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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往事心忧忧,黄泉有楼名画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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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乐边走边翻开小册子,心头万分好奇。咝,这窥见前尘往事的滋味,应是有趣的吧。
上头写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字——鬼辞。
嗯,颇为奇怪,想不着竟有姓为鬼?一辞字缀后,倒有些阴森森的,一点不似自己的喜好作风。不过神荼也说,她轮回一世忘记一世,变了些性格实属常事。
再朝下瞧去,字迹浑圆洒脱,还有些涂涂改改的痕迹。想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事无常,瞬息万变吧。就连阎王爷手中的生死簿,也是要经常改动的。
鬼辞,生于忘川之。
忽的一懵,什么叫生于忘川之?忘川那是什么地界,也能孕育魂魄?嚯,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便划忘川河为界。
忘川河水呈血黄色,水流汹涌,波涛滚滚。人落之,忘忆。鬼落之,则会魂飞魄散,从此天地再无。像这样一条灭魂之河,又怎生孕魂一说?
本想让神荼帮自己考量考量,是不是这阎王爷在搞些恶趣味,谁知,此法还行不通。
“你的生死概注,仅有你一人能看出其中究竟。别人就算是看了,也是入眼空白,无字之书。”
嗬,隐措倒是做的挺好。之前还觉着它无良来着,想想却是自己的错了。没奈何,初乐只得压下心头重重疑惑,瞅去下行。
可越往下看,是越为发懵。心中大骂册子太不人道,判官爷缺个心眼,阎王爷实为懒惰,此簿浑然天成。三言两语,惜字如金也便罢了。怎生连个批注也没有,好歹表明出处,待她来日前去算账。
鬼辞,生于忘川之。是魂非魂,有魄无魄。属三界之外,亦属三界之内,此魂此魄非己之身,亦非他人之身。曾立画魂楼于黄泉,今夕依存。
什么叫是魂非魂,有魄无魄?若是如此,她还能活着?不,是存在着,那也忒奇怪了吧。
咝,这画魂楼又是何?画魂画魂,怎生如此熟悉?
初乐思忖一会,发现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神荼,画魂楼是什么?”
似就是为了回答,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个淡雅的声音,若烟末流水,安怡入心,在这乌糟糟的地府里,算是一股清流。
“这,便要问你自己了。”
回过头去,见是一着着白衣,儒雅俊秀的翩翩公子。那公子长得很是好看,丝毫不逊色于神荼。可却不似那般邪魅风流,而是一种淡若流水,又略显单薄的美貌。
好生熟悉。
“嗬?好你个陆之道,我和我家娘子说话干你何事?去去去,回你的察查司。”
初乐没空去揪他这句话中的小辫子,咝,陆之道?那不是地府的四大判官之一吗?监管察查司,简而来说,便是判你的善恶,断你的活路。
他没有说话,只轻轻笑了笑,抚平白烟缎云袖的一丝褶皱,行云如流水。
真是个一丝不苟的鬼。
“神荼,你坐上东方鬼帝的位置也不少年了,还是这般小孩子气。”陆之道淡淡一笑,渺茫如雾云,好似下一刻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什么?我小孩子气?乐娘没回来的这些年,我莫不是两点一线的在桃止山和鬼门关打转,成日兢兢业业,比起你这个闲散判官,可不知好了多少倍。”神荼被他这么一说,可算炸毛,抡起袖子就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模样。
见情势不对,忙插进他俩之间,讪笑着当起了和事佬。
“神荼,人家陆判官说教你可要虚心听着,够受用个半把辈子了。”笑眯眯道完这句话,又恬着脸转向另一边,“判官大人莫怪,神荼年少不明事理,有什么得罪陆大人的地儿,还请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苍天啊,自己这是犯了什么罪过!还没适应好做鬼这事实,便有这档子事找上门来。真真是冤孽,冤孽啊!
好在陆之道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只淡笑道:“初乐姑娘,青司译要我来领你前去画魂楼。”
不免疑惑,咝,司译?那是个什么职属?好似没有听过。还有,青司译是谁?
陆之道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边走边道:“司译,是阴间新的司职。专为过了奈何桥,准备投胎的鬼,解述看了三生石之后的不惑。”
初乐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奇怪,不是都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又为何要看三生石?还有,看了三生石以后,还会有怎样的不惑?
想着想着,发现已至月暮,这才觉着有些不对,自刚刚这么久,动若脱兔的神荼,竟一直未开口说话。
以为神荼跟丢了,忙回过头去,却正巧对上了他那双充满怨念的眸子,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寡妇,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没法子,初乐只得捏捏他的手心,表示自己是十分在乎他的。神荼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虽不满的丢给她一个白眼,却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前面便是黄泉路。”陆之道停下脚步,眼神似有似无扫过她和神荼牵在一起的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心虚。
“到了便到了,废话说那么多作甚。”神荼见他这副神情,十分欢喜,得意洋洋的摆出一张臭脸,眼角处那泪痣也在上下浮动,更显悦目。
初乐已是看惯他这副模样,不去理会,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黄泉路。
黄泉路,是人死后到阴曹地府报道的必经之地。路面由坑坑洼洼的青石板铺成,蜿蜒崎岖。
上有九重天,下有九重地,而这黄泉的尽头,便是地府的最深层。画魂楼立于黄泉路正中,没什么名场面,且要有缘之人才能寻到,可却是名震了整个地府。
黄泉路上的石子硌的她脚底生疼,阴风拂过路旁如血般殷红的彼岸花,显得沉闷而压抑,这幽幽的花香更是让人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错觉,与青石灰交织,划过脸侧,微微有些生疼。
抬头时,瞥见不远处的雾云中,一座小楼突兀而立,如同打散血墨交织浸染,生出的没没情丝。
小楼不大,却是很美。唐突的立在这青石板砖的黄泉路上,与大片大片血红的彼岸花相交,连成幅极美的画卷。
有不少鬼魂在黄泉路上徘徊,似是想寻见这座小楼,却无有丝毫用处。有些抱憾离去,而有些,则直直的穿过小楼,继续漫无目的的飘来荡去。就如在风中摇曳的雨丝,细细密密,占了大半个路头。
其间,不小心撞到了只无头鬼,吓得是差点再活过去。
这无头鬼看样子,应是被斩首的。干掉的血痂粘和在断口之上,坑坑洼洼,极为骇人。
那鬼却没理她,将身旁的女子往怀里揽了几分。偏过头去,见是只水鬼,面色极为惨白,甚而还透出些幽蓝。虽异常可怖,可脸上那甜的能溢出蜜来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挡不住。
“夫人,找不到便别找了,我们现在这样,不也过的挺好。”
那水鬼娇嗔一声,却又往那无头鬼的怀里靠了靠。
“我这不也是想为你求个头嘛。”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啧啧,鬼之间的情爱真是难以琢磨。凡间都是送金送玉,阴间竟还送头。
神荼捏了捏她的手,坏笑道:“怎的,娘子也想我送个头?”
嗯,她无言以对。
画魂楼无门,里头敞亮亮,看的一清二楚。不比外头的浓墨重彩,里边倒全是一尘不染的素色,偶尔添些月白色加以粉饰,颇为可观。
紫檀桌上有着个琉璃玉瓶,里头插着几枝开盛的彼岸花,如血色胭脂。有风拂过,几片花瓣落在了旁的流芯明灯上,霎时化作烟灰。
可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存在琉璃格中的奇异物什。例说一散发着血红幽光的骰子,再说一青面獠牙,上头纹样似还在浮动的假面。古怪之物,是多如牛毛。
正值出神,旁的楼阶上忽施施然走下个人。黑衣袍角,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
“初乐,可算是等着你了。”那女子见了她,十眼中有九眼都是惊喜。而剩下的一眼,则有股怒火中烧的意味。
觉着此人甚为熟悉。
一身黑衣,潇洒至极。长发只用一根素玉簪子拴着,虽是全身着着乌鸦色,却也隐不去眉间那灵动的气息。且身上还有股子莲香味,闻着甚是舒心。
“你你你,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之前闹着要跳忘川,想玩死我不成?”那女子一下来,便给了她一个爆栗,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模样。
嗯,没错,此人便是那青司译,青兮。前一世,她的救魂恩人。
据陆之道说,前一世,她撒手人寰后差点魂飞魄散。若不是青兮用自己的半魂,补了她的半魄。她现在,便不知身在何方了。
而后来,自己竟闹着要跳忘川,青兮哪敢让她跳。这忘川可不是吃素的,人跳下去,忘记一切。鬼跳下去,却会魂飞魄散,连根骨头都不剩。
话到此,她才知,原着阴间那么多鬼,也有不少是想不开的。但毕竟脑袋抽风的还在少数。却也没想,自己先前也是这一行列的。
好在青兮脑袋灵光,灌了她一大口孟婆汤后,硬是拽着她过了奈何桥,塞进六道轮回。
想是老天也看不下去,所以让她一出生便爹娘双亡,又让人牙子打包了去,转手卖给勾栏。
听得是浑身发寒,毛骨悚然。
咝,这么个混账东西真的是本姑娘吗?若不是听青司译亲口说出,陆判官加以为证,她是绝不能相信自己这么能造孽。
“行了,不说你,还是讲讲正事。”她又狠敲初乐脑袋一下,这才松了口。
这画魂楼画魂楼,便以画魂为名。正如鬼有人身鬼身,魂魄也分有生魂死魂。如阴间的鬼,便是死魂。而活人身体里的,便是生魂。
再者说画魂,便是她能造着生魂与死魂,画出个一模一样的魂。
但,她着实不明白,这与画魂楼做的生意有何关系?此处,不应是解人执念吗?
此去问青兮,她却也不知为何。
只道说自己当年创这画魂楼时,还说了句文绉绉的话。
“一世光阴若梦,不过往昔烟云,过去了,便无法重头。人有七情六欲,所以生八苦。其中爱最易,别离最难。我画魂楼,只为有情而别之人,画魂解念。”
咳咳,说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作甚。其实,不就是她只做苦命鸳鸯的生意呗。
而这收取的报酬,非金银玉石。而是,客人的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