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美人录》集集

4、桐花凤

　　慕容垂去了前线，大燕保住了，可是桐华发现，她的凤凰儿越来越沉默了，比起曾经强装成大人模样，现在的他到像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喜怒不形于色，目似寒星，孤独又高傲，脸色也愈发阴郁。慕容冲逐渐忙碌起来，晨起上朝，与群臣唇枪舌战，只求能保住他的王叔，而且还要尽力打消皇帝对王叔的猜忌，甚至是对他的疑虑。下朝后就在书房里让密卫传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甚至是贴身保护的凌风都时常被派遣出去。
　　桐华平时只是安静的守在他旁边，给他的茶杯里添上新茶，为他的研磨添香。
　　就这样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慕容冲的眉头也越来越紧，书信也传的越来越频繁。终于，在一日下午，冬雪簌簌而下，慕容冲看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字条无声的从手中滑落，滚到炭火之上，被燃烧成灰烬。慕容冲就这样看着虚空，一动不动，阴暗笼罩着他，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侵蚀。
　　桐华停下添茶的手，覆在慕容冲冰凉的手上，手冷的刺骨，给桐华一种错觉，觉得她的凤凰儿就是寒玉雕铸的。“桐华，大燕留不住王叔。大燕，终是保不住的……”，声音低哑，透着无力与绝望。
　　“你已经尽力了，凤凰儿”，桐华捧着慕容冲的脸，看着他那双失了神采却依然漂亮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桐华无法在政事上帮到他，只能尽力宽慰他。慕容冲看着一直安静守在他身边的少女，突然抱住了她，“我慕容冲此生，定娶桐华为妻”，声音低低的，却是郑重其事，“我定能护着你，直到我死去……”。
　　“好，桐华等凤凰儿来娶我”

　　承诺有时候很重，能让人拼了性命去守着。但有时候又很轻，命运和时间会让那份承诺慢慢褪色，最终烟消云散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慕容冲给桐华的承诺，就是属于后者。若是就那样一直到天荒地老，一直在大燕的王宫中。无疑，慕容冲会拼上了性命，赌上所有，去兑现娶她为妻的承诺。他们会彼此相伴，在岁月静好中，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但是，命运将慕容冲玩弄与股掌之间，让他被黑暗淹没，让他慢慢失去了属于少年的光彩……
　　这个承诺，最终只有桐华一人守着，千年万年的守着。

　　大燕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败，国中热血善武男儿数不胜数，以其英勇，足以以一当十。但是，它就是败了。败在了符坚带领的大军之下，当铁蹄肆虐在龙城时，大燕所有的反击都成了徒劳……
　　大燕的王宫里混乱不堪，入耳的具是哭喊与叫骂。主不主，奴不奴。主子没有想过要做最后的拼搏，守着他们祖宗基业，他们想要投降。而奴只想着拿了王宫值钱的物件，出了王宫典当些钱财，换来后半生的安宁生活。
　　任外面混乱不堪，慕容冲只是静静的坐在茶室里，慢慢的煮着茶。凌风也握着一把剑，直直的站在茶室外面，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做梧桐宫最后的守卫。
　　桐华透过茶室的窗户，看着外面四起的火光，明明嘈杂不堪，却让桐华觉得安静的可怕。
　　“桐华，你可有家？”，慕容冲递上一杯茶，温柔的问到。他已经放弃挣扎了，他想着待王宫城破之时，他就点了梧桐宫，他就和这梧桐宫一同化为灰烬。
　　今天，他慕容冲，国破家亡，而他最后的选择是殉国。做大燕国的陪葬品。他终是轻许了诺言。
　　“没有”，桐华回答，语气淡然。
　　“……”，慕容冲默了片刻，最后看着茶案上的茶具，缓缓道：“桐华，这里再没法留你了，你走吧”
　　桐华不言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喝着杯里的茶。
　　慕容冲愣了一瞬，突然笑出了声，“我慕容冲此生，竟得了一人生死相随，一人不离不弃，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哈哈哈……”。慕容冲撑着脑袋，笑的愉快肆意。是真正的开心，仿佛他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桐华放下茶杯，微微一笑，“我还要等小凤凰娶我呢…”，说的温柔，语气中是死心塌地的追随和等待。
　　慕容冲看着对面安静坐着的女子，容颜清丽脱俗，像极了纤尘不染的仙人。一身白衣，袖口裙摆泛着绯红，面上是泛着淡然的笑容，晨星般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和坚定。
　　慕容冲一开始说想要娶她为妻，完全是因为她的容貌颜色，她的容貌，确实是人间少有的绝色。不过再好看的美人儿也有腻歪的那一天。他的母后也是人间绝色，凭着一支舞，搅动了皇帝的春心，以倾城容颜获得盛宠，终立为后。
　　可是，美人再美，也牵不住皇帝的心。弱水三千，取一瓢饮之，终究只是纸上的痴情。皇帝仍然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云集天下美人。
　　慕容冲见过许多女子，上一刻圣眷万千，荣耀无比，下一刻就失了所有，孤苦一生。
　　桐华在宫中的岁月不知几何，想是比他明白男儿的情意比纸还薄，可是桐华还是默默的守在他的身边，在他忙于政事时，送上一杯清茶，在他不经意的抬头瞬间，给他一个柔和的笑，在他昏睡在书案上时，为他披上一件薄被。
　　不是谄媚讨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发自内心的陪伴和爱护。慕容冲无时无刻不在想，这样的女子，若能得她相伴一生，该有多好……
　　可是，命运告诉他，那是他的妄想。十二年红尘一遭，今日就要写下结局了……

　　吱呀一声，梧桐宫门突然开了，一个姝丽的女子推门而入，穿着宫中的华服，想来地位也不低。只是身边没有侍候的人了……
　　“殿下，清河公主来了”，凌风恭敬道。
　　“姐姐？”，慕容冲有些疑惑，此时来找他是为何？
　　“凤凰儿”，清河公主点点头，轻唤了一声，随即就在慕容冲对面坐下，桐华忙闪身到慕容冲身边去。清河公主坐在对面就直直的看着慕容冲，冷冷的目光像极了刀锋。
　　“姐姐所来是为何事？”，慕容冲迎上那冷冽的目光，问道。
　　“姐姐今日来，是要你做一件事”
　　“何事？”
　　“天底下最难的事”
　　“……”
　　“活着”
　　慕容冲目光一滞，整个人都顿住了，半晌才道：“姐姐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我自然知道有多难”，清河公主站起来缓缓走向门口，纤弱的可怕。门外已经攻入了不少散兵，凌风正和他们对峙，做梧桐宫的最后一道防线，守着他的殿下。
　　“但你必须活着，姐姐也会陪着你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如同明珠狠狠的砸在玉盘之上。清河公主看着门外的混乱，丝毫不见慌乱，一国公主的风度尽显。
　　“我知你要殉国，你从来都是刚烈的性子。我也想过殉国，但是，我又想到，我们不能就这么认输”，清河公主转过身，逆光而站。
　　背后已是修罗炼狱场，鲜血和残肢散落在地上，鲜血已经浸透了凌风淡蓝色的衣衫。但他没有退却，一手拿着从敌兵手中夺过的戟，一手拿着长剑，以戟支撑着快要倒地的身子，双目入炬，透过鲜血看向敌兵，继续拼杀。
　　“慕容冲，你身为大燕皇子，你认为你只有殉国这条路了吗？”，清河公主厉声呵斥，“昔时越王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以越甲三千，终破吴军得以复国。慕容冲，你该做的是什么！你清楚吗？”
　　少年看着姐姐，姐姐的眼睛比星火还亮，里面满是复仇与不甘的烈火。少年心里震撼，像是找到了一种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