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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飞机失事 ...


  •   窗外微微寒,一截枯枝横亘在椭圆的拱券窗前,上面栖了三只灰蒙蒙的麻雀,绒绒的毛羽,呆滞萌萌,像素描画上去的。突然空气中一声闷闷的爆破,鸟儿们瞬间都飞走了,空留下枯枝微微颤。

      安娜的腿也在颤。像极了几日前的那声巨响,一架正飞行的邮政飞机,一头栽向济南远郊的山头……
      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倒挂在树枝上,开衩的旗袍如两片剥下来的香蕉皮,露出了两条修长的大腿,像退了毛挂在树杈上的光腚鸡子;而垂下来随风飘荡的裙摆,也如上海沿街晾晒的衣衫,挡住了她微弱的视线。

      那是济南有浓雾的早上,四处青茫茫一片,她甚至没来及看清山头上腾起的火光,耳边又一声轰鸣的爆破声,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知倒挂了多久,才被附近的山民救下来,一路用门板抬着,送到了济南的医院。

      模糊的意识中,一个个医生挨着到面前来,看眼睛的,看胳膊腿儿外伤的,甚至看脑震荡的……她唯一的意识就是用最后一丝力气转过头去,寻找一起飞北平的同伴,他怎么样了?

      “请问护士,飞机上的其他人.....”

      “你很幸运,是伤势最轻的幸存者。其他机长,副机长,好像还有工作人员……被接到其他医院了。”

      “你知不知道有个画家——”

      安娜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脖子和腿被固定住,护士每次进来,她都焦虑地打探同伴的消息。

      这次,突然有个粗鲁的声音响起,很突兀,打断了护士的话,“这架邮政机,除了你和副机长,没有其他幸存者。我到现场看过,都烧成灰了。”

      有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在她病床前停住,昏黄的灯泡下,摘下礼帽;灯光将其影子投射得很庞大,瞬间笼罩了多半个房间,给人一种无法躲避的压迫感。

      他竟然来了。
      入院后,安娜向医院报了家里的地址,不知家里会不会来人。若不来,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本来在家里也没什么位置了。

      安娜闭了闭眼睛,感到羞耻,为什么你来?那一刻,她耳朵像出了问题,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却像屏蔽掉了,不能相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搭上命——自己的同伴不能死,一定会回来的!

      “那个冒失的年轻人不会回来了。”上海申大银行的老板戴宗山,对病床上的她,再次明确告知。

      甚至有责备的意思:要不是你非去北平,那个年轻人怎么会坐上飞机?不这么任性,你不会受伤,他也不会死!

      安娜只觉得气血上涌,你怪我?还不是你们戴家兄弟恬不知耻、不检点引起的!
      但她脑袋被固着,只能看到窗户,眼光却像刀子一样怒视着他的影子,一脸忿恨和不屑,“你个乌鸦嘴!”

      “他死了。”他再度挑战她脆弱的神经,“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没什么要紧,会有人安排好后事。”

      安娜呆了一下,“我姐也死了!”激愤的声音,充满更深一层的敌意,“你真不该来找不痛快,你算老几!?”

      他傲慢的脑袋缓缓向上抬,其膨胀的影子把她,连同整个窗户都遮住了。刚才惊走鸟儿的爆破音,也应该是他的人弄出的。上海滩新近崛起的新贵大流氓,走到哪里都不改支配别人命运的气势。他一个横着走的,其实也真没什么可惧的,但安娜刚才的那句话却明显打到他软肋了。他似冷笑了一声,晃了晃墙上巨大的影子,“傻丫头,面对现实吧。”

      然后他身体前倾,让安娜瞬间感觉到威压,“为了躲避我,差点连小命都搭上——何必?”

      “你滚!”安娜猛然翻身,想离他远点,却用力过猛一下子滚落到地上,咣一声,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散了架,但从床下,她看到一双长腿急欲过来,马上张开嘴巴,发出长长一声哀嚎:“丁一,我要陪你去死……此生,我谁也不爱!”

      她懂得怎么刺激他。
      那双脚果然止住了,头上凉凉地响起他的讥讽,“呵呵,至于吗,你们才认识几天?”

      这个没心肝的人,这个克死自己姐姐的人,永远是一副冷漠的现实主义腔调,活该你还打光棍,活该没人爱!现在混出来了,想找人欣赏,找人敬仰是吧?呸!找你的一帮兄弟欣赏敬仰吧!

      安娜索性坐地上,双手遮面,当个缩头鸵鸟,连他的影子也不想瞧见。

      那一双眼睛就在后面静静看着她,眸光深邃残酷,又透着无奈。她有一头柔软的秀发,身影年轻丰满,即使受到惊吓,都不掩姿容秀美,尤其是颈间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乌发下薄似透明的耳垂,和朴素的耳钉,都让他瞬间眩晕,有一种窒息感。

      天底下,除了她,恐怕也没人敢这么拿捏他。
      但他偏偏就忍了她的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飞机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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