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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帝后拒绝了李贤的邀请,他便顺势报备了要做东请兄弟们的事,谁知回到雍府,还没来得及吩咐准备请客的食材,何娘子先迎了出来,有点慌张地说道:“城阳长公主来了,正在厅上等你。”

      李贤一怔,先想起的是她家正给薛顗相看新妇的事,紧接着想起他让阿顗打听为什么武皇后对他那么疏远,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不是个紧急到需要城阳长公主立刻亲自来见他的事。然后才奇怪他们在洛阳只能待不到一个月,城阳长公主不在家陪儿子,跑这儿来干什么?

      城阳长公主的脸色很不好,可以称得上是憔悴,眉头锁着,这跟李贤预料中好不容易见到儿子的中年妇女有很大差距。

      “阿贤你跟姑母说实话,阿顗是不是在歧州看上什么人了?”甚至等不及寒暄,城阳长公主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

      “没有呀,”不知为何,李贤有点心虚,面上却不动声色,“歧州虽不大,政务也十分琐细,再说我们过去都没带侍女,日常生活都是仆从打理,姑母这是……?”

      城阳长公主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本替阿顗看好了萧家女儿,门第、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谁知昨日跟他一说,他硬是梗着脖子死活不答应,问他萧氏哪里不好,他有什么不满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只好来问问你。”

      说到这里,城阳长公主拉着李贤的胳膊,用一种长辈和晚辈谈心时特有的推心置腹语气说道:“六郎,这些年你们常在一处,说实话,倒比父母兄弟都还亲近些,他的事你必定知道,你跟我说说,他到底是怎么了?跟前是不是有什么人了?”

      明明已经八月了,天气怎么还这么热,李贤若无其事地抽回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抓了抓领口,“姑母,不需多虑吧,或许正是,正是他心里没有人,所以才这样的吧,毕竟他也没见过萧氏,谈不上愿意不愿意。阿顗或许是觉得年纪尚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愿有家口拖累,想建一番功业之后再成家不迟。”

      “胡闹!”城阳长公主顾不得礼仪约束,直接一口截断,“哪有这样的说法,什么叫建功立业,你当那功勋是好拿的。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原本富贵已极,他还想怎样?阿贤,你也帮着他搪塞姑母么?”

      “没有!”李贤想也不想便脱口道。

      “那你帮姑母劝劝阿顗,此事由不得他做主,只等我与他阿耶择定吉日,他到时候老老实实回来成亲即可,至于成亲以后,萧氏是随去歧州还是留在京城服侍我们都好商议。他若是不答应,我这就进宫跟圣人说,他在外面待了几年人大心大,必得留在爷娘身边好好管教,什么歧州!哪儿也别想去了。”城阳长公主铁青着脸,放下威胁。

      接下来的日子,李贤忙着孝顺父母,宴请兄弟,会见亲友,见一见曾经的僚属,交换信息。然后跑到龙门山礼佛,他出资开凿的石窟已经完工了,他得去检视一番,看看是不是他预料中的样子。既然匠人高水准地完成了雕刻,他也就大方地支付了尾款,另外还给了一笔额外的赏钱。

      最后他得安抚一下府里的工作人员,尤其是那些跟他去了歧州而这次没有回来的,把他们带给家人的书信礼物一一发放了,虽然这件事不用他亲力亲为也要操份心。总之就是团团转地忙。

      另外还有何娘子要应付。

      对于何娘子来说,李贤是她唯一的家人,除了没有亲自生他一次,和亲妈根本没有区别,然而就是因为这一点差别,她在李贤的婚姻问题上完全没有发言权,因此她的担忧比城阳长公主更多。

      总算找了个安静的时候,何娘子亲自端了一盘子翠绿的甜瓜,“这是上个月河东进贡的,说是比别处的瓜都甜,太子知道你要回来,特地让人送了十个,你尝尝看怎么样。”

      李贤捻起一小片送到嘴里,“果然不错。”又把盘子向何娘子推了推,招呼她,“你也尝尝。”

      何娘子慈爱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笑道:“你多吃点。歧州那样偏僻的地方,唉,能不能求求圣人别去了。”

      “嘘,千万别让人听见。”李贤急忙竖一根手指在唇上,“歧州好着呢,天宽地广,我没事就出城跑马,看农夫在田间地头劳作,跟着樵夫进山看山景,多好。实在是京城的府邸离不了人,不然都想带你去歧州了。到了那儿,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用时刻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哪件事出了格子,落到有心人眼里。”

      “歧州那么好?是歧州好还是歧州有什么人好?”何娘子支起胳膊,一只手托着脸,带着点开明长辈打听晚辈早恋情况的吃瓜语气问道:“你说阿顗在歧州没人,那你呢?”

      “我?”李贤正在感受大学放假回家第一天的待遇,不堤防有此一问,差点被瓜呛着,惊天动地地咳出一串咳嗽,他一边咳,一边挥手,艰难道:“我才多大,就说到这个。”

      何娘子敏锐地发现了他言辞中的慌乱,好笑地看着他道:“不小了,圣人已经帮你看好王妃了,只等太子大婚之后就是你的事了。”

      李贤茫然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意识还没有从“心里有人”上绕出来,模模糊糊觉得是有一个被他藏在心底的人,但是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念头刚一闪过,他就好似高超的赛车手一样操控着大脑,硬生生将思路扭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急于摆脱什么似得,慌忙问:“你是说房家?”

      “前些天我见到那位小娘子了。”

      “!?”虽然这年头小娘子出门机会挺多,但是这边刚议亲,那边就遇上了的概率有多大呢?

      “太子一得知圣人和皇后有意给你订下房家女儿,就给我透了消息,正巧滕王妃做寿,我在藤王府上偷偷地看了几眼。”说到这儿,何娘子有意停顿了一下,又一下,接着一下,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在李贤眼前晃了晃,“你就不想问问咱们日后的王妃?长什么样?性情如何?”

      “她长什么样?”李贤回过神,从善如流地问。

      何娘子本来一肚子中年妇女对晚辈婚恋问题的兴奋,被李贤干巴巴的一句话浇灭了热情,平板道:“是个漂亮的小娘子。至于性情……”

      “要是见一面就能被你看出性情如何,这性情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李贤吃完瓜,在铜盆里洗干净手,道:“圣人选她做雍王妃,看中的是她父亲,”虽然听上去有公公和老丈人搞基的嫌疑,但事实确实如此,“至于宋州刺史于房先忠,上次选太子妃的时候,我就了解过了,是个中庸之辈,没什么大本事,却也不会拖我的后腿。这就够了。”李贤淡淡道。

      何娘子直觉他不该是这样的态度,按理雍王已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听到未来王妃不说羞涩总该有点好奇吧,他怎么反而一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下不止城阳长公主,就连阿何也有点不确定自家好容易养大的小肥猪是不是看上了哪棵大白菜了。

      不管李贤、薛顗精神状态如何,到了吉日都得乖乖地装扮好了参加李弘的婚礼,普通人结个婚都得脱层皮,太子大婚虽然不用为了买房子拼上几代人的钱包,但整个过程极其繁琐,即使有庞大的专业团队负责运作,参与其中的人依旧累得半死。

      “婚”字从女,昏声,就是因为黄昏迎亲,昏夜成礼。李弘结婚也不例外,因为所有在京官员都要参加婚礼,考虑到有些人住的离紫微宫比较远,李治特地下令取消当天的宵禁。

      太子毕竟是太子,如果仅仅只是把民间婚礼升个级,不足以体现他尊贵的身份,所以六礼中最后一礼——亲迎,他不用亲自出马,只要在东宫里等着他的新娘就好。

      迎接太子妃的大队人马,在迎亲正使阎立本以及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被鼓吹仪仗簇拥着一路吹吹打打来到裴居道的府邸门前。

      李贤正在这迎亲的队伍里,而且由于地位尊贵,占据了位于C位阎立本右后的位置,与他相对于的是迎亲副使,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李绩的弟弟时任司卫少卿的李弼,与李贤一向焦不离孟的薛顗也没落下,跨马立于李贤身侧。

      无论是他们这些跨坐马上的主要演员,还是簇拥在周围羽林军,从身上锦绣袍服,到马头上的金络脑,无一不体现出大唐盛世的皇家气象。

      李贤不清楚自己在娶亲的队伍里是个什么角色,傧相一般不用亲兄弟来承担,琢磨了一路,猜想大概男方完全不出个人,是说不过去的,于是他就成了李唐皇室的代表?

      裴居道住在皇城东面的归义坊,此时从坊门到府门全部大开,裴居道本人领着阖家男丁等待门外。这也是太子的特例了,如果是寻常男子成亲,女方别说开门了,好容易塞红包骗开了大门,门里多半还藏着手握大棒的娘子军——傧相的一大作用就是替新郎官挨打的。

      李贤身为皇子自然是没有挨打的危险的,被客客气气地请入正堂,裴居道寒暄了两句就和阎立本、李弼忙去了。李贤被叔嫂不通问的礼则制约,只能乖乖留下来受款待。裴氏乃是河东望族,自东汉以来出了不少出类拔萃的人物,即使裴居道不在,也少不了人有俊逸超凡的裴氏族人陪着他。

      李贤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在灯烛灿然、一片喜庆的大红之中,突然没由来的生出一丝茫然而孤独的凄惶。他不由自主地偏过头,正对上薛顗沉沉的眼眸。

      李贤突然就理解了“心漏跳一拍”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自从那日宫里一别,算来竟有十几天不曾见过面了,李贤没去城阳长公主府,薛顗也没回雍王府,甚至这些日子走亲访友,竟然都没有碰过面。自从薛顗给他做伴读以来,两人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十几天的时间不能说长,然而他们却都敏感地发现两人之间有悄悄地什么改变了。李贤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隔着红烛,只觉得薛顗的脸庞似远似近,忽明忽暗。

      薛顗似乎也有话,正在这时,裴家下人来请李贤吟催妆诗了。

      迎亲时催妆是北朝以来就有的习俗,只不过早期比较粗犷,就是一群人大喊“快点啊,快出来”之类的,显得热闹。大唐作为诗歌的国度,自然不能这样没有技术含量,催促新娘子莫误良辰也要玩出弯弯绕绕的诗意,裴家人可能觉得迎亲队伍进门的时候没受到阻拦,有点没面子,要找补回来,所以傧相团吟了几首催妆诗都不满意,没把矜持的太子妃催出来。不得已,只好请李贤出马。

      虽然打小有最好的老师教着,但作诗主要还是看天赋,李贤的水平只比薛蟠好点,就不出来丢人了。对此他有所准备,提前去东宫以叔嫂不通问为名让李弘自己写了一首,诗曰“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双烛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不见得是诗写得有多好,估计还是时间快到了,裴家也不敢真拿乔拿得误了吉时,于是太子妃终于在千呼万唤中众星捧月般地登上了翟车。

      李贤远远隔着花团锦簇的人,大概望见中心最富丽堂皇的那一朵,知道任务完成,翻身上马。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皎皎明月白玉盘般地挂在毫无污染的天幕上。

      今天是八月十五!李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中秋节成为民俗节日要到宋朝以后了,此时八月十五这一天的重要性不但比不上正月十五,九九重阳,就连七月十五的中元节也大大不如,几乎没什么人关心,据李贤所知,也就是他自己到了这天会拉着薛顗一起喝点酒,赏赏月。然而今年事情太多,忙得他也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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