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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寐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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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寐未曾想此击会这般轻松的被那少年接住,虽她只有几手三脚猫功夫,但好歹比普通人强些。若不是必须忍气吞声,才能隐匿真实身份,她早就。
头钗卡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两端各有“主”,为之十分尴尬的局面。暗暗用力几次,依旧纹丝不动。电光火石间对上那少年的眼,忽有些心惊。不知何时,那上扬的眉梢眼角,皆变得幽深,诡谲难测。
“明知故犯,恩将仇报,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吗?”慕白忽一反手,直直抽走她紧握的发簪,带下一道血痕。簪子着实没招谁惹谁,就是走了“狗屎大运”,一天内连折两次。此回,半截“身子”都留在了墙里。
血寐蓦生出些寒意,手心湿湿热热,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出的汗,还是那长痕已开始渗血。是,她此回过于急躁了。先前苦苦忍耐的一切,难道因为这过失,要全部付之东流?可也真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自前额冒出,死咬牙关,极力制止着颤抖。她想,自己的脸色,估计惨白的同厉鬼没什么两样。不,许比厉鬼还要可怖上几分。
慕白见她这副模样,似是被逗乐,颇有兴味的凑近几分,贴在她耳畔,轻声道:“小丫头,我看你是个聪明人,今日之事,不过为一时失足。我说的,对不对?”
血寐一僵,摇头冷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却未管她,自顾自又道:“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只需你以后装好些,别露了本性。人,毕竟都有马失前蹄之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猛推开他,翻身下床便要夺门而出。
“不妨想想,我是长夜门少主,这其中能捞到的好处,可远远胜过弊。”
血寐咬牙,看了眼已搭在门上的手,终是败下阵来。他说的不错,细细权衡,利大于弊,而她不能放过。
每个人的心底都开着一丛名为“不甘”的荆棘,它会在你快乐之时埋下贪婪的刺,亦会在你失意之时,将仇恨深深扎入每一寸肌肤。至此,便要背负着痛苦,践血前行。
“你收留我,要什么报酬?”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吐出这么句。先发制人,总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多层伪装的皮。到时给剥开,还能多撑一会儿。
“哦?我要什么?”慕白的眼中带着几分戏谑,“那就得看你能给我些什么了。”
血寐神色一滞,忽而又绽开个大大的笑,可语气,冰冷的似是毒蛇,不像世人该有的:“我,可以做一把刀。一把最锐利,在关键时刻,能置人于死地的刀。无论怎样,都染着鲜血,警醒世人的刀。”
死寂半晌,传来这么句话:“好,你既然想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那便这么定了。”
慕白时而觉着奇怪,自己那日为何就心血来潮,莫名其妙将这么个危险的丫头救回,还放在自己身边。豺狼的本性哪怕拼了命压抑,也依会在某些时刻不经意的显露,提醒人们反噬其主之日要到了。何况这丫头的本性自第一天,他便已摸透,是个比豺狼还要凶险的主。死了做鬼,绝对是个女罗刹。可就算明白于此,依还是将她留下,选了最磨性子的“报酬”,做他的影卫,同他一起,做那刀口舔血的买卖。要问为何如此,估计,是长夜门造孽太多,怨灵们集体“画圈圈”的缘故。不论怎样,都是他先挑起的头。往后因果报应,大多,也只他来背。
在这长夜门中调养了七日,也不知那慕白吃错什么药,给她请了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只寥寥三日,膝上的伤便已好的彻底,行动自如。
“这姑娘的抗伤能力挺强,就是底子不好,想来,是为之前那么久风雨漂泊之故。日后每餐皆要吃好,注意清淡,少食鱼肉。年头长了,自然也就好了......”
目送慕白同那大夫出去,不知言了些什么,眉梢眼角竟挑起几分玩味的笑。
下晌慕白有事不在,吩咐众人莫要管她行迹,由她在长夜门走走,说是熟悉环境。既然人家的意图如此明显,血寐自是不能装聋作哑。慕白前脚刚走,她便换了身男儿装扮,瞧镜中自己,颇是英姿飒爽,好一个俊秀的“美少年”。真也奇怪,老天为何不干脆令她投生成男儿。
长夜门,血寐先前漂泊时曾有听过,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大宗正派,专除奸妄之辈,为太平盛世添份助力。与皇族来往甚为密切,有时,也充当替圣上排忧解难的角儿,所以屹立在这鱼龙混杂之地长盛不衰。而那慕白竟是长夜门少主,其价值可想而知。到时差她娘啼月宗被灭之事,顶着他的名头,能省不少力。这么想来,留于此不仅不是件坏事,还顶好了?
拐至一栏角,见后头有几个小侍女正七嘴八舌聚在一处,闹哄哄议论着什么。因人多声杂,也只隐隐约约听见这么几句。
“我说,咱们少主那日带回来的小丫头是何方神圣?有本事让他抱着?”
“你还真别说,我前些天打那经过,见少主一身的血。显然,那小姑娘生猛着。”
“照这般来看,不是日后的少夫人,便是少主要养在身边,做影卫的了?”
哄笑嬉闹声中,独留血寐一人嘴角抽抽,一脑门子冷汗。这长夜门中人想象力可真丰富,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片子,竟能被编排成“少主夫人”,哪还有两个可能?答案很明显,她是要站于前抗刀的影卫。一个弄不好,连阎王爷都不收。
“阎王爷都不收”仓皇而逃,不想再听见自己给人编排的天花乱坠。长夜门内的奇花异草倒是种了不少,有许多,自己先前都未曾见过。天色渐暗,绯红雾云笼过夕日,晚风拂过,捎起各色花瓣,翩翩而落,其中有几片粘在她发上,正是无暇的白。刚要伸手拂去,余光却巧瞥见不远处碧池旁站着的人。一个是慕白,另一个裹着黑衣,看不清面相,但身形,颇有些熟悉。可这是在哪见过,细想却又不得。隐隐约约传来几个杂音,隔太远,听不出。于便挪步子凑近,想要仔细些。
许是这七日太过安逸,竟忘了该如何小心。脚尖忽就点到了根枯树杈子,发出及其响亮的“咯吱”一声。这下自是打草惊蛇,黑衣男子闪身不见,慕白的眉也蹙起。
“谁?”一个字的功夫,便来到了她身后。原是背对着慕白,也被翻转过去,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摆出惯用的瞪眼儿,底气虽未十足,却也有了九成:“你,不是说我能随意走走吗?怎么了?”
慕白微眯眼,似在细细打量她,令血寐不由渗出层冷汗,半晌,方道:“没怎么,你碰巧逛到此处,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这是在套她的话?要血寐自己承认是来听墙角,那毫无可能。
“长夜门,做的很精细,排场十分足,恭喜,这日后都是少主的脸面。”血寐的年纪虽未有多大,说话做事,却都是按从前啼月宗规矩来。无论在何时何处,同何人说话,都必须一套一套。没奈何,世道便是如此,尔虞我诈,但能教会人许多道理。就比方说,现在的死咬牙也不能承认。
然,出乎意料,慕白没再为难她,只一笑,转了个话头:“算罢,也无多大事,同你又没甚关系。不过灭的一个邪门歪道,不值浪费口舌。”
哦,原是如此。自己偷听人家讲话,大抵是条件反射的警敏,着实为不好的习惯,什么时候,应改改。长夜门本就是大宗正派,经常清理门户,倒也正常。不过,方才那个着黑衣的人。
“行了,别想什么七七八八的,回去用膳。”慕白拍拍袖口忽而笑道,“我吩咐他们备了全素宴,只要是菜,应有尽有。”
血寐蓦然黑脸,他说此话,不成,是要同自己一齐用膳?呸,长夜门主和自己的影卫同桌而食,传出去非得给全天下津津乐道,嚼舌根绝对能嚼上大半年。
“咳,少主,多谢少主关怀。属下,这就去用膳。”话罢,脚底抹油便要溜之大吉。然,老天爷并没能让她如意,果是要安排个戏段子才罢休。
“诶,你要去哪?我同你一起用膳。”慕白那调笑的话语如似晴天霹雳,“轰”一个炸雷,将她弄得七窍生烟。
“少,少主,这样不太好吧,属下还是自己。”话未完,后脖领子便被揪住,一个不稳,脚下趔趄,即要摔个七荤八素。然,狠狠砸在的不是冰冷石地。慕白动作极快,拦腰将她抱住,方救了她身子骨一命。
空气似都要凝滞,血寐大气不敢喘一口,下意识便要用那三脚猫功夫怼回去,慕白反应也快,极是风流一笑,松开血寐,调笑道:“如何,是要我抱着你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