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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梦魇 ...

  •   擎天站在摇摇欲坠的废旧房间里,手还保持着执杯的动作,虽然并没有拿着任何东西。有吹在身上会感到刺痛的冷风从房间的四面八方灌进来,他打了个哆嗦突然清醒过来——啊,这里已经是『里城』了。明明前一分钟还和岚在一起喝着酒的。
      “琺度……?”想起自己的舞伴,擎天转身,小心地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门。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房间在『里城』的样子,像是个几百年没人住的鬼屋一样……刚一开门,凛冽的气流更是强烈,从袖管里舔舐肌肤,纵然是精神的存在,阴寒的感觉依旧如此真切。擎天打了个哆嗦,看着每走一步就会刷刷地掉下灰尘的天花板。奇怪,之前在『里城』的时候,没曾觉得过这么冷的。
      『里城』的大街上依然百鬼游行,它们因着人类的气味而兴奋。擎天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小心地注视着一只慢慢游移过去的怪物,屏住了呼吸。琺度拥有可以击退他们的能力,一个人在这里应该没事……吧……
      ……如果是他的话,会没事吗?擎天微微愣了一下,不禁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自己似乎从认识这个朋友开始,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性格和力量……如果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对方格外没有存在感,而自己硬生生地将他拉入了自己的生活。他是为了能够不卷入真正在意的弟弟……而拉进来的,本该无关紧要的人。
      就在这愣神的当口,突然觉得耳畔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擎天蓦地扭过头,手扶着的电线杆的触感突然变得柔软冰凉……就像,摸着蛇皮的感觉一般。还没等他跳开,“电线杆”就突然盘在了地上,卷住了他的腿。下一瞬,失去平衡的擎天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都被拖倒在地,缠住它的那只本来是电线杆形状的妖怪突然就像蛇一样,一圈一圈地捆了上来,一直到脖子才停止,只露个头在外面。擎天感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压迫得没法呼吸,却无法伸手去扯开。他困难地张开了嘴,艰涩地瞪着抓住自己的妖怪。
      依然是电线杆的形状,可是顶端的几根电线已经变成了触须一样的东西在猎风中摇摆,它弯下了上半身,那粗糙的触须已经快要垂到擎天的脸上,冰冷的,高压电线悬在脖子旁边的感觉几乎可以等同死亡的冰凉感觉,擎天此时已经连冷战都打不出来,呆呆地注目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电线,脑海里一片空白。
      “放开他!!!”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了声音,但是声音的主人已经跑到了面前。卷着自己的怪物发出了吞咽涎水的声音,停住了动作转头看过去。恐怕怪物自己也在想着今天运气真好,居然送上门两个猎物吧——
      琺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到擎天被卷倒在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用异能打飞那只怪物。可是刚才一路跑过来,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他那可以迫退怪物的异能已经无影无踪了,自己和在洛裕没有一点儿不同!本以为是擎天不在身边的缘故,可是等他跑近了,依然没法用出这能力来。
      “放手吧。”
      有什么人贴着耳边说话的声音,琺度吓得猛地跳开,却看到了长发遮住半边脸的黑衣管家,十月。他一手捧着名册,一手垂在身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事不关己地看了一眼还在那边挣扎的擎天,语气完全不带任何感情:“那家伙非常强大,你打不过的。那只怪物吞下他之后,会暂时走不动,我就有机会杀了它……”十月的手指轻轻摩挲书页,那只卷着擎天的怪物似乎被十月的突然出现所震慑,果然还不敢一时下口,只是警惕地注视着这边。“这才是它不袭击你的异能者的原因。但我只要一离开,你们俩就都会死了。”
      “你……”琺度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上前两步大声吼道:“但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如果你们红桃舞会的本意是帮助我们,现在就该去救他才对吧!”琺度握紧了拳头,用力向擎天的方向一挥手。
      “我对人类从来没有帮助的意思。这么弱的种族根本不值得我去救援。会那么做的,只有黑桃君那个白痴。”十月扬了扬手中的名册,姿态如同救赎诸生的牧师,“如果你现在过去的话,结果只可能是和他一起死。所以,放手吧,别为了他真的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不,不光是命,你存在的一切都会被抹杀掉哦。”
      “……什么,难道你要我坐视不管?!”琺度的心里浮上一层寒意,“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这也是黑桃君的意思?你们明明给我们提供了红桃舞会的契约来帮助我们,为什么这种时候又要出尔反尔——”
      “因为你们已经没有异能了啊。”十月干脆地打断他的话,“红桃舞会的入幕之宾,只是拥有异能的特殊人类而已……就算你们能进入『里城』,但没有力量的人我们不需要。他们不过是怪物的饲料罢了,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冷风吹起他眼前的发,琺度甚至依稀地看到了那道形如狞笑的嘴角的伤疤,横亘在十月的额角。
      “因为没用……所以……连救的价值都没有么……”琺度喃喃地说。
      “不啊。”十月摊手,“异能者本人的死活我们是不管的——反正他们就算接不接受我们的契约,在『里城』都发挥不出任何能力。可是你们不一样。是因为我们的介入而被无端卷入进来的平凡人。因此……就算你们这些舞伴被彻底剥夺了力量,我们也至少要保证你们最后能够安然地退出舞会。”
      “这种救的方式,就是——让我不去管异能者的死活,等到他死了,我和他彻底脱离干系,忘记他回到原来的生活?!”琺度倒吸了一口凉气,侵入肺部的寒风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么?他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你一次吧?他的眼里只有他最爱的弟弟。”十月低头翻着名册,像是在确认什么,“你们俩的契约本来就是残缺的——你真的愿意去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来和他在一起去走这样的旅程?还是说,他只不过是为了不把他的弟弟卷入进来,在弟弟尚未觉察之前先让你答应了他,借此将事情提前了结?”漠然地摇摇头,“这种邀舞根本就不该算数的……人类真是矛盾又古怪的生物。”
      “可是……”琺度犹豫地咬紧了嘴唇。
      “如果你放任不管,让那异能者死了的话……你就能切断和他的联系,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继续你普通人的生活……而且他的存在消失了的话,你也完全不会记得他,不需要背负任何见死不救的罪恶感。”十月合上名册,将它夹在胳膊下面,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琺度的面前,将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闭上眼睛吧,什么都不要看。再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在一切陷入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的刹那,十月冰冷的声音渗透了琺度的四肢百骸,如同一枚闪闪发光的曜石,中心突然破碎扩充开来的裂痕,密布了这个次元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在连回声都听不到的时候,消散而去。

      “碰!”随着一声巨响,青发少年的身体被咆哮着的怪物撞飞出去,在漆黑一片的天幕上画出了一条完美而醒目的抛物线形状,堪比最优秀教师的板书。魈雪和水月都吓得捂住了嘴,后者高分贝的尖叫声还没有停下来,就看见本来应该摔在地上的男孩在半空中飞快地调整了自己的身体,随之前倾,屈膝,落地,滑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就着那个下蹲的姿势用力地一记弹跳,又跃了起来,刀刃从后颈狠狠切入,一贯到底从前面穿透,再拔出。
      血如泉涌。虽然从这只怪物的脖腔流出来的鲜血是黑色的,而且如同焦油一般粘稠。
      “味道真臭……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啊。”水月捂着鼻子,用力地甩甩头。
      “如果你的能力回得来的话,就一定能看得见了吧……”企人把头枕在胳膊上,“不过我猜啊,肯定是什么色狼怪物,你没看它总是对着魈雪水月玄纪你们攻击么,哈哈~”
      “这家伙是人渣诚对女孩的贪欲所形成的妖怪吗?”影子撇嘴,顺手将玄纪拉到身边,“玄纪你放心吧!哥哥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哦。”玄纪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天圣将刀在地上蹭干净之后,走到众人面前,默默地挨个检查了一遍以确认大家都没事——当视线落到魈雪身上之后,却又一脸窘意地侧过头,不好意思看她,压低声音问道:“魈雪姐姐,你没受伤吧。”
      “当然了,雪雪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会让她有事!”魈雪还没说话,草狩就立刻抢过话来,还亲昵地揽住魈雪的肩膀。魈雪用力挣了一下没挣开,于是丢个白眼过去懒得再说什么。
      目前,在天圣的带领下,这支队伍正在向着城郊的方向前进。
      “已经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杰洛克在旁边为众人打气,“只要能够离开『里城』的城市区域,就能相对安全得多……”“别忘了城外可是‘寂地’!到处都是命食灵一点也不安全吧——”萧辉在旁边直跳脚,“我还想保护Zohar哥的,不要成为负担啊……”
      “若是说负担,我们大家不都是负担么,不用介意。”魈雪无奈地笑着摸摸萧辉的头。保护一大群能力尽失的普通人是相当费力的事情,这一路都是很低调地躲避怪物,而刚才那只怪物如果不是先向自己发动攻击,天圣肯定不会对它动手的。
      感情会成为人的弱点。魈雪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曾经被命食灵附身的记忆在这时候突兀地浮现出来,对着草狩举起拳头的时候看见对方眼里释然的笑意,金眸少年抱住自己并小心地挑开头发然后狠厉地刺穿命食灵的动作,还有命食灵死亡的瞬间那种让人牙根发酸的惨叫声——林林总总,散作一摊零落的碎片,刺得心口闷疼。
      城市的大门近在眼前,拱出一个扭曲到不似弧形的开口。大家走出去之后,一抬眼就看到了延伸至远方的看不见尽头的苍蓝花田,以及横在花田中间那条细细的小路。花朵纤细精致随风摇曳,似同无声的邀请。然而一想到水月曾看透了它们的本质,那原应该是已经死去的花朵,就让人不寒而栗,没了任何欣赏的兴致。
      被花的干尸邀请前去的地方,完全不该算什么好地方吧!影子一边腹诽,一边追着走在最前面的天圣如同逛自家后院般毫不在乎地行走的轨迹。一直以来都单枪匹马地活在这种地方……需要有多大的力量,以及勇气呢。
      “命食灵聚居的‘寂地’其实是『里城』力量最为薄弱的地方,而力量薄弱,意味着有空子可钻。”天圣一边走一边淡淡地扫视周遭,“我想Zohar你应该还记得吧?你们有一次被带来这里的时候,在‘寂地’出现了一个空洞。”
      “……是的。”Zohar想起来在那片花田里看到的悬浮在空中的螺旋状黑洞。
      “因为你们集中在那一处地方进来,所以就在『里城』的隔膜上打出了一个空洞……我想,到达你们那个世界,并且封印了你们的异能的人,就是从那里过去的。”道路蜿蜿蜒蜒,身后的城门越来越远,一望无际的苍青花朵似乎能模糊人的视线,“但是,你们的异能是被在现世封印起来的。而你们人目前在『里城』,因此……只有通过那个空洞将现世的封印解开,然后将其通过现世传递到『里城』来,继承回你们的身上才行。”
      大家了然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天圣就没再说下去什么。又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周围一直弥漫着一种过于安静的气氛,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对了,天圣,”萨迪突然想起来什么,“如果我们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的话……我是说,走出原本洛裕的范围,会不会走到别的城市去?”
      “……不会啊。”天圣侧过头,“『里城』除了洛裕那座城市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寂地’而已。无论走多远,都只会在这样的地方。不过……也很难说,”他又把头转回去,“毕竟我曾经试着走过很久很久,都看不到尽头于是便放弃了……谁知道‘寂地’之外会不会有另外一个所在呢。”
      影子看着他,突然莫名地浮上一种同情的心情,虽然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看到了!”一旁的Zohar突然喊起来。顺着手指看过去,果然在目光能及的尽头天幕上,有隐隐约约扭曲的形状,如同包子上的褶子,看似不规则,却又有特殊的花样。随着众人慢慢地走近,那个巨大的黑洞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明明是黑色的漩涡,却在边缘交缠着数不清的颜色,明暗变换着,如同会流动的霓虹灯一样。
      “就是这东西么……”里面散发出来的怪味让企人皱了皱眉,“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啊……我们之前就是被它吸收进去然后吐到里城来的?”
      “……企人学长,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更恶心了……”水月面带菜色地扶额。
      “奇怪。”天圣突然将刀抬起来,表情透出警觉,“先前这里,没有那么强烈的噬意……”他后退了两步,“大家小心。这里没准有陷阱——”
      尾音尚未完整传递出来,他整个人已经眼神一变,仿佛看见什么危险的东西般如同一道疾电转身向还在惊愣的众人掠了过来——将站在前面的魈雪玄纪水月三个女生先扑在地上:“趴倒!”紧接着从黑洞里传来刷啦啦啦一阵拍翅膀的声音铺天盖地震荡耳廓,幻魍和萧辉异口同声惊叫起来:“怪物!怪物啊啊啊!!!”
      “不要抬头,护住眼睛!”天圣向惊叫的方向大吼,可是似乎晚了一步——幻魍发出一声几乎走调的惨叫,随后整个人“碰”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似是疼到难以忍耐地不停翻滚。
      “幻!振作一点!”奈的声音。
      天圣忍无可忍地一咬牙,猛地跳了起来向前冲了好几步,用力一挥刀子,袭击而来的怪物被惊飞开来,然后又作势欲再度扑来。那些怪物每一只都只有蛾子那么大,但是它们通体漆黑,飞在同样黑暗的天空中根本看不真切,头部那带有倒钩的长嘴一开一合,停留在半空中呀呀地怪叫。
      盲夜鸦。以眼珠为食物的怪物……天圣看了一眼自己同伴的状况,奈将倒在地上的幻魍抱起来扳过他的头,想要看看眼睛的状况,可是幻魍死死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就是不敢放手。奈好不容易掰开了他的手,然后松了一口气——幸亏幻魍架着眼镜,眼睛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刚才估计只是因为眼睛突然受到了冲击外加惊吓过度才会那么大声惨叫吧。
      “都给我把眼睛好好地掩上——”看着奈完全不顾周遭环境地在替少年捡出脖领里的眼镜碎片,天圣似乎很火大地将刀子扬了起来,“它们只要看到人的眼珠,就会攻击!一旦在这里被啄食了眼珠,回归现实之后便完全失明了!如果你们不想让现世的人觉得奇怪的话……现在就好好地保护自己!”
      被他这么一吼,大家仿佛意识到了危险的氛围,顿时齐刷刷地低头捂眼,谁也没敢抬头。奈深深低下头闭上眼睛,扣住少年还在颤抖的身体,将他的脸按向自己的胸口。——这样便不会让那些怪物看到他的眼睛了吧。他想。
      天圣吐出一口气,抬手解开了绑在脑后的宽缎带,随着青色的发丝缓缓垂落散开一片,他将自己的眼睛遮了起来,打了个松松的结。虽然视线变得有些漂白,但透着薄薄的丝带还是能看清对象在什么地方的。
      突然发现下面的目标没有了可吃的东西,盲夜鸦们似乎就没急于攻击,只是像苍蝇一样在空中飞舞,围着那个黑洞像扑灯的飞蛾一样绕来绕去。天圣手中的刀子无声地转动着,寒光悄然流转。并不是第一次应付它们,该怎么做的程序早已经在脑中调用完毕。大家的异能必须及时取回来,如果这些家伙怎么也不愿意走的话,当一回会动的稻草人——又如何呢。

      天圣如何冲上去行云流水的一通动作将这群幺蛾子逐个砍下来的过场暂且不表,再说站在这边cos真·稻草人的各位。因为捂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的盲夜鸦的阵亡尖叫,所有的人手都在发抖但谁也没敢从指缝里偷看。
      玄纪突然感到脚下传来了细微的骚动,因为穿着裙子的缘故,腿上的触觉比那几个穿裤子的男人更加敏感些。风的流向开始改变了……有什么开始向他们站立的地方爬了过来。在里城独处过一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经验顿时让她本能地前后走了两步,那阵骚动便放缓了片刻。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在埋伏?
      脑海里电光火石的一闪,想起来“寂地”的主要生物是什么,玄纪顿时不管不顾地松开了手,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影子:“快逃!有命食灵!!”返身的瞬间,盲夜鸦顿时怪叫着将目标锁定在了玄纪和影子身上,黑压压地宛若一片轰炸机,哗啦啦地向他们扑了过去。而被玄纪的那句话所刺激的众人,顿时也都放下了手紧张地左顾右盼:“哪里?!哪里?!”这一来,天圣周围的盲夜鸦都不再围着黑洞转了,大有送上门的肥羊不吃白不吃的架势,如狼似虎杀气腾腾地就冲向了天圣身后的那些人。
      “你们——”天圣感觉到不对,立刻将眼睛上的缎带扯了下来,看到眼前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自乱阵脚!命食灵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不会轻易进攻的,别跑,别落单——”
      但是来不及了。被盲夜鸦一冲,本来集结在一起的队伍顿时中心开花,大家一边胡乱地驱赶着扑到近前的盲夜鸦一边到处乱跑,情况完全失控。当他们四散跑开的霎那,从花丛里哗啦啦地,跳起来了几十只命食灵。那么多的命食灵,仿佛一路跟踪至现在,静候了很久的进食时机那样,如此急不可待地开始追杀。
      “雪雪,别怕,我在这里!”草狩一把扯下自己的坎肩将魈雪的头脸蒙了起来,拉着她往城市的方向跑,“没事的,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它们看不见你的眼睛,不会吃你的!”
      “别开玩笑了,那你的眼睛怎么办?!”魈雪感觉到面门传来怪物拍打翅膀掀起来的风,也感觉到拉着自己的人另一只手用力挥甩的动作,“如果你受了伤的话,肯定不会自己用超能力给自己转移痛苦的吧喂——”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了!”草狩的声音无比坚决,“但是……如果受伤的是你,我只能帮你分担一半的痛苦。所以,我宁可连受伤的机会都不要留给你!”
      “口胡,逞英雄也不能这么胡搅蛮……”魈雪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突然被人用力一拧胳膊被迫停了下来。她气呼呼地将坎肩拽下来,正要臭骂一句“草狩你一惊一乍做什么发神经也要有个限度”的时候,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僵在了原地。
      草狩似乎也是被那景象受了惊吓一样,即使如此还是挡在她面前。越过他的肩头她看见了天圣。右手中的刀子被一只命食灵死死地咬住,而左手则拽着另一只命食灵的尾巴,那只被抓着尾巴的命食灵已经将八只爪子缠在他的肩头,森冷的尖牙距离天圣的脖子只有不足一拳头的距离,却因为被抓着尾巴的原因没能再接近。
      “往回跑!”天圣头也没回,保持着那个动作大吼,“黑洞那里最安全!回去,不要去城市……”注意力稍微一分散,手下的动作就松了,被抓着的命食灵顺势挣脱出来盘到了他的脖子上,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去——
      “不行!!!”
      这两个字居然是魈雪和草狩同时喊出来的。魈雪动作更快一筹,已经抢步上去将那只爬在天圣身上的命食灵拽了下来。命食灵的触感很古怪,身上什么都没有,手里却感觉到疙疙瘩瘩外加粘液流出的错觉,就像……抓住了一只蟾蜍。女性本能的恶心侵占了感官,她强忍着鸡皮疙瘩迭起的感觉,用力将它拖离开天圣的身体。草狩紧跟着追上来,手里拎着刚才被拽掉的坎肩,劈头盖脸地将那只还在龇牙咧嘴的命食灵包裹在里面,然后按在地上,两个人像武松打虎一样抡起胳膊对那只包在坎肩里的命食灵饱以老拳,直打得鼓鼓囊囊不停挣扎的坎肩骤然扁了下去,一股乌黑的烟气从里面飘了出去,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回头,天圣已经砍死了那只咬着刀子的命食灵,正愣怔地看着他俩。
      “看什么看啊!”草狩不爽地一扭头,“如果我手上有武器,一定比你更帅地解决它们——不,压根就不需要你来救……”
      “……你真逗。”天圣的表情突然有点古怪,“我救你们只是……”他看了魈雪一眼,把后半截话咽回去了。
      “啊,说回来,影子他们怎么样了?!”魈雪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突然想起来了还有其他的同伴。于是他们急忙转身向黑洞的方向跑了过去,却见不远处黑洞泛出了带着银光的涟漪,一圈一圈地从中扩散了出来,当那阵光芒穿过了魈雪和草狩的身体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仿佛被冷风突然从毛孔灌进身体内部的感觉。
      “我好像听见了声音……”魈雪愣愣地停下了脚步,“有陌生的声音,好几个……好像是附近的命食灵。它们在说着,‘那个人好可怕,不要去惹他,不要去惹他……’什么的。”
      “难道说……封印解除?!”天圣眯起眼睛,“怎么会这么突然……”

      “所以说啊……最讨厌推三趟四做事情婆婆妈妈的人了。”黑发碧眼的青年像坐在窗台上一样坐在黑洞的边缘,很随意地用手指推了推帽檐,“反正只有一条命,给他也是一条自己留着也是一条,干嘛这么纠结呢,真麻烦~好在是摆平了……”
      瞄了一眼站在他面前发愣的众人,更加无语地叹了口气,“唉~哎~啊~为什么你们都是这种眼神?这是对待救命恩人应该有的眼神吗?好歹人家我也从那么多命食灵和盲夜鸦的围追堵截里把你们一个一个救出来的,要是再晚来个一步,根本连收尸都赶不上了吧……你们不三拜九叩泪流满面地感谢大爷我我就不计较了,怎么还要摆出一副土著人看外星人的表情?又不是没有见过我……这么吃惊会让我觉得交流不能然后很有挫败感的呢~”
      “Coin!”天圣的声音传了过来,隐隐地,还有点咬牙切齿。
      黑发少年看到那个握着刀子大踏步走近前的金眸少年,猛地坐直,先前无聊的表情顿时换成讨喜的笑容,“哟~这不是天圣弟弟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拖’你的福。”天圣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上已经开始乱跳的青筋,“Coin,封印大家的能力的人是夜无边没错吧?然后,将异能连带封印一起用空间能力搬回『里城』的是你——可是解除封印的到底是谁,难道也是你做的?”
      “……欤?你在说什么啊……”Coin有点心虚地偏开眼睛,不过对方目光灼灼盯住自己就是没有松口迹象,他不得不举手投降:“好啦好啦,天圣弟弟不要这么认真~没错哟,封包的是亲爱的,当搬运工的是我。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拆包的人是谁~我只是顺便路过这里看到了因为亲爱的封包的缘故而不得不裸着打怪的这些可怜人,所以随手帮了一把而已。”
      “……”怎么想也知道肯定是你从旁怂恿夜无边才会这么做吧!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把责任全盘推到了人家身上……天圣无言地翻了翻白眼,将头发又顺手绑了起来,“委托好歹算是舍妹亲身所为……所以我没有责怪你们封印他们异能的意思。不过,”他握着刀子做了个甩鞭子那样的姿势,破空的响声嗖地如风般掠过Coin的耳朵,“夜无边这种类型的人,怎么会主动使用‘封印’这样的能力?”
      “呃——”Coin愣了一下,“怎么,难道我家亲爱的存在感就这么低么?还是我说过的话存在感那么低?明明我觉得这些事情你没可能不知道的但是你就偏偏不知道呢……啊啊啊亲爱的这么和我说过现在天圣弟弟你也这么说啊啊啊难道真的是我的话就犹如天边清风一阵阵吗呜呜呜我好伤心~~”开始抱头痛哭。
      深深吸一口气。和他对话果然需要百分之三百的耐性。天圣再次挥了一下刀子,带响的。对方霎时雷息雨住,他便继续说了下去:“难怪红桃舞会要想方设法地抓住你。我之前还在纳闷,若论能力的话,怎么说也是夜无边和我比你更有可能让他们考虑来利用……你应该是知道,‘封印’和‘解除封印’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吧?”
      “嗯。是啊~只要是需要付出什么来获得什么,这种交易相关的事情,我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微微压低了帽檐,碧色的眸子里有潋滟的神秘的光,还没等天圣继续追问下去,口气就一转,满面堆笑一脸有钱就是爹的样子,“不过,要知道这些,同样要给我付费的呢~只要有钱的话,万事都好说话哦~~”
      真是三秒钟就原形毕露。天圣干脆把刀子直接向地上一插,盘着腿坐下来眉毛一挑一挑嘴唇微微抿紧眼神火花闪烁通俗来讲就是充满威胁意味的表情——看着Coin不再吭声。
      这种奇妙的气氛持续了片刻,拳大为哥的那方占了优势,自知蒙混不过关的黑发青年颇无奈地举起白旗:“天圣弟弟还是这么不可爱。好吧好吧,这次就算卖个人情~好歹雪莉妹妹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一定会把这点消息费补给我的~”
      怎么可能。雪莉根本就不知道天圣是谁,为什么会帮他买单。这台阶找得也太蹩脚。众人回身一起憋笑。
      “咳,严肃点啊孩子们,接下来要说很严重的问题喔。”
      清了清嗓子,Coin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说下去,“听好喔,无论是拆包还是封包,除了必须具备打包能力之外,需要的原材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所谓的‘包’本身。用比较专业的术语来解释的话,构筑起可以将能力也好别的什么东西也好和世界隔离开的『封印』,需要的原材料就是『存在』。通常来说……这种东西越多,封印的力量就越强大。”
      “封印的材料是——『存在』?!”天圣念出了关键句,突然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们封印能力的时候,使用了什么人的『存在』是吗?!”
      “是啊。而且那个解除了我们封印的人,也肯定是用了『存在』的。”Coin脸上的表情好像买东西就得掏钱那样理所当然,“但是那个人且不管,我们这边可真的是辛苦诶!你完全没法想到,从洛裕那些命食灵嘴里抢食是多么没有形象没有尊严没有人品的事情……啊啊啊我的一世英明居然就毁在这上面了我真是死~不~瞑~目~~~”
      “你又死不了的瞑什么目……”天圣皱眉,“也就是说——洛裕那边已经有很多命食灵到城市里去了?”“我想是的。”一旁的魈雪捏住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状,食指轻轻擦过下唇,“之前得到保险公司的情报,洛裕被报道的死亡事件和申请死亡保险的人数量大减。”“死亡的人数估计没有真正下降吧。”影子不禁接话道,“但是很有可能死了之后,这些人的『存在』被命食灵吃掉了,所以……”
      “也就是说,Coin你们封印异能使用的『存在』,是从洛裕那些命食灵的口中抢出来的对吧。”天圣眨眨眼睛,有惊讶的神色浮现。的确,若是放在里城,和命食灵抢食无疑和野狗争吃的,再怎么饥饿的怪物似乎都不会干。真没想到这一对能百无禁忌到这种地步。
      “我刚才不是一直就在这么说么……”碧眸青年郁闷地蹲在半空画圈圈,“而且亲爱的坚决不要夺取多余的人命,不捡现成的就没有别的来源了啊……”
      “原……原来这就是解开封印的……办法啊……”Zohar愣愣地自言自语。
      天圣觉得有趣地眯起了眼睛,许久将头抬高了一点,认真地盯着青年的脸,“那么Coin,你这次过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Coin抬起头,嘴角一咧笑得狐狸般狡猾,“当然是来看看因为我一时不慎而被反锁在锅炉房里的未来的弟妹是否安好了~~幸亏没事~要不然那么水润光洁晶莹剔透的皮肤被热蒸汽熏坏了可就太暴殄天物了……”
      “锅炉房?弟妹……?!”天圣蓦地一怔,发觉对方的眼神探照灯一样在自己身边扫来扫去,侧头正好对上魈雪透出奇怪目光的眼睛,顿时也像锅炉一样噗哧一声头顶喷出一团蒸汽,整张脸红得可以直接拿来做烧烤——“谁是你弟弟!谁是你弟妹!口胡也要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弯刀如同回力标一样飞出去,在Coin耳畔凶巴巴绕了一圈然后回到主人手中。
      “总之~没事就好。”Coin抬手摸摸,耳朵还在,于是松了口气,“毕竟先前害得弟……我是说魈雪姑娘身陷险境是我们的不对~所以说才会专门从洛裕那边再回来这里顺手搭救一下,应该算是~钱债两清了吧~”
      “嗯……钱债两……呸呸呸,什么话啊……”天圣还没说完,就看见Coin突然毫无预兆地站起了身——静默,静默,静默。虽然还是那讨喜的笑容,眼神已经变得冷锐如同蓄积了一潭冰水,寒意森森。
      然后,他转过身,忽然像脱兔一般撒腿狂奔!一转眼就冲进了黑洞里不见了踪迹。
      “Coin!你去哪里?!等等——我还有话没……”天圣刚追了两步,蓦地觉得不对。
      再一回头。身后一片空旷,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里城』的风这一次其实特别冷,只是刚才和大家在一起,完全没觉得。

      影子揉揉眼睛,定睛一看自己站在学校的门口。天空依然是一片血红,偶尔有面团一样的云朵懒洋洋地飘过去,校园里已经没有人了,身后卖小吃的商贩都在收摊。……难道,自己已经从『里城』出来了吗?
      “喂,发什么愣,走啦。”玄纪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影子侧目一看,马尾的少女正站在那里,用懒洋洋的目光看着他。他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像是怕她一转眼就会消失一般,这种神经质的动作连影子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
      “嗯,回家吧。”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上回家的路。像往常一样,他问她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她则是在路过商店的时候照例停下脚步对着新发售的高达目不转睛。然后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影子从厨房端出了热气腾腾的菜饭,自己一边微笑着扒饭一边看着对面的妹妹吃着饭眼睛还要斜着电视里正在报道先进武器的军事频道。
      一切都如同平时的生活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波澜不惊。
      “奇怪……”影子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难道是神经过敏了吗?好好的生活为什么会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呢?
      “怎么啦?”玄纪抬头看着他,“从刚才开始就看你心神不宁的,忘了什么吗?”
      “没有……吧。”影子对她笑笑,“快点吃饭,吃完就去做作业。”
      走到窗前凝视都市里的万家灯火,影子突然感到一阵平凡的幸福,不禁慨叹道,“果然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好啊~『里城』里面哪有这么温暖的灯光呢……”
      提着书包正走向自己房间的玄纪停下了脚步,狐疑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里城』是什么地方?”
      …………
      曙色初溢。萨迪下楼取了报纸回来,看见杰洛克正站在厨房里对着自己的手发呆。
      杰洛克放下手里的菜刀。早上起来做饭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但一直没有觉察到……直到现在拿起刀开始切三明治才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干净白皙,先前包得像根小白萝卜一样的那根受伤的手指头在哪里?就算是不小心蹭掉了绷带,也好歹会有点痕迹留下吧……
      “杰洛克,你在干什么?”萨迪走进来。
      “……不,我只是……”杰洛克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伤口也痊愈得太快了吧……”
      “什么受伤啊。大早上的说梦话,还没睡醒么?”萨迪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赶快把三明治放到饭盒里吧,别晾干了。中午我可能回不来吃饭,全指着你这点口粮呢。”
      “喂喂,哪里学来的这动作,动漫看多了吧……”杰洛克一偏头躲开萨迪的手,有点不舒服地扁嘴,“别把我真当家庭保父了~只是因为如果没有我的话,你肯定每天只会拿那种湿乎乎的放久了的薯条瞎对付……”
      萨迪接过饭盒,毫不掩饰地微微一笑:“所以才说,有你在不是太好了吗。”
      跟萨迪一起下楼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杰洛克想起了什么,侧头问道:“话说回来,今天你想听谁的心里话?我来帮你引导。”
      萨迪提着饭盒的手顿了一下,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杰洛克,你真的睡醒了么?为什么今天早上你说的大多数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
      “打得好!”棒球队的少年们挥洒的热汗在骄阳的照耀下竟闪烁出青春的动人光芒,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啊……年轻真好。企人和水月路过棒球场的时候,企人不禁向里面多看了两眼。
      “企人学长很想去打棒球吗?”水月在旁边笑眯眯地问着,挂在书包上的企鹅饰物摇摇晃晃。
      “当然想啦。”企人转了转帽子,“想当初,我们也好歹是差点在省比赛里杀入前八强的队伍啊~只是可惜,后来因为最厉害的三垒跑者腿伤了,功败垂成……唉~否则,现在我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继续比赛着呢。”
      水月满怀憧憬地扬起头:“我一直都想去棒球队当经理呢。之前和阿玉她们谈起来的时候,她们还说我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去那么辛苦的球队里……可是我很喜欢看棒球。哪怕那不是女孩子适合的运动……”
      企人摇摇头:“运动还有什么性别适合不适合的?喜欢的话去做就好了。年轻是不用畏首畏尾的最好的资本。等到你二十多岁了,必须得为了走入社会打扮成端庄漂亮的淑女的时候,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去做这样随心所欲的事情啦。年轻人,不要后悔啊!”故意用抑扬顿挫的口吻说完了最后一句,还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企人学长……”水月低下头,有浅浅的看不真切的红晕浮上脸颊。
      “抓小偷啊!!!”
      一声不合时宜的尖叫打断了本来已经开始冒粉红泡泡的气氛,一个长得还算斯文的小伙子慌不择路地从不远处的街道冲过来,手里抓着一个女包。企人和水月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迎面跑过来,从两个人之间跑了过去。
      “企人学长!快追他,用你的能力来定位……”水月喊了起来。
      企人本来是毫不含糊地拔腿就要追上去,但是听到水月这句话,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啊?水月你刚才说些什么呢?什么能力?……”
      不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和人群骚乱的声音,看来小偷是被抓住了。水月和企人呆呆地对视着,一阵风吹过,水月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乱飘的头发,一时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
      今天是萧辉的学校和幻魍学校的足球赛。Zohar和奈都去观战,正太们热血沸腾地奔跑在绿草坪上,一边喊着传球传球另一边吼着不要传了直接射门,流星般的足球飞入门内,在球网上撞出一个凸出的大包,记分牌上显示出大大的3-1,旁边的啦啦队就哗一声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尖叫连翩,Zohar不得不捂上自己的耳朵才免受魔音穿耳的折磨。
      “Zohar哥!我们下半场守住这两分就能赢了哦!”萧辉一边掀起衣服擦汗,一边对Zohar绽开大大的笑容。汗湿的笑容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带着风华正茂的少年特有的自信耀眼,Zohar看得一时恍神,不禁伸手去帮他擦了一把汗。
      “呃?Zohar哥,你……你手不疼?”看着Zohar手上也沾了汗水,萧辉突然紧张地问。
      “啊?手疼?为什么?”这一下连Zohar都有点莫名其妙。
      另一边,幻魍换了一件干净的球衣,有点不甘心地坐在长椅上。“这次看来……真的要输了呐。”少年的眼睛里摇晃着失落,“其实我本来体力就不好,输了也是难免的。”
      “看不见?”奈递过一瓶矿泉水,注视着少年咕嘟嘟灌下去,突然问道。幻魍咽下冰凉凉的矿泉水,舒服地叹了一声,听到他问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地侧头看着奈:“啊?看不见什么?”
      “比赛结果。”奈用手中的纸巾替他擦嘴,顺势连额头上的汗珠也一并拭去。
      “比赛结果怎么能看见呢?要是早就知道会赢会输,比赛不是没意义了吗。”幻魍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奈注视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

      “天圣,刀子放下!”十月手上的名册半开半合,书页之间浮现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流水一般将面前对峙的两个人环绕起来。桃心形状的月亮此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悬浮在半空中,站立在那里的几个人是诸位都很熟稔的红桃舞会的那几个人。
      “把你的书合上,我现在情绪激动,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手滑一下。”站在水色光芒中间的青发少年对那位冷面管家视而不见,一手执刀压在面前黑衣蒙面人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握拳垂在身侧,仿佛下一刻就能直接照着对方的面门揍过去。
      十月不动声色地合上了花名册。
      “梦魇在哪里。”不是疑问句的口气,一如此时少年寒霜密布的脸,“让它滚出来。包庇窝藏是同罪,我虽然还没读大学基本法律常识还是知道点的。”
      “……在『里城』洛裕的法律不适用的。”黑桃君话刚出口就感到脖子上的刀子又压紧了几分,无奈地换了一种口气,“好啦。我怕了你。如果不是当时卖你个人情,此时恐怕红桃舞会整个都会被你拆了吧……”
      “解除‘封印’的人是你们吧。”天圣的口气一分分地森冷下来,“Coin那边已经把『存在』的来源交代清楚了,但他们能做,你们却无论如何不会做什么夺取命食灵嘴下餐的事情……老实交代吧,你有没有动过那个队伍里的人?!哪怕一个?!”
      黑桃君没有吭声,十月的表情却微妙地变了变。
      “黑桃君。”天圣转动刀柄,“我只欠你人情,不欠你命。”
      “……你不是要找梦魇吗?”黑桃君淡淡地开口,“现在比起已经消失的人,是不是应该先把迷失在梦里的人找出来会比较好?他们的『存在』足以封印『里城』,所以才会将在『里城』堪称实际意义上的老大——梦魇那家伙惊动的……你说如果梦魇真的抓住了他们,会让他们活着离开『里城』吗?”
      “它在哪里?”天圣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八度,黑桃君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虽然是可以告诉你,但是,梦魇已经把那些人都吃到肚子里去了……我想消化掉估计也是时间的问题吧,如果他们一直没有意识到那是属于『里城』的精神幻术——‘梦境’的话……”
      “说重点。”
      “好吧好吧,”黑桃君抬起手,指尖浮现出一点弱弱的荧光,“你回头看。”
      天圣回头的时候,黑桃君突然向后一飘,鬼魅般地从天圣的手下脱开——与此同时十月手中的花名册也打开了,墨色的名字连成一条细细的锁链从里面飞舞出来。黑桃君脸色一凝正要阻止,天圣已经头也不回地用力一挥刀子,那些名字构成的锁链已经被他如同剪纸一样割成了碎片,飘飘摇摇地落下。天圣的眸子里有狼一般阴狠的光芒飞快地流转过去,刀在手上挽出一朵花,整个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错步绕向十月,还没等黑桃君反应过来,十月手中的花名册已经脱手而去,被刀子贯穿了书脊钉在地上。
      “十月,我早就说过……”看着对方眼睛里危险的神色,让黑桃君的笑声也不免有点发抖,“Coin也好,夜无边也好,你也好……你们是不是……都太小看这对兄妹了?”
      天圣走过去拔下刀子,“我已经看到了梦魇在哪里了。黑桃君,卖关子的说话方式不是对谁都好用的——至少对我不是。”
      “我知道,”黑桃君眯起眼睛,笑意盈盈,“早在你愿意干脆地让出『存在』给你的妹妹同你一起分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魈雪坐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开启了网游的自动杀怪模式,屏幕上穿着闪闪发光盔甲的少女正挥舞着大剑砍瓜切菜一样地所向披靡勇往直前。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有谁也曾经这么做过,伸手将自己挡在后面,手执武器,无比拉风地将所有扑过来的怪物一刀斩落,然后回过身来看着她的时候脸微微地红:“魈雪姐姐,你没受伤吧……”
      咳咳,想什么呢。魈雪站起来走到饮水机那里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柠檬茶,一不小心把热水溅到了手上一点,疼得她一哆嗦,嘶嘶吸着气向后退了几步。
      “雪雪,你怎么啦?”草狩刚好抱着一沓资料回来,看到她皱着眉毛对手背上吹气,连忙紧张地凑过来:“怎么怎么,烫到了吗?让我看看——”
      “不用了!”魈雪闪电般地将手背在身后,“我可不想被你这家伙借转移痛苦之名行吃豆腐之实……”
      “……啊?”草狩挠挠头,“雪雪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抹点红花油……”
      “今天倒是意外老实啊。”魈雪皱皱眉毛,然而下一秒,眼前的景象突兀地开始变得像水中倒影一样模糊。她吃了一惊,手中的杯子差点摔下去,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来看,益发地模糊下来仿佛垂流下来的瀑布一般……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形状似是映照在水屏上面的倒影,那般恍惚而不真实。
      “魈雪姐姐!”突然像是什么人从瀑布里面冲了出来一样,水帘幕倒映出来的景象向两边分开,青发的少年大步一跃跨了进来。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如同被什么炽热的东西灼烤,刷拉拉地发出了蒸腾的声音,所有的景象化为了雾气消散无踪。魈雪愣愣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直到天圣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她才蓦地觉察到,这个动作似乎和之前在那个办公室玩游戏之后,脑中浮现的景象一模一样……
      “是梦,不能沉迷。”天圣低头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将她严实地护在身边,静静地等待着雾气散尽的那一刻。
      “刷啦啦啦……”
      在雾气渐渐变得浅淡的时候,魈雪看见远处黑暗的空间里,零零落落地站着一些人——杰洛克、萧辉、奈、水月、影子。他们左顾右盼地看着,好像对目前所处的环境非常惊愕。
      “为什么总觉得,你们不该只有这么点人?”天圣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神色更为冷峻下来,“果然。梦魇想要让你们在『里城』忘却一切……它是『里城』最为可怕的怪物。除了命食灵之外其余的怪物只会杀死灵魂而不会吸收『存在』,但是梦魇却能让你们沉浸入梦境之中,自主自发地忘记掉自己是谁。”天圣贴着她的耳朵细细地说着,压低的声音反倒听不出来少年的清朗,带着一丝晦涩沙哑的味道,魈雪蓦地耳根有点发热,暗怪自己现在不是分神的时候——“现在看来,似乎还没能来得及让这些舞伴陷入‘梦境’,可是异能者的各位,似乎已经被从异能那一方攻陷,从而开始渐渐地遗忘了。”
      “你说什么?!”魈雪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
      “异能者们一直想‘如果没有那异能就好了’‘现在的麻烦都是异能惹来的’,这些想法久已有之,所以被趁虚而入,渐渐沉迷进了‘没有异能的生活’的梦。这样的事情持续下去的时候,他们每想到关于自己的一点事情,觉得‘我是个让人讨厌的人吧’或者‘我是不是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时候,就会连『存在』都会被自主放弃了……”
      “因为『存在』,是封印的重要材料,为了不让大家封印『里城』,梦魇才这么做?”魈雪呆呆地看着天圣。
      “没错,就是这样。”天圣抬起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没等红发女子反应过来,她纤细的手腕就被少年用强劲的力道扣住,慢慢地走向了还徘徊于黑暗中的其他舞伴们,“我们现在就先和大家会合,然后去救那些沉沦‘梦境’之中的异能者。”
      “魈雪姐姐,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平安地离开这个世界。”
      朦胧的雾气里,魈雪突然看到天圣唇边转瞬即逝的温柔微笑,如同残留在视觉深处的梦境碎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女子也在那一瞬明白了,为什么梦境是容易让人沉溺的美好东西。

      次回预告!

      Coin:真有意思,谁规定了长成人类的模样,就一定会是人类?或者说,凭什么——你们要把你们的这个样子,规划为人类所独有?
      玄纪:まだだ、まだ終わらんよ!
      萨迪:这个问题有多么奇怪都无所谓,但我绝不能允许它变得严重!
      夜无边:啊……我是谁?这问题问得真好……我也特别想知道……
      雪莉: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十月:不知道……你们对舞会的服务还满意吗,尊敬的客人们?

      『我们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么。然而你与我,都是幸福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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