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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里城 ...

  •   洛裕的天气自从进入了夏日,就渐渐地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环山连水,本该被吹到西边去的云头都被山拦了下来,城市里卷过街头的风,就渐渐地掺杂了一点山雨欲来的湿气,晦涩又潮热。
      萨迪匆匆地从菜市场里走过,小商小贩们一边审视天色一边忙忙碌碌地收摊回家,却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她为难地看着身边筐子里的东西,用有点期盼的目光注视着每个从她面前走过的行人,却又没有开口叫卖。
      萨迪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青年就已经抬手推了推眼镜,带着和蔼的微笑轻声问道:“大嫂,你这玉米怎么卖?”
      “啊,啊……”似乎是完全没想到这样的人会光顾她的摊位,妇女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将筐子底剩余不多的玉米倒了出来:“没几个了,都是些……没啥吃头的,您要的话,便宜都给你……”
      “嗯,那就多谢了。”萨迪付了钱,提着一袋明显还没有成熟嫩得可以整个切来炒菜的小玉米离开了菜市场。走出几步之后他微微放慢了脚下的步伐,回过头,看到那个妇人已经把空筐放在三轮车上,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慢慢地走向远处的“王二煎饼铺”。
      ——今天运气真好。遇到了愿意买这些嫩玉米的人,这下多出来的这点钱就可以给家里三个孩子每人买个煎饼了。孩子们念叨王二煎饼念叨好多天了。
      这是那位妇女在心里默默想着的事情。
      然而,萨迪是知道的。或者说,他早就已经在买玉米之前听到了她心中的企盼,企盼着谁能够买下这些玉米。即使,他今天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妇人。
      毕竟如果家境不是特别糟糕,也不会为了几个煎饼宁愿冒着被雨淋也要留下来卖剩玉米。一方面是出于希望让对方早点回家的善意,另一方面也为了自己可以换换口味……毕竟,萨迪也喜欢吃嫩得一掐就出水的正太玉米。
      天色益发暗下来了。萨迪回到了公寓,轻轻地走上楼梯用钥匙开门,不出所料地闻到一股扑鼻的菜香。自己的室友兼保姆——呃,应该是保父?——杰洛克正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碌着。门被关上的时候,杰洛克的大嗓门也同时响了起来:“萨迪!进门记得脱鞋!”
      ——啊,他回来了。
      在杰洛克的声音响起之前,萨迪已经不受控制地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主人同样也是杰洛克,但是要轻得多,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他笑笑,只回答了一声“我记得啦”,把手中的玉米送到了厨房。带着白熊头形状的围裙的杰洛克摇晃着胖胖的身体,转过头很专业地挥舞着铲子:“出去出去,外行不要在厨房里乱晃,真是碍事~”
      “是,是,您是最专业的,因为专业才会有这样的体重吧~”萨迪噗嗤一笑,放下玉米就被气急败坏的杰洛克赶了出来。他微微地低下头,眼镜上被雾气遮蔽了一片,挡住了他的眼睛因而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这家伙前一阵子感冒刚好,还要往厨房钻,就不怕被油烟呛住嗓子么……
      这个人的关心他都知道。杰洛克心里的每一句话,萨迪都听得清清楚楚。
      窗外开始下雨了,屋里很暖和,萨迪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耳边总能听见杰洛克仿佛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可恶肉又糊了,糟糕盐有点多他吃不出来吧,啊为什么他会买这么嫩的玉米啊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之类之类的话。虽然,杰洛克其实什么话都没有说。
      读心。
      这种看似天方夜谭一般的能力,对于萨迪而言却如同呼吸和吃饭一样无处不在,已经和他成为一部分。这种奇异的能力,自从觉察到现在,已经有好些年月了。他一直试图控制,但是徒劳无功。只要有人在他的身边,他的耳朵就能够听得见。无论他愿不愿意想不想听,就如同那个人在说话一样,如果闭上眼睛,他甚至无法分清耳朵里听到的,是那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心里的话。
      包括和自己同吃同住的室友杰洛克,也经常会有口不对心的时候。不过,总体来讲萨迪不去戳穿,两个人便相处得也算愉快。萨迪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里的播音员,甚至可以隔着屏幕隐隐约约听到播音员心里在格外紧张着眼前的稿子,生怕一字一句念错,然而嘴上却流利地毫不磕绊地念出新闻稿。谁都有压力呢……而身为人,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心事,却能被自己一听无余。幸亏自己还不算是什么坏人,要不然上银行也好自动提款机也好,那都是对别人而言太过于危险的地方了。所以无论对谁,这都是绝对不能透露半分的事情。一旦说出来并且被传开了,失去安全感的众人,说不定会把自己当作怪物关起来。萨迪微微地闭上眼睛,塞上了耳机开始听音乐。如果这样能够让自己听不到别人的心里话,该有多好呢。
      窗外雨声渐大,厨房里,煮好的嫩玉米散发清甜的香气。
      饭桌上,杰洛克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地给萨迪讲着自己在单位和同事争辩股票的趣闻,萨迪则是慢慢地向嘴里拨饭,时不时微笑着在他不知道如何描述的时候接上两句,每一次都接得沉稳从容,有条不紊。有时候甚至连杰洛克都产生了错觉——
      萨迪他……似乎永远能知道他下一句想说什么。

      Zohar在20岁生日的这一天,正式接管了电器行的维修部部长工作。
      “恭喜你,Zohar!以后要好好干啊!自从你来到我们电器行,维修部堆积起来的工作都很快就解决了,生意越来越好,大家都说我们的售后很棒!”老板用力拍拍Zohar的后背,用力过大差点让黑发的青年当场扑地。
      “这是……咳咳,应该做的……”好脾气的Zohar整理着脖子上有点凌乱的围巾,陪着笑脸送走了老板。之后侧目看了看身后电器行里堆积起来的电器,有点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将手指覆上金属的外壳,幽暗的房间内突然闪出雪亮的电光,紧随着还有噼噼啪啪的声响,甚至可以看见细细的电流光束从电器的线路里飞快地流窜而过,如同一条蛇一般。最诡异的是,这些电火花也好电流也好,来源都只是Zohar纤细的手指——
      须臾工夫,Zohar将手抬了起来,捏住橡胶的插头插入插座,电冰箱开始轰鸣。他扫了一眼关得很密实的房门,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己那本来堪称超人的特异功能,注定要用在这类平凡的事情上才不会引人注目了吧……
      身体别的部位和正常人都没有任何不同,然而,这双手的手指仿佛灌注了雷公之能,只要是导电的东西,碰上就会放电。而且有些时候,伏特还不低。他曾经空手将一群拦路抢劫的匪徒电得人仰马翻,扭送到派出所的时候,所有匪徒都一口咬定他携带着□□,最后他反倒莫名其妙被警察搜了一顿身,真是哭笑不得。
      而且,这种力量并不是有利无害的,每天洗手洗澡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虽然接触水的时候似乎没有把电导出去,但是手指却疼得死去活来如同重度烫伤一般,却又偏偏什么伤痕都没有。他也尝试过戴手套来解决问题,可是完全没用,隔着手套照电不误,似乎完全无视他这边的防护措施,真是让他欲哭无泪。
      说回来,身为大学生,本来不应该接比较正式的职位的,不过,先前老板也说了,没有自己的话,电器行的生意不会那么兴旺——虽然老板不知道自己有这种放电的能力。Zohar一边擦手一边看了看表,似乎已经是傍晚学生下课的时间,该去接邻居萧叔叔的儿子萧辉下学回家了。
      萧辉是个银发绿眸的孩子,满头银发只是因为少白头的遗传,而绿眸则是因为眼睛动过手术导致色素产生得不正常,是一种比较奇怪的疾病留下的后遗症。但是这两个加在一起的奇异效果,导致他在学校里经常被连老师在内的很多人所不理解——“看这家伙,还戴什么绿色隐形眼镜片儿,染白头发,就这么想当老头儿么?”“校长也不管管这么嚣张的孩子,唉真是不知道家长怎么教的……”
      因此,萧辉在放学路上经常就会被摆脱了校规约束的高年级学生欺负,也有不良少年看中了他那种认真得有点天真的个性,想要拉他“入伙”。Zohar有一天曾经见过他被人欺负之后狼狈不堪回家的样子,于是决定每天打工完毕去顺道接他一下。
      “不过说回来——仪容这种事情和家教以及人品到底怎么联系起来的?……现在的老师以貌取人的程度真是令人发指,比我的手指头都雷……”Zohar一边嘀咕一边站在校门口,下课铃已经打响一阵子了,不少学生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
      “Zohar哥!”才刚初二的银发男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出来,脸上带着开朗的笑容。撇去外貌上和正常人的不同,其他的和同龄少年完全没什么分别。Zohar等他跑近了,笑着接过他的书包背在肩膀上,小心地避过了接触他的手臂,“小辉,昨天听你说今天有考试,结果怎么样呢?”
      萧辉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吧,成绩没出来,不过我感觉应该没问题!……呃,如果真的考砸了,你可要对我手下留情~”
      “哦哈哈。放心吧我会很温柔的~~”Zohar想起上一次萧辉考试砸锅,萧叔叔的怒吼惊天动地,他赶在对方的巴掌打在萧辉脸上之前赶到了,劝住萧叔叔之后,他眯起眼睛一边坏坏地笑着一边用手指在萧辉的锁骨部位点了一下。结果可想而知——用“风·中·零·乱”四个字来形容当时的萧辉都不过分——幸亏只是轻轻的一下,没有出什么事,但自那之后,萧辉就彻底拜服在Zohar胡诌的“点穴大法”之下了,一有空就缠着Zohar要他教。对于这种要求Zohar只有打哈哈胡混过去的份,神秘感的面纱也就一直这样覆了下去。
      两个人一路慢慢地走回家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萧辉其实是个很外向的孩子,笑起来很灿烂,讲话的态度也很认真。Zohar每每看到他就想起来自己初中的时候,为了掩藏那双手的秘密而不得不和朋友们背道而行的生活,不由得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又松开。
      一路送到家门口,萧辉和Zohar是住对楼的邻居,虽然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萧辉依然觉得自己很希望和这个和善的大哥多呆一阵子。
      “Zohar哥,你不进屋坐坐吗?”萧辉把书包拿回来,想要伸手拉Zohar的胳膊,却被他一个后退躲开了,心里微微有点诧异。似乎……Zohar不太喜欢让别人碰他,书上似乎讲过,这类人大多数有洁癖……Zohar也是么?
      “不了,我得回家做饭了。拜拜,小辉,明天我再来送你上学。”Zohar笑着对萧辉摆摆手,看着他带着有点不解的表情转身消失在楼道里之后,微笑的神色一点点地黯淡下来,手指缓缓收紧,感觉到一种很悲哀的力道蜷缩在掌心。
      ……什么时候,能够自然地,毫无拘束地,拍拍那孩子的头就好了。

      幻魍用力地捂住肚子,缓缓地从墙角站起来。被人踹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踹人的那个学生正以扬长而去的姿态消失在视线里面。幻魍眨眨眼睛,黑色的发梢下蓝色的眸子里隐隐映出的除了那个蛮横的身影,还有一系列如同电影片断般交错的场景。其中有一个定格的场景是,这个学生目瞪口呆地站在马路边,目击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拼命地拉住这个学生没话找话拖延他回家的时间,让他不耐烦地踹了自己一顿耽误了二十分钟的话。
      ——此时那张场景里,这个学生将是横在马路上的尸体一具。
      虽然挨了一顿踹,但是救了别人一命,似乎也是件好事?
      但是这个想法只有短短的一点时间而已。当那个学生彻底离开之后,幻魍就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人踹了一顿,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那么欠抽地扯住别人说些有的没有的。
      自己明明是那么没有存在感的人……
      他窝火地揉着身上被踹过的地方,肯定瘀青了,真疼。现在已经放学好一阵子,保健室肯定也没人了,还是回家慢慢处理好了。无精打采地拖着书包走出了校门,和传达室的门卫打招呼,眼睛轻轻扫过须眉斑白的伯伯,微微一愣。
      “伯伯,那个,今天晚上您就不要特地去报亭买报纸了,那家报亭没有开门的。”
      在他眼睛里映出的除了门卫有点吃惊的表情,还有一些交错杂乱的外人看不到的片段。两个小时之后,那位老伯在关闭的报亭前失望地叹气,骑车从报亭返回家的路上,自行车胎会被报亭附近的路上的玻璃碴扎破。所谓祸不单行,如果都能避开的话——就好了。
      然而在他扭头离开的时候,听见门卫喊着“谢谢你啊小同学”的时候,突兀地一头雾水:啊?他为什么……要谢自己?
      如此矛盾的异能,如此纠结地存在于自己身上。
      那双可以看到一个人过去与未来的眼睛。只要那个人在视线里就可以看到当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无论是发生过的,还是即将到来的。小到这个门卫早上吃什么饭,大到如同那个学生的鲜血结末,都可以清楚地倒映在眼中,成为一张张电影胶片般的影像——未卜先知也好,通晓往溯也好,无论多么匪夷所思。
      然而当他的视线里,这个人一旦消失不见,那么,他就再也没办法想起来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离开视线便宣告过期作废,仿佛记忆这一切的,只是那一双眼睛而已。
      自己的眼睛——到底有着何样的秘密?
      睫毛轻轻一颤的刹那,突然从身后掀起的狂风让少年骤然觉得脚下站不稳,抬手用力地挡住扑面而来的气流,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然后就有莫名的旋风从膝下扫过,而那位门卫的身影就像被橡皮擦除一样在空中飞快地消失掉,周围的环境都如同被墨汁浸染的照片一样,越来越沉入一种浓烈的黑暗之中。
      ……又来了。幻魍用力地皱紧了眉毛,在越来越大的风声和越来越昏黑的视线里,只能无奈地想到这三个字。自从他发觉到自己的这样的能力的时候,就不得不经常去面临这样的境况。具体这到底是什么,连幻魍自己也完全无法理解。
      视线的完全昏暗到恢复清晰,就如同闭了一下眼睛一样的过程,然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一切已经天翻地覆。城市的色调已经彻底陷入了夜色般的黑幕,在幕布之下的建筑每一幢楼房的窗户都亮着灯光,然而,红色蓝色绿色深紫色闪作一团,没有一种正常的让人觉得安心的光色。
      “……呜吼……”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幻魍侧过头,看到有不少形状奇异的生物在城市里来回行进,共同的特征是完全不像正常生物——海龟形状长着犀牛角的动物在空中如同热气球一般漂浮着,地上爬的却是长满了鸟的爪子,形如狐狸的生物,以及巨大如同大象一般的狗。总而言之,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幻魍此时眼里所见,应该用“侏罗纪公园”这个词最为恰如其分了吧。
      已经不止一次来到这里了,奇异的,明明还是原本身处的城市,可是一切都已经向着幻想般的轨道狂奔而去的世界。而很多时候,幻魍要在这里等待很久躲避很久,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去,有些时候,却只是一瞬的功夫,什么都没有做就会回去,仿佛这一切如同一场梦境。
      幻魍深深吸了一口气,贴着墙根谨慎地避开那些生物的视线。它们对保持着人类身体的自己充满了敌意,还时不时地会发动攻击。这一次亦是如此,还没走出去几步,旁边一只消防栓突然就跳了起来,然后从里面爬出了数以千计的蠕虫,张开鳄鱼才应该有的锋锐牙齿向幻魍直逼过去,潮水般密密麻麻。
      “别过来!”幻魍惊慌地叫出了声,他用力眨眨眼睛,想从这些家伙身上看出来它们从何处而生,最终可以被什么消灭,可是在这样的世界里,他的眼睛失去了效用,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预知不到。他能做的只有转过身拼命地逃跑,一边跑一边驱赶着内心深处一次次被翻搅而上的恐惧。
      这一次,这一次自己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成功地离开这里?

      “麻痹的……”草狩用力从衬衫的一角撕下了一块布条,轻轻地缠上胳膊上的伤口——“连街角的自动售货机都会咬人,这城市简直就是见鬼了!”嘴里愤恨地骂着,红色的瞳孔转向胡同外面,那只如同豹子一样大的长着四条腿的帽子形状的怪兽正在地动山摇地走过去,似乎没注意到自己。
      “这个破地方是所谓的‘能力禁止’的地方么……”他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就算自己的异能不被禁止,用和不用也没什么区别——
      以嘴唇和唾液作为媒介,转移他人痛苦到己身。这便是他异于常人之处,也是为什么他会在路遇到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摔倒了痛哭流泪的时候,抱起她轻轻地亲一亲她胳膊上的伤口,小姑娘就立刻惊骇地停下哭泣的原因。当然,那之后他自己抱着完好无缺的胳膊龇牙咧嘴的表情也引得身为搭档的魈雪赏了他一个暴栗,说他无病呻吟想要偷懒。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很痛啊~!
      可惜,如果本来伤痛就在自己的身上的话,就算是用了,本质上还是没变过。所以一个人的时候草狩反而觉得这种能力若有若无了。
      整个城市的气氛非常奇怪,或者不如说,完全就是和原本的城市是异次元那样的存在。他很想知道一个确切离开的办法,以前曾经尝试过脱下坎肩丢向一只怪物,然后莫名其妙地就看着它惨叫着消失,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但是这个方法不是百试百灵的,至少他被吃了十几件坎肩,只有一次才达到了那样的效果。
      坐以待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草狩站了起来,抱着胳膊小心地走出了胡同,很好,大街上空旷了很多,怪物似乎都向另一头跑去了。设法找找原因吧……他迈开步子,向着相反的路一边走一边仔细调查着。建筑没有改变,新旧程度也好里面的设施也好,都和原本的城市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没有人。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几乎是没有的。
      说几乎没有,就代表他还是遇见了。在大路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人。虽然那个人,是不是人类,实在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身穿黑色衣服的男性,黑发碧眼,笑意盈盈,虽然在正常的洛裕里,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是出现在怪物丛生的异次元世界里,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一个智慧的贤者的形象,尤其是当他居高临下地坐在半空中俯视自己的样子……没错,是悬空地坐在那里,似乎下面有一根无形的横杠一般,但他就似乎只是那样随意地一坐,看到草狩震惊的神色,还特意站起来转了两圈。
      “你是谁?”草狩警觉地握紧了拳头,白色的手套布料慢慢摩擦发出声音。
      黑发青年微笑着欠身行礼:“初次见面,在下是Coin。”
      “Coin?硬币?”草狩皱皱眉头,“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掌管钱财的神明或者妖怪之类的……”
      黑发青年继续爽朗地笑着,是那种眉眼弯弯,似乎能让人看到就放松下来的笑容:“没有没有~管钱对我而言太麻烦了~我只要负责花钱就好了~啊,顺便,Coin不仅仅是硬币,对我而言我更喜好比作六角银币这样……嗯,也许你不太好想像吧?哪,就是那种法兰西宫廷流传出去的银币种类……”
      “咳,我不收集硬币,我只收集印章……不对!”现在不是谈爱好的时候!“你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吗?”他半信半疑,这种清闲加事不关己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卷入异次元的受害者,倒不如说是以逸待劳,本来就存在在这里的人更合适。
      “这个世界?”似乎对他用名词感到有趣,名叫Coin的黑发青年托腮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响指:“喔~我明白了!你们就是从『外面』来到这里的观光客吗?据说只有灵异体质的人才能进来啦~虽然进来的代价就是暂时剥夺你们在『外面』引以为傲的异能力……”
      他知道异能的事情?草狩想跑近他问个清楚,对方却轻轻一挥手向后飘出了很远:“欤欤欤,我可是只喜欢和美人近距离接触,男人请务必保持距离~如果你靠得太近了,没准我会想要吃掉你的喔~”顿了顿,继续微微笑着补上了一句:“而且,如果在这种地方死掉了的话,可就是真的死了,永远回不去你原来的那个地方了呀~”
      “你说什么?!”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我要怎么回去,我身上的这些能力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说『外面』,那这里是『里面』了吗?”
      “回答你问题可以,不过要收费哟……”对方好像心情很不错,存心要逗他,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变了。草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就见到了空中出现的月亮——红色的,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的,却是桃心型的月亮。
      “哎呀,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Coin似乎很惋惜地摊了摊手,“这样就不能继续下去了呢,我想『它们』一定会很害怕吧……这一次,就是一切的开始了吧。”
      “什……”草狩吃惊不小,然而Coin已经站起身来了,然后好像在下台阶一样,一步一步从空中走下来,走到自己的面前,走入自己面前的地面,融入了地面,消失不见。草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着,别的尚未明晰,有一件事情他倒是搞清楚了,就是——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谁都不是正常的东西。

      企人屏气凝神,在头脑里用力地构筑,但还是一片空白。在洛裕找人的时候,只要专注地想着那个人,脑海中就会有一段回路,标识出那个人的位置,以及自己抵达到那里的路线。虽然经常因为自己注意力分散而导致偏差,但是从来没有彻底不能用过。
      现在,他却只有呆呆地看着那片如同黑幕般翻滚的天空,和这个在黑暗下格外诡异恐怖的城市,感到一阵一阵地无可奈何。
      “失灵了吗,切~”用力一跺脚,企人决定放弃尝试。只是,为什么这种功能一旦进入这个城市就会失灵?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磁场在干扰吗?就像会让GPS等电子设备失效那样?可是自己的异能力并不是电子设备啊口胡……
      就□□之躯而言,对付这里的生物实在是不现实。他曾经操起一根钢管打算和对手较量,但是钢管却突然变成了蛇一样的东西缠到自己身上,幸亏甩脱得快,不然就危险了。那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棒球帽可以当作盾牌抵挡其中一部分怪物的攻击,于是便一边小心地用棒球帽保护着身体一边慢慢地向自己熟悉的地盘摸进。
      ……毕竟当侦探社的副社长,对于紧急事件的处理能力还是比正常人略强一筹的。
      摸索一通之后,企人得出了结论:这个城市,要么是被全城生化,要么就是本来便不是人类存活的世界——但是,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洛裕,还是和洛裕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地方。
      因为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这里的一切他也试图去了解过,但是自己的能力在这里被如此限制,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事情——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啊啊~如果这是场梦该多好,醒来就没事了~”企人郁闷地摇晃着背上的棒球袋,用力抡向一只迎面扑来的不明生物——那家伙好像长了拖把头的篮球,但是那拖把头却像美杜莎的头发一样张牙舞爪,是活的……它们瞬间就抓住了企人手中的棒球袋,然后用令人吃惊的力量一点点地抓住企人向自己的方向拖动。
      “喂喂!你们给我住手!这个球袋很贵的不要给我撕坏了否则我要你们十倍地赔我!”企人愤怒地向拖把头篮球怪物大吼,不过对方显然是听不懂的,一边发力把捕获的猎物拖过来一边甚至要伸出那些拖把条去抓企人。周围有很多怪物也包围了上来,它们一边发出企人听不懂的声音一边扑了近前,企人退无可避,正要决定用手中的棒球帽拼死一战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唰!!!”
      刺目的红光突然从头顶洒了下来,光线照射到的地方,所有的怪物都发出了被烫住一般的尖叫声,像避瘟疫一般地躲开了那道光线,尤其是抓着企人的那只怪兽,如同火烤的蜡烛那样突然就开始从拖把头的末端熔化,最终化为一滩蜡水摊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企人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那阵光芒是从一轮鲜红色的桃心形状的月亮里照下来的。之所以说这东西是月亮是因为它有着很温和的光晕笼罩,看上去像是自然的发光体,但是那个形状和如同聚光灯一般投射光线的力度,还是让人觉得这月亮……有点怪异。
      “参与舞会之人,必将得到舞会之福音庇佑。”
      “延续与舞伴之羁绊,必将冲破精神之囹圄。”
      好像有人在吟唱着什么一般的声音,从那颗月亮里飘飘遥遥传了过来,企人听来却感觉好像回响在自己的耳朵里那样。
      这个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力,听到这个声音的众怪物,好像被什么东西号令了一般,纷纷退到街角和胡同里,消弭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形迹,而这轮月亮的光芒撕开了黑沉的天幕,出现在企人面前的是一个披着红色软纱的人——奇怪的是,明明那层纱似乎一举手一动弹就能被掀起来,却始终安安稳稳地掩盖着这个人的脸,以至于企人盯着那人看了半天,忍不住想要吹口气看看能不能把这层轻纱吹起来。
      “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的你,是被逼入了走投无路境地的人吧。”
      蒙面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喑哑深沉,带着一种魔性,竟一时分辨不出来是男声还是女声。
      好在企人行事向来比较大咧,他将棒球帽扣好在头上,然后提起了手中的棒球袋:“哈哈~多谢你救命了,刚才我还真以为我死定了呢~既然你本事这么大,能不能顺便行个人情,就把我送出去?”
      “……”蒙面人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也笑了起来:“这一次带你出去,下一次你再进来依然是同样的结果……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让自己彻底摆脱反反复复被这『里城』所吞噬的命运么?”
      “啊?!”终于听到关于这个世界的名词,企人的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芒,“『里城』就是说这里吗?你既然来帮我了,一定会有办法对不对?麻烦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什么舞伴?麻烦。……”
      梳着长长马尾的少女傲然地扫了面前的蒙面人一眼,虽然身上的衣服在『里城』多处奔波已经被蹭破了不少,连膝盖也摔青了一块,但她依然是蔑然的,仿佛对这样一个旁人看来无比诡谲恐怖的世界不屑一顾,“多一个人,不过是多一个替死鬼而已,有什么意思呀!更何况,有时候遇到危险,替死鬼没准跑得比我还快呢!”
      “不是替死鬼,是舞伴。”蒙面人似乎很有耐心,纠正着少女的话语,“并不是要代替你去承担,而是和你一起去承担——”似乎也是胸有成竹地相信少女会回心转意,蒙面人叫着对方的名字,“玄纪。……没错吧,这是你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马尾少女侧过头,眼睛里掠过一丝诧异。“嗯,当然知道。红桃舞会需要宴请的客人,花名册上可是登记得一清二楚。”蒙面人似乎在笑,可是面纱将那人一切表情都遮蔽掉了,“本人便是这红桃舞会的主人——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黑桃君。”
      玄纪噗哧一声笑出来:“红桃舞会的主人叫什么黑桃君呀!完全对不上嘛!”
      黑桃君不为所动:“我这次来到这里,是希望作为我们所邀请的客人的你——不,应该说是你们,努力去帮助自己摆脱被这『里城』吞噬的命运……你们是特殊的,这个地方也是特殊的,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玄纪默默地低头握紧了裙角。怎么会不知道呢,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
      曾经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拥有可以不用手就移动物品的超能力。听起来的确是如同隔空取物般神奇,可是对于无法妥善控制的自己而言,这样的力量反而会带来更多无法避免也无法解释的麻烦。为什么没有风,沉甸甸的水晶花瓶会摔在地上,为什么好好的烟灰缸会飞到窗户外面去,为什么在半空中的羽毛球突然就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的羽毛……时间久了,为了不让人怀疑,她只能拼命地抑制住这样的力量,谨慎地不去用它。
      “啊啊,简直就像是拥有一台顶尖配备的高达但是完全不会开只好闲置在库房里的郁闷的感觉一样呀!”少女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事情着实恼火,不禁甩了甩头,马尾也摇晃着发泄出不满的弧度。
      “你也觉得很苦闷吧。”看到自己的引导有了些成效,黑桃君的声音反倒有些愉快了起来,“但如果你拥有一个舞伴就不一样了。……虽然你的能力会被那个人所知道,并且那个人不会被其所影响,但是烙印在你们彼此身上的契约印记可以释放出力量来控制你的异能,让你可以随心掌控它,不至于完全不知所措……”看着少女的脸色变了变,黑桃君清清嗓子说下去,“舞伴是你这个力量的引导者,契约是力量的说明书,无论对你还是对于你的舞伴,都是一样的。”
      “……不过为什么我一定需要那样的人?反正在这个地方,我的超能力又用不了。”玄纪白了黑桃君一眼,“不要把我当傻瓜!”
      没错,如果超能力在这里可以用她早就用了。可是事实证明自从进入了『里城』,她就和正常的洛裕里一个普通女高中生没有任何区别,那些她平时小心翼翼试图抑制的超能力,如同凭空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存在于自己的身上。简直是让人有种“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乱来”的感觉。
      “的确,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到了『里城』你就是极度被动的境地,你的异能进入这里的瞬间就会被暂时逸散出去,直到你离开『里城』回归你原本的城市。”黑桃君侃侃而谈,“但是如果你愿意订立契约,邀舞一位舞伴陪同于你,这位舞伴将能够捕捉到你身体里逸散的灵能并且暂时归为他用,届时这位舞伴可以利用这股力量来保护你……”“也就是说我把我的力量暂时借给那个舞伴?”玄纪眯起眼睛。“正是如此。”对方毫不隐晦,“更何况,如果在这个城市里死去的话,也代表着作为你的存在被彻底抹消去了。”
      “诶?”玄纪一愣,对方在最后一句话刻意压低的音调让她的脊梁骨窜上了一阵莫名的寒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桃君轻轻拉了拉面纱,仿佛叹息了一声,“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异能者。在你所身处的城市里,异能者不止一位……然而他们被卷入这个『里城』之后,因为被这之中的怪物所吞噬掉,杀灭掉,导致他们在原本世界的存在也被排除了……”
      “这世界本不该存在超能力者……也许,『里城』就是你们原来生长的城市用于排除这种不合理存在的人类品种的一个强硬手段。虽然这种方式,作为红桃舞会的主人的我是绝对不能容许的……所以我才会现身在这里帮助你们。”
      “什么叫做彻底排除?”玄纪皱着眉毛,“如果在我原来的城市里,突然一个大活人没了,别人不会觉得很奇怪的吗?”“不会有人觉得奇怪。”黑桃君漠然地凝视向那桃心形状的月亮,“所谓存在抹消,就是——整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记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切事情,都被彻底消除掉。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存在过这么一个……叫做玄纪的女孩。”
      一言既出,玄纪算是听懂了一般地僵化在那里。如果,真的会是这样的话……
      是不是……影子他,也会把自己遗忘掉?

      “这种事情我不信。”拥有控制温度的异能,带着蓝头带名为克罗拉的青年,即使是听到了那样的结果依然冷冷地背过身去,“如果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的话,我只是会把它当作一个玩笑开大了的噩梦而已。”
      黑桃君看着那个软硬不吃的金发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噗,你自己的生命,难道要这么不当一回事?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也便让你死得明白一点。”停顿了半晌,黑桃君安静地吐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对于克罗拉而言,很陌生的名字。
      “那人是谁?”克罗拉斜眼看着黑桃君。“你真的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吗?”黑桃君学着他的表情想要冷笑,不过却依然忍不住喷笑出声,“这个人可是你的老上司了喔。”
      听到这么言之凿凿的话语,饶是克罗拉也不禁一怔。他开始认真地回忆自己在气象局工作的时候管着自己的所有部门的主管,但是依然想不到任何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于是继续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黑桃君。
      “也难怪你不记得,他和你非亲非故,相处时间不过短短几年。”黑桃君带着笑意的声音同样嘲讽味道十足,“不过,他是个和你一样的异能者——正是因为如此,他也被列为『里城』吞噬的对象……就在前不久,刚刚被『里城』的某只怪物所杀死。”红纱如血,披了黑桃君的满身,凝视着克罗拉震惊的脸庞,黑桃君的眼睛仿佛在窥探着什么一般轻轻眨了眨,“虽然说一般被杀死之后,存在就会立刻被抹消,但是那些痕迹要彻底灭掉还是需要时间的——你再仔细想一想,真的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吗?曾经应该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但是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消失掉了的人……”
      克罗拉的眼神渐渐变了。他想起自己曾经去过一户人家做客,那一户的人家只有女主人和儿子,女主人招待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多取出一副碗筷,然后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随后拍着脑袋说哎呀错了错了应该是三个人嘛我怎么多拿了个碗果然是老了不中了。他想起自己工作的单位有一个办公桌前些日子刚刚被人搬走,他不知为何没有问那办公桌是谁的,周围的人也完全没有讨论关于那办公桌主人的事情,仿佛它只是一件被收走的垃圾而已。他还想起自己被一些上司所管着,但是总觉得似乎少了一点什么,至于少了的是什么,却怎么也无法想起来……
      “到现在,你可明白?”黑桃君的背后,巨大的桃心状月亮发出的光芒遮天蔽地,“这些痕迹也很快会被消失了,你甚至连这些模糊的印象都不会有,他们也都不会有……这个人马上就会彻底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你甚至不会想起我曾经和你提过这样一个名字。他的一切,都已经随着他在『里城』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如果我死了,我也会这样?”克罗拉垂在身侧的双手隐隐颤抖。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无法让自己不害怕。
      “是的,你也会如此。”黑桃君用很轻松的口气诉说这一现实,“而且,现在你这样的异能者已经越来越少了——『里城』用这类似的手段已经排除了好多异能者,你应该算是残存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吧。这也是为什么红桃舞会要出面干预来帮助你们的原因,所谓物以稀为贵,如果斩尽杀绝了的话,对我而言可是个麻烦呢。”
      克罗拉抬手将头带扎紧,“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只想知道我要怎么做。你只要告诉我怎样我能彻底不用被『里城』纠缠,哪怕不要什么异能,也没问题。”
      “你身为异能者,则一生都是异能者。这一点无法改变。”黑桃君微微一笑,“而且我们也在努力寻找可以彻底封闭『里城』的方法,可惜至今没有找到,因为被它杀死的异能者太多了,我们一方面调查一方面保护异能者,实在已经应接不暇,无力分身。所以,我们所想要做的就是给予你们自保的能力——而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以红桃舞会之力与另外一个人缔结契约,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舞伴’,这样就可以依靠舞伴的契约在现实控制自己的力量,同时舞伴获得你们的异能于『里城』保护你们的安全。”
      “真是微妙的办法……”克罗拉觉得额头有冷汗出来,“我要上哪里去找舞伴?”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黑桃君摊手,“找到你最信任的人,将你的事情告诉他之后,如果这个人愿意做你的舞伴,则你们可以缔结红桃舞会之契约,从此之后死生相连,彼此都是对于彼此格外重要的存在。”
      “但是如果对方不愿意呢?”克罗拉担心地问。“所以说要看你自己的斟酌。如果运气够好,一下子就找到愿意和你并肩担负一切的人,则是皆大欢喜的了。如果不够好,对方不愿意,你就要去找别人——而你的异能,最好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吧?”
      的确。异能力这种事情,最为完美的情况就是,只有“主谋”与“共犯”知道,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获悉,才会为自己把麻烦消减到最低限度。
      “如果你或者舞伴其中一人死了,契约就自动解除。因为你的舞伴,也要同样担负被抹消存在的风险。”
      最后一句话,黑桃君咬得格外重音。

      沉寂的黑暗的城市。蠢蠢欲动的怪兽。
      一旦错过机会就会像那些和自己一样曾经有着异能但是进入这个『里城』就只能任人宰割般地死去,并且连生前身后的一切都被抹去,再不存在——即使是别人心目中的一个位子,都不会有。
      ——怎么可以!
      自己还有最爱的弟弟,还有亲密的朋友,还有好用的影子仆人(啊?),就这么死去了还要被忘得一干二净?老子绝对不准!
      深吸一口气,带着驱役影子为仆从的特异能力的高大男子,擎天,抬起头看着红色月光下的黑桃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去找到自己最为满意的舞伴的——但是,找到之后我们要怎么办?如果再一次被卷入这『里城』,仅仅只是依靠舞伴的力量能出去吗?”
      “能愿意缔结契约,就已经是摆脱困境的第一步。”黑桃君点点头,“这里的一切都有其根源所在。它们代表的是在你们原本的城市里你们看不见的东西的聚合,或者是一些原本没有生命的东西——这些东西的本身是拥有一定力量的,当其中某一种东西的力量突然膨胀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给予『里城』以复苏的能力,然后开启它吞噬你们的通道。这也是为何你们会进来的原因。如果要让它暂时关闭,就必须斩杀这一次开启通道的祸首,才能回到你们原本的世界……”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是哪个?!”擎天扭头看看身后成群结队但是不敢扑过来的怪兽,囧了。
      “所以说,你要尽快去找到其他的异能者,你们集结在一起就不会有问题了……不同的舞伴的能力互相配合,就能很轻松地解决祸乱。”黑桃君抬起手,“不过这次,我先帮助你好了——导致你们进来这个『里城』的肇事者,是那个家伙~”
      话音未落,突然从那红色的纱巾里飞出无数红色的鸽子,哗啦啦地连成了一片,直直地向怪兽群里一只不太显眼的看上去像茶杯上面长了两只翅膀的怪兽追去。那只怪兽见势头不妙,立刻飞了起来想要逃脱,但是顿时就被红色的鸽群围住,无数羽毛飞射而至,鸽子们用爪子抓住那只怪物,翅膀奋力扑打,漫天红色的羽毛缤纷飞扬。怪兽很快就发出不支的微弱叫声,如同鸟类临死之前的哀鸣,随后鸽群化为一股红光,将怪兽狠狠地撞击向地面,一声巨响之后,没了动静。
      “这就是鸟禽对人类的怨恨所汇聚而成的一种怪兽。”黑桃君抬起手,红光化为一只鸽子落在了手背上,轻轻梳理羽毛,“当这股怨恨膨胀到一定地步就会开启『里城』,而『里城』会吞噬掉人类之中特殊分子的你们——等到你们被吃干抹净,就轮到没有抵抗能力的正常人被吃掉了吧……”
      “诶?!难道……难道我弟弟他们也会被伤害?”擎天更加吃惊了。
      “没错啊。”黑桃君笑出声来,“对于『里城』而言,目标是消灭所有开启它的怪物的针对方向。既然这是鸟类对人类的怨恨,自然目标就是人类。只不过你们这些异能者,是对它们的存在有威胁的,所以自然优先消灭你们,免除后患。并不是你们死绝了,人类就能平平安安的哟。只是个次序问题罢了……”
      擎天的拳头不由得握紧:“……那样就更没办法了。如果我不去想办法彻底关了这地方,连我弟弟他们都要受到牵连吧?!这种事情完全是不得不做赶鸭子上架,你要是早点说了我还用得着犹豫那么半天?!”
      “……诶……想不到你这么爱你弟弟啊……”黑桃君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恍神,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呵呵,好啊。你现在已经得到了舞会主人的邀请——从今日此刻开始,步入红桃舞会,借此之力,为粉碎悖逆的命运而舞步前行……那么,回到你的世界去,挑选一个你最愿意交予双手的舞伴吧……”
      黑桃君的身影突然一闪,消失在巨大的月亮的重影之中,红色的月亮在空中飞速旋转着消失了,而天幕仿佛被那月亮的漩涡所吸引,也开始渐渐地收拢——有一缕刺眼的光芒投进了擎天的眼睛,他闭了一下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用力推了他一把,再睁开眼睛踉跄站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面向着回家的方向。
      抬腕看表,在『里城』的那段时间,在这个世界竟是全无流逝过。
      擎天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开始迈步奔跑起来。要好好地冷静一下头脑,自己接受自己的异能力花了将近半年的功夫,而这次接受面前跌宕未卜的未来——可能还要拉上一个一起冒险的倒霉的家伙……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行呢。
      舞伴——要去找谁?脑海里第一个浮出的人自然是那张俊美热情的面孔,“弟弟……”心里一动,却又用力摇摇头,不行不行。“舞伴,也要同样担负被抹消存在的风险。”这句话太吓人了,不能让弟弟一起跟着冒险,倒霉的自己一个就够了。那,要谁比较好……
      正在想着,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喂!擎天,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啊哇!!”擎天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的时候,看到眼前映入的熟悉的脸,顿时喜上心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琺度,May I have you dance?”
      “……哈?!”

      次回预告!

      杰洛克:“所以,萨迪。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变成那样而已。”
      十月:“你也许不知道吧,萧辉,也许你有能力保护比你大那么多的Zohar哥哥哦。”
      萧辉:“Zohar哥!偶尔也可以依靠我一下,没问题的!”
      奈:“……喔,舞伴,好啊。”
      玄纪:“しょうがない!先说好死了别怪我!”
      影子:“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啊哈哈~”
      岚:“哥~~你怎么了~~?”
      魈雪:“少自作多情了!要是没了你我生活会没有乐趣仅此而已!”

      『缔结的契约,并肩的羁绊,你是我的共舞者,让我们执手迎接未知的第一场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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