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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   没等李贤推,薛顗就已经反应迅速地坐直了身子,紧接着季夏新就出现在门口。

      就在刚才,薛顗觉得和李贤之间一直僵持的关系终于有了打破僵局的苗头,谁能想到临门一脚的时候硬生生被季夏新这个不解风情的打断了呢,堵得脸色都铁青了。

      没想到季夏新的脸色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当他一脸凝重地带着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时候,屋里的两人就都知道有需要认真对待的事了。

      这人从穿着上看就是家仆、部曲之流,气息粗重地跟在季夏新身边。能让歧州长史亲自带过来,就说明要么他的主人特别厉害,要么他带来的消息特别重要。而今天,看来是两条兼而有之。

      李贤见过这人,似乎是驸马薛瓘的心腹,他看向薛顗,薛顗点点头,看来没认错。这人既然是驸马都尉的心腹,应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气息粗重或许还能解释为赶路急得,但脸上的慌乱之色总不可能是半路被人/动物/超自然现象吓得吧,所以李贤只看了他一眼,就心知不好。

      “常十二,怎么了?”薛顗点头的同时紧张地问。

      常十二喘着气看看季夏新,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当他的面说。

      “说。”薛顗干脆道。

      虽然大家的目标不一定一致,但不管怎么说,季夏新从利益上已经跟他们绑在一块了。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真有什么事,薛顗觉得应该听听他的看法。

      常十二应该是没料到会有外人在场,整理了一下思路,估计还调整了一下顺序,吸了一口气才道:“前日萧氏将大娘迎回家中,意思是想让大娘大归……”

      大归就大归,薛顗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感到窃喜,不过就算为这件事专门从京城跑来一趟,不至于慌张成这样。

      “萧氏为什么让大娘大归?原因是什么?”李贤立刻问。

      “有人告长公主巫蛊。”

      “什么!?”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李贤和薛顗更是直接蹦了起来。

      要问皇亲国戚最怕的罪名是什么,巫蛊不排第一,就没有敢排第二的了,历史上无数皇后、太子死于这项罪名,远的不说,前王皇后、萧淑妃不就是被武皇后用压胜罪名搞死的,在操办巫蛊案这方面,武皇后绝对是熟练工。

      而且巫蛊这事很宽泛,除了扎小人、养蛊虫这种比较能拿得出证据的,诅咒也是巫蛊的一种形式,更专业一点还可以请僧道写符篆的,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压胜所用的“镇物”也是五花八门,基本上只要不那么常见的物品都可以算作是,只看解释的人怎么解释,以及执法的人信不信了。

      所以薛顗和李贤立刻就急了,如果武皇后真要下狠手,城阳长公主基本上是难逃一死。

      常十二急道:“圣人未责罚长公主,只是将驸马贬为房州刺史。”

      ???李贤三人三脸问号。

      什么意思?

      如果巫蛊案坐实了,那么安律城阳长公主就应该被处死,不仅仅是她,就连她的家人也要受牵连,少说也是个流放才对。何况李治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对这种事更是忌讳,哪怕别的事上能对这世上唯一的同胞袒护一些,但这么天大的罪孽,绝对不会只是把驸马贬出京城那么简单。

      除非李治清楚巫蛊不过是个幌子,另有他不愿对外公布的罪名,最终的处罚不过是较量、妥协的结果。

      会是什么事?

      李贤和薛顗都看向常十二,看他对这么不合理的处罚有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怎么回事?”薛顗轻声问,好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引出更可怕的后果一般。

      常十二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权衡,过了片刻道:“驸马被贬房州,长公主执意相随,此时想必已经动身。奴婢来歧州前驸马特意交代,大郎安心在歧州,京城的事不要参与。”

      为孩子挡住风刀霜剑,为孩子撑起一片宁静的天空,这是父母的拳拳爱心,然而作为子女,尤其是已经成年的长子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受难,而安心地躲在羽翼之下?又或者,这场灾祸就是因他而起。

      “你说实话,到底是因为什么。”薛顗的声音并不大,但李贤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属下先告退了。”不等常十二说话,季夏新先行了一礼。他是怕有外人在,常十二一些话不好说。

      “不,你留下。”薛顗干脆地说道,又转向常十二,“季长史不是外人,说吧。”

      常十二看了季夏新一会儿,终于道:“大郎上次回京想必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皇后本是想用那件事治长公主与驸马的罪,被圣人出手拦住,便又支使人出首告长公主巫蛊。”

      李治把薛瓘贬到房州倒像是出于保护的目的了,虽然采用了最懒得费劲儿最省事的办法。他或许是觉得既然现在不能废后,皇后又一定要找他妹妹的麻烦,那就让妹妹先离开一段时间。当然你还可以自己补充,等到太子继位再回来,到时候城阳长公主辈分再升一级,成为大长公主,越发是皇室中风光的大长辈也就不怕武皇后的辖制了。

      所以薛瓘让人带话给薛顗,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激怒他们惹不起的人,因此给自己给家族带来灾难。

      杜家,果然是杜家。李贤心想。

      不同于后世“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已经成为了一句玩笑话,在大唐子女哪怕只是这样想一想,都算是不孝,薛顗心中有疑惑,但政敌之间泼脏水是常有的事,他上次回京的时间不长,长公主夫妇又严格地约束着家中众人不许提及此事,着意将他和这些流言隔开。

      而薛顗一方面要考虑父母的感受,另一方面内心深处也怕真坐实了什么,他自己接受不了,因此也有些逃避的心态。

      但武皇后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是一个撞了南墙还不知道回头的蠢货,一而再地提出此事,必然是拿到实证。

      一时间愤怒、悲伤、怀疑、无奈混成一团堵在薛顗的心里,越聚越多,让他想要追到房州扑在父母膝下大哭一场,让他他觉得不想办法把巨大的情绪发泄出来,整个人就要炸裂了。然而自小的教养,让他即使是一个人的时候,也做不出大喊大叫、摔东西之类的事。更何况他还有事要问。

      “皇后为什么又提此事?”薛顗紧紧盯常十二问道。

      “这——”常十二迟疑了一瞬,道:“驸马有言,不让奴婢多嘴。”

      这就是你逼一逼,我再说的意思。

      果然,薛顗一拍书案,道:“你若说不说,我自然也可以自己打听,只是打听来的消息是真是假就不一定了。”

      “皇后欲举荐杨再思为太子詹事,太子却属意郝处俊,圣人曾问此事于长公主,长公主言处俊志存忠厚、有大臣体,于是圣人令其兼任詹事,兼检校兵部尚书。”常十二道。

      换成白话说,武皇后想在太子身边安插亲信,方便监视太子的动向。李弘不能坐以待毙,反手就推荐了曾经很不给武皇后面子的郝处俊,皇帝举棋不定的时候向城阳长公主咨询意见,长公主支持了侄儿,于是皇后的诉求落空。

      说到这位郝处俊,李贤倒是熟悉,想当初他开府的时候,做过他的潞王府司马,不过很快就调去辅佐李绩征讨高丽去了。

      郝处俊有军功,在军队里很有威望,而且秉性耿介。给李贤做参军的时候,李治在含元殿大酺,设宴款待群臣,皇帝吃饭除了鼎食之外当然还要钟鸣,太常在翔鸾阁、栖凤阁分设礼乐。李治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心血来潮,让李贤和李显哥俩各带一队太常寺的俳优角牴为乐。郝处俊一看,立刻就进谏,说:“臣听说不能给小孩子讲如何诓骗别人的故事,以免他们生出欺诈之心。二王年纪尚小,心性未定,正是学习礼仪谦让之时,圣人却让他们分为两队交争胜负,再加上周围小人环伺,臣只怕一时兴起言辞无度,讥诮失礼。此非导仁义示和睦之举。”

      说得李治恍然大悟,立刻叫停了兄弟俩,又对郝处俊称赞道:“卿之远识,非众人所及也。”

      郝处俊向李治进谏可不止这一次。

      虽然李治刚当皇帝的时候,处理过为太宗炼制丹药的婆罗门僧人罗迩婆娑,这些年身体不好,也开始病急乱投医,让胡僧卢伽阿逸多为他合成长生不老药。郝处俊为了劝李治别乱嗑药,不惜比出太宗的例子,“修短有命,圣人万乘之主,怎么可以随便吃蕃夷进贡的来源不明的药。昔年先帝时天竺僧人以灵草密石合成长生药,服食后不但全无疗效,大渐之际尚药局奉御竟看不出症候所在。昔日之事历历在目,惟陛下深察。”

      番话说得就很不客气了,李治却不得不承认有道理,从此不敢乱吃来源不明的保健品。给郝处俊升了官,命他兼修国史。

      由此可见郝处俊是一个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人,这样一个人,你说他对武皇后能有什么好印象,所以多次劝李治:“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昔年太宗欲以国事咨于明德皇后,明德皇后言‘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况太子仁慧忠正,陛下若有不决,何不商之于太子,反而有私于后宫?”

      于是武皇后深恨之,也亏了郝处俊为人就像城阳长公主评价的那样忠厚俭素,不但本人忧国奉公,持家还严谨,想从他家人儿孙突破都找不到缺口,整个就是个没缝的蛋,后党处心积虑都没找到加害的机会。

      太子詹事说到底是朝廷官员,无论是太子还是武皇后,他们属意的人选最终要皇帝同意才能上任,而李治选择支持儿子。这说明什么?说明李治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太子一方倾斜,这个信号无疑给太子、党巨大的鼓舞,同时打击了后党的士气。

      然而武皇后到底是在权力中心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政治强人,立刻意识到李治这么做不过是对自己近来高调行事的报复,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退让。但退让并不是认输,从此放弃权力退回后宫,做一个不闻外事,将命运交于他人的无能皇后,她要稳定人心,让世人知道一件事并不能代表她以及她这一方势力在朝廷失势了。

      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薛顗颓然靠到了椅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治现在还需要武皇后来制衡太子,为了太子地位的稳固,也不会真把皇后怎么样。而李弘、李贤等人,即使仅仅出于孝道的考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等到太子登基,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才能最终缓解。

      一直以来,李贤觉得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年龄,时间总是偏向于年轻人这一边的。但现在城阳长公主和薛瓘卷进来以后,这一条就不成立。

      “公主与你家三郎的婚事可有什么说法?”李贤问。

      从太宗朝的经验来看,如果驸马家犯事,公主首先肯定是先离婚回宫,所以从李令月的婚事,可以看出这次所谓的巫蛊事件的严重程度。

      “尚无变化。”常十二道。

      薛顗神情放松了一点,搓了一把脸,道:“不管怎么说,郝处俊做了太子詹事,总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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