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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破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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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黑得如倒扣的锅底,浓郁的夜色似墨涂满了祖师殿前,祖师殿的门按规矩是从来不关的,但今日,祖师殿大门紧闭,里面一丝光也没有,阴森森的,甚是骇人。卞辰不及多想,伸手将那门推开,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比外面还要黑。卞辰走进那可怖的黑暗之中,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就会异常灵敏,他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熟悉至极,是弓弦绷直的声音,江湖上只有卞家的弓箭最好,在以剑为尊的江湖上,卞家的弓箭仍然很风靡,那是缉捕时不可或缺之物。卞辰听见这声音,料定箭矢会射向门口,便毫不犹豫往房梁上窜去,不曾想那房梁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卞辰只觉得脚下一滑,竟从房梁上摔下来,与此同时,风声大作,箭已离弦朝他涌来!不愧是梦雪坪少主,卞辰使个千斤坠,一挨着地面便迅速翻滚躲开,只听得箭尖钉入木头和碰撞地板的声音响成一片。饶是卞辰躲得快,腿上还是中了几箭。忽觉得腿上传来古怪的酥痒,卞辰便知道箭上有毒,心中只能叫糟,但根本没有空隙让他迟疑思索,只听得咔咔咔几声,那巨大的祖师像竟朝卞辰砸了过来,他腿上发麻,唯有借助腰上的劲儿再度滚开。那祖师像本是石雕,轰然倒地后碎裂的石子天女散花一般爆开,从卞辰身上擦过的时候火烧一般疼。卞辰勉强躲开石像,忽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地生疼,那并不是擦伤,也不是箭伤,他往身上一摸,摸到衣服无缘无故烂了,烂的地方十分整齐,分明是锋利的东西划烂的。地上有东西!地板的缝隙里嵌入了诸多锋利的刀刃,卞辰刚刚哪里是从地上滚过去,分明是从刀刃上滚了过去!他不敢再动,只因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可他却不能不动,头顶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呼啸着不断落下。咚地一声,地板就是一震,似乎是什么锋利的东西从上面坠落,卞辰还没反应过来,咚咚咚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这时候,卞夫人派的两个人已先后进入殿中,走在前面的那个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后面那个什么也看不清,只感到鲜血溅在身上别样滚烫。他忽然抬头,感到头顶也有东西落下,连忙侧开身,于是一物擦着他的衣襟扎入地板之中,那是一根半人高两指粗的铁钉!卞氏弟子吓破了胆,连动也不敢动,房顶的铁钉一瞬间便落尽了,大殿里传来极其粗重的呼吸声,那弟子不知道是自己的声音还是别人的。
朦胧的光线慢慢移动进来,祖师殿内随着这微弱的光显出了模糊的轮廓,铁钉横七竖八,钉满了整个地板,祖师像倒在地上,头碎成三块,滚落在一旁。门口附近一个梦雪坪弟子被那铁钉钉在地上,另一个呆呆站在旁边,脚下湿了一片。
“卞少主呢?”来的是常丕,这两人明明追着卞辰一路赶过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弟子才回过神来,他借着常丕的灯笼之光往大殿里面看去,然后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常丕不再问了,因为他也看见了里面的一切。卞辰的衣裳已被血染红,整个人缩在石像之侧,而有一根铁钉就钉在他的身上……
“她死了吗?”南宫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常丕愣住了,南宫琰为什么要杀卞辰?她疯了吗?
发现常丕的表情异常古怪,南宫琰冷笑道,“怎么,你不是也很想杀了她吗?”
“我?”常丕大脑一片空白,他为什么要杀卞辰?南宫琰到底在说什么?
南宫琰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因为她看见了里面的景象,石像之侧的那个人,她死都想不到会是卞辰!
她推开常丕,穿过草丛一样的铁钉,扑到了卞辰跟前,卞辰艰难地呼吸着,看见她后缓缓舒了口气,“你,你没事……”他手里还捏着那封信,只是信纸已被血染红,“没事就好了……”
南宫琰望着那封信,猛然回过头,恨恨地瞪着常丕,“你把信给他做什么!”
常丕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他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觉得没有一件事可以想得通,“是你叫我把信给他的……”南宫琰明明说过,今夜只有一个人会去惜华阁。
卞辰吃力地握住南宫琰的手,紧紧地攥着,“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南宫琰看着他发白的脸,泪水从眼眶溢出,她已经无暇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救他,但她却不知该怎么去施救,那根扎进卞辰身体的铁钉已钉入地下,他连呼吸都疼得不可遏制,如果想拔出来,只怕他会当即毙命于此。她的手无处安放,无助地抖动着,整个人已不能再进行思考。
“你设计的这一切,是想对付江月华的?”卞辰隐隐约约猜到了南宫琰的用意,南宫琰只有这么一个心腹大患,这件事做得如此机密,连他也瞒着,想必是志在必得,“我……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常丕手里的灯笼掉落在地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南宫琰那封信是要他交给江月华的,但可恶的是,江月华没来,卞辰居然来了,所以卞辰代替江月华走进了祖师殿这扇死亡之门!
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卞夫人带着卞氏弟子闯进了祖师殿,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有一瞬间的晕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
“娘……”卞辰艰难地叫了一声,“不是她……”他想解释一切,但没有时间了,他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卞夫人噗通跪倒在自己儿子身侧,整颗心都碎了,她唯一的儿子,方才还陪着自己吃饭,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伸手将那张被血染红的信夺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然后她看着南宫琰,“为什么?”
南宫琰为什么要骗卞辰来祖师殿?又为什么要杀掉他?
一切都乱套了,这场局只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变得不可收拾。
“我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丈夫……”南宫琰试图解释,但她发现她说的话卞夫人一个字都不信。
卞夫人抚摸着儿子的脸,泪水从脸颊不断滑落,她的声音却那么平静,“一把大火烧了梦雪坪,让我卞家无处可去,只能来这玉壶宫仰人鼻息。再想方设法杀了我儿,让我卞氏群龙无首,趁机壮大你玉壶宫……”
南宫琰不断反驳,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她真的只是为了江月华,为了一个玉壶宫的恶徒。
卞夫人压根没有听她在说什么,母亲的眼里只有儿子。“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要不得,你为什么不听,一定要让她害死你……”
南宫琰百口莫辩,绝望如海水一样,层层包裹而来,劈头盖脸,让她感到窒息。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卞氏的弟子已密密匝匝围住了祖师殿,少主已死,除了卞家的人,谁也不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常丕见此境况,连忙放出玉壶宫的烟火令,黑色的夜空中有一点亮光升起,啪地一声绽开在玉壶宫上方,在如此寂静的夜里那么清晰,那么萧索。随后,另一枚绚烂的烟火也在天空绽开,那是梦雪坪的信号。
江月华站在惜华阁楼顶,望向祖师殿方向,出了什么事?是南宫琰的圈套吗?是南宫琰自知不敌,所以不惜出动玉壶宫和梦雪坪所有的弟子?
她迟疑良久,乘风栖在会客厅院子的松树之上,往前面祖师殿窥探。在摇曳的火光下看清是卞家弟子与玉壶宫弟子对阵时,江月华也有些吃惊了,卞辰与南宫琰新婚燕尔,何事突然拔剑相向?
江月华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杀气腾空,汹汹然作狂风铺天盖地。梦雪坪弟子与玉壶宫弟子猝然撞在一起,血腥味瞬间四散开来。
祖师殿的屋顶突然爆开,龙游剑的寒芒在黑暗中闪烁着,握剑的南宫琰去如流星,似乎想逃离此地,但她身后尾随着一群梦雪坪弟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甩脱他们,就在她犹豫之时,已有十二个弟子将她围住,十二门前融冷光!卞家的剑阵!
南宫琰并没有去寻阵眼,她忽地使出一招荧惑守心,龙游剑化作一团银色的火焰,锋鸣着朝正前方一人飞去。这本是迫不得已的一招,将自己的武器抛出去,已然为了夺人性命不顾一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剑阵中有个倒霉蛋果然躲不开,就在龙游剑飞出去的那一瞬间,南宫琰忽然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绕指柔,她反手持剑,向背后狠狠地捅去,绕指柔捅入一个男子的胸膛,与此同时,有两把剑同时砍在了南宫琰的两臂上,南宫琰为保绕指柔,顾不上右臂疼痛,右手攥住了砍伤她左臂的长剑,指间用力,只听乒的一声,那剑便被她捏断了。右臂被削掉一块肉,右手被剑刃剜得见了白骨,她左手拔出绕指柔,一个后空翻从剑阵中抽身。十二门前融冷光的确是对应十二地支,但阵眼根本不是什么午,而是与正前方对应的背后!只有杀死一人找到正前方,才能找到背后!
南宫琰忍着剧痛,倏忽消失在夜幕之中,她知道这种情况对她十分不利,卞夫人丧子之痛下,定然会做出更疯狂的事,十二门前融冷光已让她右臂负伤,若是陷入二十三丝动紫皇中,只怕今日性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