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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火场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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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愣住了,闹不清那是两个什么东西。瞅着像是白色的人影儿,却又比人高出一大截儿。尤其他们做着同一种姿势,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就像两个勾人魂魄的无常鬼在游戏人间。你战兢兢地说,鲍子,咱们从原路回去吧!我怕在你跟前丢失了男子汉的尊严,便狠了狠心说,我还就不信了,清平世界会冒出鬼来?
于是,我紧紧地攥住了你的手,你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胳膊,两个人硬着头皮往前走。你知道吗?我当时心跳得可厉害了。要不是紧咬着牙关,那颗心说不定就蹦出来了。我们极力想避开那两条白色的鬼影,却又无奈地越走越近。这时候咱俩才看清,那两条跳舞的白影子,是挂在树上的白被单。原来,农民老大嫂白天在河边洗完衣服,便把它们挂在树上凉晒。眼看日头落了,便来收衣服,这才扯动着树枝也跟着摇晃。两条白被单,自然也就有节奏地一块摆动起来。由于天色灰暗,四周一片朦胧,远远看上去就像两个手舞足蹈的鬼影儿。你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我也笑得直拍巴掌。咱们两人的笑声,惊动了在沁河边收衣服的老大嫂,倒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来了两个疯子。
“笑啥哩?笑啥哩?”
咱俩也不搭理她,笑着跑了。两场虚惊,都是有惊无险,倒也平添了生活中的小乐趣儿。事后,这也成了我的话柄。路上再遇见狗,你就会逗我说:“鲍鱼哥哥,想不想叫我咬狗呀?”我就回答说:“傻妹妹,咱们从原路回去吧!”
每当上早班的时候,咱俩还有一个消遣的好去处,那就是看露天电影。联纺区一带有很多大厂子,为了开展群众性的革命文娱活动,通常都在家属院选一个空旷的场地,在两根柱子之间悬挂一块银幕,然后架起放映机。因为各厂放映的日期不同,所以大家看露天电影的机会也就多了一些,一个星期最少也能碰上两三回。在那个文娱活动单调、匮乏的年代,看露天电影,不愧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享受了。
记得放露天电影的时候,几乎家家都会早早地打发孩子搬着板凳,先去强占个好位置。矮板凳摆在前面,高板凳摆在后面,这已是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很自觉地遵守着。家属院的男女老少,也会早早地吃罢晚饭,在披星戴月的晚上,汇聚在放映场地东拉西扯,耐心地等待着电影的放映。其它远近工厂的人,也会赶来凑热闹。那些没有板凳的人,或是在前面挤块地方席地而坐,或是站在人群的后面翘首观望。来晚一点的人,索性就在银幕的后面观看。一些调皮的半大孩子,甚至还会爬到树上、骑在墙头上瞧。即使《地道战》、《地雷战》都看烂了,大家还是乐此不疲。
这天傍晚,我和你吃罢晚饭,准备去本厂家属院看露天电影,放映的是阿尔巴尼亚故事片《第八个是铜像》。在这个“东风吹、战鼓擂”的年代,人们根本就看不到有滋有味的电影故事片,更甭提外国影片了。只因阿尔巴尼亚被誉为欧洲社会主义的一盏明灯,所以这个国家的电影才有幸允许在中国放映。咱俩刚刚走出单身宿舍大院的门口,忽然看见厂房后面的天空一片火红。我很奇怪,傍晚的火烧云,应该在西边,它怎么会在北方的天空出现呢?
“着火啦!棉花仓库着火啦!”
听到一片惊呼声,咱俩这才弄明白北方天空一片火红的原因。你紧跟着我拔腿就往厂里跑,与此同时,也骤然响起了救火车尖厉的呼啸声。只见四面八方的人,纷纷跑向国棉五厂和国棉四厂的大门。厂门口的警卫,将一把把铁锨递给跑进来的人。他们大概看你是个女同志吧,就什么也没递给你。咱们俩随着巨大的人流向工厂后的棉花仓库拼命地跑着,只见仓库的上空,汹汹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这样的大火,岂是用铁锨就能扑灭的?于是乎,救火的人半路上都纷纷地扔掉了手里的工具,我也不例外。
咱们从来没有到过厂后的棉花仓库,因为这里是禁区。棉花仓库是露天的,仅与厂房隔着一道铁路。一堆堆用棉花包垒起来的棉花垛,像一座座小山那样高大。着火的虽然只是其中的十几垛,却足以令人望而生畏。棉花仓库一片火海,蓝色的火苗疯狂地蹿跳着,好似在舔食着颤抖的天空。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越烧越旺。消防队用喷水枪打出的巨大水柱,还没有落在燃烧的棉花垛上,便蒸发成了一团水气。一个个大棉花包,随着钢丝砰然断裂,骤然松散开来,更加容易燃烧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大火蔓延的去路。可是要想挪开像小山一样的棉花垛,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铁道上沉重的货车皮,被呼喊的人们一节节地推走了。没有燃烧的棉花垛,有人勇敢地爬了上去。他们把棉花包高高地推了下来,下面的人一哄而上,齐力地抬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号召,如小山一样的棉花垛,竟然被搬开了,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和力量?
我站在高高的棉花垛上,把汹汹燃烧的火海看得清清楚楚。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火景。那高大的棉花垛被烈焰吞噬着,犹如一个坠入炼狱的生灵,在痛苦地忍受着残酷的火刑。每一次棉花包的迸裂,燃烧的棉花便四下散开,就好似崩裂的火山岩浆在飞溅。面对势不可挡的烈火,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我蓦然地感觉到,那汹汹的大火多么像是如火如荼的□□啊!所向无敌,势如破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略一分神,抓在手中的棉花包已被同伴脱手扔下。我只觉得手掌猛地被什么挂了一下,手心里立时就涌出了鲜血。我起初并不去理会,但血水越流越多,只得撤离了棉花垛。我本来打算去厂医务所包扎一下。还没等我走出火场,便看见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过来,便赶忙请他帮助我处理一下伤口。那位医生见状,立即表现出百分之二百的热情。不由分说,架着我就走。
我被那位医生架到了一辆救护车的跟前,便听他喊了一声:“裴铃铃,又一名救火英雄受伤啦!”他的话音未住,便从救护车上跳下来一位漂亮的白衣天使。她一把搀扶住我,就架进了车里。我一屁股坐下来,这才发现救护车里己经东倒西歪地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显眼的家伙,就是吴竞远。只见他们一个个几乎都紧闭着双眼,好像处于昏迷状态。女护士裴玲玲不由分说,动手就解我的裤腰带。我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捂住了肚子。
裴铃铃几乎是在下命令:“在火场吸入了有害气体,解开衣扣、裤腰带,是为了保证呼吸通畅。”我再一看,玩昏迷的那几个人,果然个个衣扣和裤腰带都被松开了。既然登上救护车的“救火英雄”都要经过这一道工序,自己也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我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放开了捂肚子的手。裴玲玲的动作非常麻利,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我的裤腰带。不过,我并没感到呼吸比刚才畅通了多少,便觉得有点对不住白衣天使的一番好心。蓦然间,我发现玩昏迷的吴竞远,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当我们两人的视线相碰时,他又赶忙把眼睛闭上了。我懒得再看见吴竞远那副龌龊猥琐的样子,便也闭上眼睛装迷糊。这时候,救护车的后门砰然关上了,接着响起了两下拍车门的声音。这是外面的医务人员通知司机,可以出发了。于是,司机师傅一踩油门,救护车便像离弦的箭一样,鸣着响亮的警笛,沿着厂内大道奔驰而去。
救护车开得很快,难免车身有时不稳。美丽的白衣天使——裴玲玲,是一位温柔体贴的姑娘,她好像担心处于“昏迷”状态中的我,一不小心发生磕碰,或许是看到满车的“救火英雄”,也只有我挂了伤,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我感觉到了那隆起的胸部,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身上。如兰的鼻息,也痒痒地撩拨着我的耳际。我第一次与你以外的女性如此接近,便下意识地想摆脱开裴玲玲的怀抱。但是我刚刚挣扎了一下,就遭到了裴玲玲的制止,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裴玲玲高度的革命责任心,着实令我感动,但也叫我汗颜。我的美人菩萨,你可千万不能责怪我,我决不是贪恋那位美女护士温柔的怀抱,而是实在不好意思拒绝白衣天使的那份好意。在裴铃铃热心的照看之下,我真的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