一共就三个姑娘,四个少爷。国公爷谢颉成婚比弟弟晚了两年,子嗣也不多,头三个少爷均出自二房,二少爷是二房唯一的庶子,也是脾气最像叔父的一个。
他们如今在国子监念书,明日恰好休沐,上完下午的课,便一同回了府,归家后,才听说谢芷澜落水的事,赶忙来了大房。
谁料刚走到后院,就听到碎嘴的丫鬟,在议论谢芷澜的病情,话里话外都在说,她的婚事只怕还不如二小姐的,白瞎了那副好相貌。
府里一共就三个姑娘,二小姐是庶出,比谢芷澜大一岁,最初,二爷给她相看的是个颇有才学的举人,有望靠上进士,奈何她心比天高,瞧不上人家,被生母挑唆几句,就昏了脑子,生了攀龙附凤之心。瞧上了武安侯府的世子,非君不嫁,还刻意在人家跟前扭伤脚。
一来二去,对方还真瞧上了她,闹着要娶,武安侯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又哪里同意一个庶女成为自己的儿媳?
到最后,二小姐只能以贵妾的身份入了武安侯府,就算多了个贵字,也不过是个妾,二爷险些气死,若非二夫人拦着,险些与她断绝关系。
二少爷谢止鸣只比谢芷澜大一岁,他虽被养在二夫人膝下,实则是谭姨娘所出,姨娘走得早,谢芷澜的母亲在世时,对他多有照拂,他最疼的便是谢芷澜,如今丫鬟却说,谢芷澜嫁得只怕还不如个当妾的。他这个暴脾气,不炸才怪。
谢芷澜赶来时,丫鬟们正哭着求情。二哥谢止鸣手中仍握着鞭子,大哥谢止辛正拦着他。
丫鬟跪在地上,一直在求情,有个机灵的还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
谢止辛冷声道:“背后嚼舌根,打几巴掌,就完事了?管事呢,这等碎嘴的丫鬟,不留也罢。”
大哥一向温和有礼,甚少这般动怒。
瞥见他们发火的模样,谢芷澜有些恍惚,眼前又浮现出了梦中的场景,她死后,一向温和的大哥,狠狠打了秦挚一顿,拳上都见了血。
二哥为了给她报仇,单枪匹马闯进了匪窝,虽然杀了大当家,腹部却挨了一刀,幸亏父亲和叔叔去得及时,他才保住一条命。
梦里,出嫁那日,两个兄长曾说若是受了委屈,记得告诉他们,他们会给她撑腰,一个大她两岁,一个只大她一岁,谢芷澜根本没当真,谁料,他们竟真的为她撑腰了。
谢芷澜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三姐姐来了!”谢止枫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谢芷澜朝他们走了过去,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几个嘴碎的丫鬟,哪里值当你们动怒,交给管事处理即可。”
她出来得匆忙,穿得也不算厚,谢止鸣将鞭子缠在了腰间,蹙眉道:“妹妹不是落了水,这么冷,出来作甚?”
说完,他就拉住了谢芷澜的手腕,牵着人往她院中走。
他一贯这个脾气,性子急躁,习武天赋也高,时常鞭不离手,在外经常行侠仗义。虽是庶子,却最得二爷的喜爱,老三谢止枫是他的小跟班,也慌忙追了上去。
谢止辛慢了一步,带着小四,也跟了上去。
谢芷澜已用过晚膳,他们进来时,丫鬟将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谢芷澜让丫鬟搬了凳子,随即端起药,皱小着脸,一口气喝了下去。
谢止枫笑嘻嘻的,“知道三姐姐怕苦,这个给姐姐。”
老大沉稳儒雅、老二英姿飒爽,老三格外跳脱,嘴也甜,一口一个姐姐,有他在,气氛永远活跃,他从怀里将一包果脯掏了出来,“姐姐尝尝,很甜的。”
他最是护食,平日里想从他手中抠东西可不容易。
谢芷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枫儿。”
谢止枫一下蹦开了,“姐姐别总逮我一个人霍霍,再摸下去,我真不长个了,你倒是多祸害祸害小四,他都要追上我了。”
众人皆有些忍俊不禁。
谢芷澜也不由莞尔,她让丫鬟上了茶,又让人给两个弟弟拿了些吃食,小四打小文静秀气,在一旁默默吃糕点,就谢止枫话多,吃食都堵不住他的嘴。
他一边吃松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谢芷澜说着学堂的事,“我们夫子养了只八哥,整日就会念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当真是谁养的像谁,我若有只八哥,肯定整日夸赞三姐姐最美,逗得三姐姐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谢止辛屈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淘气惹事,你三姐姐更高兴。”
谢止枫冲他吐舌,委屈地去扯谢芷澜衣袖,“三姐姐,你看大哥!”
谢芷澜掩唇笑,“好吧好吧,我更想要八哥,你赶紧攒钱,届时送我一只。”
谢止枫得意的拍胸,“姐姐且等着。”
谢芷澜忍俊不禁,“你们都还没用晚膳吧?我让丫鬟传膳,你们在这儿吃了再走。”
谢止辛含笑拒绝了,“妹妹还病着,我们瞧你一眼就走,改日等妹妹好了,咱们再一道用膳。”
他一发话,老二和老四都跟着站了起来,就老三嘟囔了一句,“才刚坐下,板凳还没捂热呢。”
话虽如此,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三姐姐身体不好,确实不好打扰。
几人出来时,恰好瞧见苏娴打月洞门走了进来,她有意与几人交好,才特意走了这一趟。为了显得憔悴些,她还特意换了身白衣,胭脂、唇脂都没涂。
她含笑问了安,谢止辛和谢止鸣礼貌回了一礼,小四将手中的桃花酥塞到了嘴里,才慢吞吞行了一礼。
谢止辛温和道:“苏姑娘也来探望妹妹?天色已晚,她有些累了,妹妹还是改日再来吧。”
苏娴拿帕子捂着唇,低咳了几声,道:“谢大哥喊我娴妹妹就成,我刚刚听到一些动静,怕出什么事,才想来瞧瞧姐姐,那我明日再来。”
她秀丽的脸上本就染着一丝病气,此刻咳得双眸泛红,又添两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谢止辛守礼没正眼看她,老二不懂怜香惜玉,看见了也没反应,谢止枫更是直率,撵小狗似得摆手,“娴姐姐身体不适,还出来作甚?赶紧回屋吧,咳得这么厉害,别把病气过给我三姐姐。”
苏娴:……
她只得悻悻回了屋,只觉得这一家子忒难讨好。
翌日是个大晴天,风一散,天气暖和了些,院中的菊花初初绽放,很是精神抖擞。
桂心笑盈盈走了进来,笑道:“小姐,有媒婆登门了,请的还是城东最有名的媒婆,这位探花郎真是有心了,如今街上都在传小姐身子坏了,怕是没人敢提亲,他一登门,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青玥道:“他的住宅还没小姐一个院子大,凭他也敢肖想小姐?”
“对啊,门不当户不对,家里还有个泼辣的老母,真嫁了,小姐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桂心有心为秦挚说好话,又怕引起谢芷澜的怀疑,讷讷闭了嘴。
谢芷澜的母亲已去世五年,如今府里是二太太卫氏掌管中馈,今日也是卫氏亲自接待的媒婆,她让丫鬟备了茶,含笑听她将谢芷澜夸了又夸。
谢芷澜参加的宴会虽然不多,每年谢老太太生辰时,却有不少贵妇登门贺喜,她一直伴在老太太身侧,不少夫人见过她,她才貌双全,行事得体,许多夫人都很喜欢她,这一年,上门提亲的几乎能踏破门槛。听说,连皇子都对她青睐有加,卫氏还以为谢芷澜有机会成为皇子妃。
可惜,国公爷有意让她多陪陪老太太,迟迟没有给她定亲的意思,老太太为此还与他置气了一番,唯恐他耽误了小孙女。她最疼的便是谢芷澜,最怕的,便是撒手人寰时,小孙女婚事没个着落。
他好说歹说,老太太才答应待她及笄再为她定亲,原本这段时间,就得定下了,谁料却出了落水一事。
街上的流言越演越烈时,二夫人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为此,她还特意找人澄清过,然而比起真相,大家更愿意相信谣言。当时她便觉得澜丫头的亲事恐会受到影响。果不其然,搁之前一个小小的探花郎又哪敢提亲?
在数代王朝更迭中,也唯有真正的豪阀世家始终屹立不倒,在大魏能称得上千年世家的只有三家,其中便有谢芷澜的外祖家。
她父亲又是国公爷,说句狂妄的,凭她的身份,就是当太子妃都够格,她如今却子嗣艰难。那些个高门贵妇,都重子嗣延绵,又哪敢结亲。
二夫人心中为她惋惜,送走媒婆后,便亲自过来瞧了瞧谢芷澜。她性子温软,不爱与人争斗,连庶子庶女都不曾苛待过,因怜惜谢芷澜没有母亲,这几年一直拿她当女儿来疼。
谢芷澜瞧见她,喊了声婶娘,忙要起身。
卫氏按住了她的肩膀,嗔道:“你还病着,快躺着吧。”
青黛知晓她喜欢白茶,亲自给她沏了壶白毫银针。
这茶产于福建,是白茶中的极品,因采摘严格,并不好得,历来是皇家贡品,谢芷澜库房里的也不多,也就卫氏过来时,有这个待遇。
卫氏没提探花郎提亲的事,只询问了一下她身子如何,可有按时吃药,随即安慰道:“你不必怕,萧太医妙手回春,他开的方子定能调好你的身子。”
谢芷澜心中暖暖的,笑道:“我不怕,婶娘不必担心。”
饶是在梦里,她也从未担忧过自己的身体,虽说女子出嫁从夫,若膝下无子,可被随意休弃。
她并不觉得她的价值,在于是否能生孩子。没有孩子,难道她就不是她了吗?日后,若她的夫君因这个缘故休妻,这样的夫君,不要也罢。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屋脊,小院门口,两颗松柏挺拔立着,像守门的护卫。
青黛回家了一趟,回府后,她便将兄长查到的消息说了说,“近来,红芯只接触过表小姐身边一个丫鬟,名叫春凤,前些日子,她一直留在庄子上照顾表小姐的母亲,小姐落水前两日她便离开了京城,据说是惹了夫人不喜,被撵回了老家,她已离京几日,想将人寻回来,只怕需要时间。”
谢芷澜已然能下床,她拿了些花样,正比对着,打算给祖母绣个抹额,闻言,道:“不急,寻到后,将她悄悄绑回来,要活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青祤离京的第七日,谢芷澜才不再咳嗽,两位舅母担心她的身体,还亲自带着表姐表妹来谢府探望过两次。
表哥还想帮着调查是谁在背后造谣,他正在准备会试。谢芷澜怕他分心,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时间缓慢流逝着,谢芷澜的风寒彻底好利索时,已过去半个月,秦挚二次登门提亲时,引来不少丫鬟的议论,连青栀都跟着感慨了一句,“秦公子对小姐当真是情深义重。”
这日和梦中一样,刚用完药,青玥就快步走了进来,眼睛亮晶晶的,“小姐,韩王也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