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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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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
胸口如大石压来般不能呼吸,孤灵昭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感觉胸腔被压缩到极致,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混沌。该死,早知道这么难受,就不该听信那小屁孩儿的怂恿跑来借尸还魂。
修个屁的仙,还个屁的债,了个屁的因缘,还不如继续投胎转世当我的逍遥狐狸王自由自在不是?
孤灵照一缕神魂碎碎念着意欲溜之大吉时,倏然,一股冷风灌进胸腔。
嘶——呼——
整个身体骤然清明起来。
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人类的脸颊,年轻的,公的。
眉骨分明,鼻梁直挺,嘴唇微抿,眼窝深邃,闭着的双眼睫毛浓密如扇。
这个男人正睡在大红喜帐里,她的身旁。再低头看看自己,竟然也穿着大红衣衫。
四“脚”摸爬滚打到妆奁前,胡乱找到一枚铜镜。
铜镜中仍然是一副人类的脸颊,母的。脸上一根毛都没有,簇拥在一堆金光灿灿乱七八糟的头饰中,显得更加光溜溜白生生的,活像只刚生下来的无毛奶耗子。
蓦地,心底瞬间蒸腾而起的怒意冲口而出。
“小屁孩儿你给我滚出来!”
此刻,螟蛉正化做一只虱子躲在她耳朵里梦游周公,感觉正在云上飘啊飘的舒服得很,突然就被一声河东狮吼震醒,也不知这姑奶奶又双叒叕发了什么羊癫疯,只能一声长叹,跳至地面,化作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孤灵昭指着自己的脸气得珠钗乱颤,“你跟我说还魂过来可以和狼哥哥再续前缘,你却让我变成了一个母人!你你你!”
秀手一指床上那个,“你竟然还要让我给这个公的生个小狐狸?!!!”
螟蛉扶额:“姑奶奶仙君给你讲的时候你没听吗,本来就是要变成人的。你前世做狐的欠人家一条命,如若想登仙籍就要还他一命啊。这因果流转,仙君说你还一命就得给他生个孩子。”
孤灵昭倒抽一口冷气,一手提起螟蛉的脖子,用另外三条“腿”爬到床前,“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头长毛乌漆抹黑跟草一样,这脸光不溜秋毛都不长像个奶耗子,这四条腿前短后长跑起来简直就是个废物,可叫本狐怎么和他生孩子,你们仙界的口味也忒忒忒重了!”
再看一眼……
呕~
呕~
呕~
直到将这具借来的身体胃里仅有的食物都呕干净了,孤灵昭才渐渐冷静下来。
螟蛉坐在桌上,孤灵昭四“脚”如狐坐在绣蹲上。大眼瞪小眼。
“好啦仙君说过选择了就不能反悔你别想溜了。你前前世,前前前世也做过人的,多想一想你当人类的时候再看看床上这个公的,说不定就忍得下了,这模样emmm有点像大梵天君勉强还是可以当孩子他爹的。”
“可”
“可什么可,还想不想位列仙籍?”
“想……”她孤灵昭苦苦修行,可不是为了做个狐狸精的啊。
“干不干?”
这……
来都来了不是?
……
坊间据传,大玄王朝三皇子容玺墨命犯天煞孤星,注定丧妻。又传,大将孤裴知把最爱的二女儿许给容玺墨做侧妾,而将不受待见的大女儿许了他做妃。
反正这正妃的名头也顶不过几日,不是么。
更有人,火上浇油地添了一把,新婚之夜就把新娘掐死了。
所以,孤灵昭早上起床对镜,发现自己脖子上还有被掐过的红印子。凭借这具身体的有限记忆,竟然发现凶手不是别人,是侧妾孤娉婷。
彼时,孤灵昭被掐死的时候,床上这只公的还没进洞房。
“你以为当这个王妃是享福的吗?你只不过是来做替死鬼的!”
之前那个孤灵昭也是个榆木头,两三下就被弄死了。
至于弄死后,这王爷怎么进来又怎么躺上去的,她不知道。
现在,这货居然还睡得一声不吭的。自己老婆已经死了都不知道,孤灵昭扶额,真是愚蠢的人类啊。
小蝶进门伺候洗漱的时候,在门口赫然看见孤灵昭正四“脚”蹲在绣凳上,埋头伸着舌头舔食妆奁台上茶杯中的水。
哒~哒~哒~
小蝶登时心一酸,眼眶一热。
她原是将军府陪嫁过来的丫鬟,先前侍奉过孤灵昭的生母将军夫人,夫人既殁,郦氏上位,孤灵昭就被扔进了偏房杂院子里。
天可怜见,好端端的大家闺秀就这么……这么生生地被养成了一条……狗。
“大小姐,”小蝶端着铜盆走进,暗暗瞟了瞟床上的那位,“王爷不会是昨夜宿醉,一时醒不过来了吧?”
“不会,”孤灵昭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残余的茶水,心满意足地说,“他顶多就是死了。”
修仙者不打诳语,从昨晚到现在,这公的确实没有一丝动过。
二人迅速挪至床前。
孤灵照抬起一只“前脚”捂住口鼻,把脸扭向一边,另一只“前脚”伸得老长,远远拍了拍那只公的脸颊,“醒醒!”
纹丝未动。
小蝶一惊 :“真死了?”
手中铜盆应声跌落。
这“砰!”的一声清脆的声响传到院中。
孤娉婷已经在院中等好久了。
门打开,她站在晨光中,身形婀娜,腰肢如柳,纤白柔荑执一方绣帕,眼含泣露。
那眼神那动作那表情,不像来道喜的,反倒像是做足了准备来哭丧的。
“姐姐!”
二字刚出口,却发现泪光中孤灵昭四“脚”安安稳稳地端坐在床榻前。
心一惊,不对啊,自己昨晚明明把她掐死了的。难道是,下手不够狠又醒转过来了?
好你个孤灵昭算你走运,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儿才初一呢。
猛地收起萋萋艾艾的眼神,擦了擦泪水,孤娉婷立刻换上一副贤良恭顺的表情:“妹妹想着姐姐新嫁,所以早早过来道声喜呢。”
说罢,还从旁边丫鬟手中端了杯茶水走过来,端端正正地跪下,将茶杯俯首举至齐眉。
“姐姐吃茶。若姐姐以后在府中有什么不便,告诉妹妹,妹妹定当尽心尽力。”
卧槽,见这低眉顺眼的模样,要不是孤灵昭记性好,都要忘了自己被她掐死这茬了。
孤灵昭将茶杯接过来,放到嘴边正要喝……
突然,手一抖,哎呀,也是这爪子不利索,茶杯怎么就滚到孤娉婷的头上了呢。
“啊!”孤娉婷一声惊叫,一众丫鬟妈子赶紧围上来。
“好你个榆木头,竟敢反了!”为首的一位年纪稍大的妈妈抬手就要打孤灵昭。
巴掌没有落到脸上,被拦截了。
孤灵昭一跃而起,呃……用嘴咬住了那老婆子的手掌。
“哎哟喂!”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似要掀翻房顶。
“够了!”身后突然响起一身低沉的怒喝。
不知何时,容玺墨已经悄然站立在床边,一手揉着太阳穴,下颌线条绷得很紧,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温度瞬间就被他冻住了。
他目光别无旁顾,直接落在孤灵昭的脸上:“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王爷……”孤娉婷扶着一头湿答答的夹杂着茶叶的发髻,满眼写满委屈,“娉婷头好痛……”
容玺墨的语气顿时松缓了下来,目光亦变得柔和:“先回房,本王一会过去。”
“那,娉婷等着王爷。”孤娉婷楚楚可怜的起身,顺带暗暗给了孤灵昭一记得意地眼神。
我去,那眼神分明写着“老娘有男人撑腰”。
只一瞬间,那眼神又不见了,换了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袅袅纤步走到容玺墨身旁,仰头看着他:“王爷,娉婷今晚做冰糖梨花羹,可好?”
容玺墨垂眸:“不要太辛苦了。”
孤娉婷玉钗轻颤:“娉婷不辛苦。”
容玺墨轻轻扶了扶她的肩:“你先回去,这里有点乱。”
孤娉婷走到门口,还不忘回眸惊鸿一瞥,给了孤灵昭一个“小样儿你等着死吧 ”的阴鸷眼神。
卧卧卧槽,你不去当戏子,真是太屈才了!
孤娉婷一走,容玺墨便坐在桌边端着茶盏鹰眸微眯打量眼前这个女人——如果像狗一样四“脚”蹲在地上,脸还气得跟个鼓一样的也能算做女人的话。
想当日,皇祖母逼婚在即,而将军孤裴知恰好告诉自己他家大女儿孤灵昭“好摆布”,自己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那个该死的孤裴知竟然没有告诉自己,这这这……他娶的分明就是一条狗啊!
要说这将军夫人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怎么就养出一个站无站相坐无坐相,行无行相的狗女人呢。简直是可惜了一张好脸。
孤灵昭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口水,容玺墨内心一阵抽搐。
他答应了皇祖母明年要给她诞个皇曾孙的。
想到这,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你,过来。”
容玺墨坐在桌旁,手指一勾。
蹲在地上的孤灵昭摇头如拨浪鼓,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
桌旁这只公的,躺在床上的时候看上去还比较温和好说话,但一坐在凳子上就板着个脸跟座冰山一样。她记得当时在忘川河边那仙君老儿说‘你叫孤灵昭,你此行的目的是去给你的恩公也就是你的夫君生个孩子,他是大玄王国最好看最好看最好看的’,重要的事情还特地给她强调了三遍,当时,她脑袋里瞬间蹦现出狼哥哥的那张英气逼人的脸来,那是在她心目中最好看的脸,一脸黑毛均匀顺直而润滑,浑无一丝杂色,尤其是那长风中尖竖的两只耳朵仿佛在给草原上所有的生灵宣告他领土的存在,一双深邃的眼透着无尽的魅惑,让她仿佛要被卷进去。
所以,在仙君老儿说第三遍“最好看的”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忘川河中。
她可从来没想过仙君老儿的最后一个字是“人人人!”啊。
而且,还是一个脸黑得像铁板一样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宠着别只母人的男人。而且,那只母的还是自己这副身体的仇人!
当着她的面跟那只母的眉来眼去,真当她没见识过狐狸精么!
见孤灵昭蹲在地上全然没有听自己指令的意思,容玺墨一张俊脸氤氲一丝怒意:“你要是再不过来的话……”
“再不过来就怎样啊?”孤灵昭抬起一只“脚”指着他。
呵!孤裴知是不是骗自己?这狗丫头竟然敢顶嘴?
“石随行!”
容玺墨转头朝外一声低喝,门口站立的侍卫闪身而入。
孤灵昭一眼就看到了这侍卫身上的佩剑。怎么?想亮武器?
万恶的人类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舞刀弄枪的多不讲礼貌啊,在草原上不是这样么,就为了什么传说中的“江山”、“国土”、“荣誉”,一支长得白生生的人类队伍,和一支长得黑黢黢的队伍就这样在草原上厮杀了三天三夜,那几日黄沙漫天,黑风狂怒,整个草原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雾气,连同整个火狐家族也被卷入其中。若不是白生生的那支赢了,恐怕连它们家族都要一起绝灭。
人类就是这么讨厌不是么,就好像整个天地生来就是他们的,难道这世上除了他们,不存在其他的狐啊狼啊,鸟啊鱼啊的么。
不过,正因为见识过人类的凶残与厉害,她知道他若动手,后果不是玩笑。
所以,她刚才只是小小地开一下玩笑啦,哪有半点不听话的意思啊。
容玺墨刚回过脸,就赫然发现孤灵昭不知何时已经四“脚”蹲坐在凳子上,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还是挺好摆布的嘛,他想,刚才也只是想让石随行进来吓吓她而已,不料她竟这么听话,孤老儿诚不欺我。
“你,”他身体前倾,打算趁热打铁给她立下规矩,“你今日既然已经做了王妃,便乖乖听话,王府不会短你吃穿,但你要记住这誉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只有一个——”
语气一顿,他特地伸出一根手指强调。
你这个宠妾灭妻的狗男人,我用脚指头都知道你要说谁了。孤灵昭想着想着,突然患上了选择性失聪,她抬起一只“脚”掏了掏耳朵:“夫君你说什么?近一点我听不清。”
容玺墨一脸黑线,“本王说,这王府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个——”
“你!说!什!么!”孤灵昭大概耳疾犯得严重了,容玺墨的话一个字都听不到。
容玺墨怒意顿起:“你——”
“哦!我知道了!”孤灵昭拍了拍脸,突然又选择性恢复了听力,“是的!我就是王府的唯一女主人!”
“孤灵昭!”
容玺墨气得磨牙。
“知道是我,不用强调!”孤灵昭趁他不备,纵身一跳,往卧房屏风里转去了。
这大红衣衫太拖沓了,她得换身轻的。
“嫁衣?”容玺墨看着从屏风后抛出来挂在上面的嫁衣,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笑。
他怎么就忘了今日要带她进宫觐见皇祖母呢!
皇祖母向来最讨厌没规没规的人啊!
前日老二的侧妾在皇祖母面前说错了话,不当场就把她收到宫里放教引嬷嬷那去了么。
都说新郎官上任三把火,今日不让她知道我尊你卑,他就枉姓一个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