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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家规十五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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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尉连迟也曾带云落来过他置办公事的楼阁,但因为这儿气氛压抑低沉,很是无趣,云落并不喜欢。
更多的也是因为尉连迟自身的原因,这里人虽不多,但眼杂,不适合让云落抛头露面。
自尉连迟竞升仕君之位后,再无需亲自出门跟进案子。他每日只需在处理公务的书房里审阅案卷,偶尔才会有侍卫进来传送文案。
办公的书房里光线比较昏暗,云落东摸西看,房中除了案宗书卷,满是无趣,她时不时又打起瞌睡来。
而尉连迟在桌案后专注着审阅案卷,见云落如此安分,眼中余光不时停留在她身上。
夜深了,尉连迟公事刚处理完。今晚,二人便暂宿在这亭台后的几间楼阁,而此时,云落早已经睡下了。
尉连迟趁着得空,备上两碟小菜,两壶烧酒,一人在亭台上独醉。
这亭台之上,竟见得那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中,可它身周却并无一颗繁星作陪,只影显得有些落寞、凄凉。
“何是人间牵肠情?应是日夜惦念人。这是我的答案。”
尉连迟乌黑深邃的眼眸暗淡无光,烈酒烧喉,他却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当时他心中已有答案,却未曾说出口。
因为,他不想挫煞云落的兴致,想看到她夺得礼物的喜悦。竟不知何时又冒出个尚文武来,好在二人未能相认,算是有惊无险。
经历这件事,尉连迟已有所安排,在次子妹那边会抓得紧些。想要摆平这尚文武,就必须撮合这两人来往。看来,自己还得做次牵线人。
很晚时,尉连迟才回房休息睡下。
而云落半睡半醒着起身,她胡乱揉了揉饿扁的肚子,糊里糊涂也没披件外衣,踉踉跄跄出了房门。
神游中,已忘记尉连迟叮嘱自己的“夜禁门”令。忽的,她闻着一股肉香味,便情不自禁的顺着香味指引来到了亭台,隐约见着一桌凉菜,抓着就开吃。
菜凉,烧鸭有些咸,云落感到口渴,随手捻起壶“茶”喝。
这一口,竟像一团火直窜烧喉,很是上头。就这一小壶而下,她已喝了一半!
猛得一口,云落呛得不行,小脸都咳红了。
她袖子一擦,已吃饱喝足,便摇晃着起身,回路走得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最后,只好一步步慢慢找路,天旋地转间,竟不知自己走错了房间。
云落只当到了房间,浑身发热,便伸手去扯自己单薄的衣裳,扔在地上,只留件肚兜,扑上床去……
尉连迟一惊,酒醒半分。不料压在身上竟是云落,且衣不蔽体。
她只着件淡粉色绣花肚兜,肚兜下身段若隐若现,丰润光彩、肤如凝脂。那面色桃色绯红,在乌黑如墨的发丝中,朱唇娇艳欲滴。
尉连迟赶紧移开视线,他却闻着云落一身的酒气,怒意渐发,便迅速翻下床。
他手中用力一甩,被子一翻,严严实实盖住了云落的俏媚娇体。
看着满地凌乱的衣物,尉连迟迅速出了房门,见门外无其他人,便唤来侍卫去亭台撤走了酒水,并拿些醒酒茶来。
其实,尉连迟心底更多的是在责怪自己的疏忽,竟让云落误饮了酒水,若她去了其他房间,或是让其他居心叵测的人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在门外焦急等候的尉连迟,待侍卫取醒酒茶来,才合门进房。
他无奈地坐在床头,轻轻探手伸进床被中,捞起了云落的胳膊,用床被把她紧紧包裹着,并依靠在自己的胸膛。
尉连迟睡袍衣襟半开着,他侧俯下身,垂落的发丝与云落的青发交缠,炽热的大掌缓缓接近,两指撅起了云落的小嘴,端着碗喂她喝些醒酒的茶水。
酒烈得很,喝了醒酒茶,云落睡觉便不会那么难受。
最后,尉连迟又操心给云落掖掖被子,守在她床头。
忽的他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地上的凌乱的衣服。
此次出门又凑巧未带侍女,自己也不好给云落穿衣。虽说云落什么样子他没见过,但如今云落十四五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实在不妥。
想着,尉连迟心生恼火。明日定严厉训斥云落一番,以后滴酒不许沾,绝对不许再有像今夜这般羞耻荒唐的事发生!
“你这样我如何放心你一个人在外。”
看着床上不安分的云落,她满脸通红又燥热的样子,尉连迟内心倍感心急,又无奈。
他无意伸手贴上了云落的小脸,赤热发烫的小脸软软糯糯的,捏一捏,竟不想自己越捏越喜欢。
尉连迟自乐,自家孩子生得就是精致。
云落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么在脸上,微侧过脸,轻咬一口。
一时,手来不及闪躲的尉连迟,这一口咬得他浑身又酥又麻。他迅速抽回手,心中一番酥麻的滋味……
云落一觉起来时已是晌午,她大惊着在床上坐起,竟不知自己睡了如此之久,而且身上还闻着有股酒气。
这房间四下的布局,与昨日的也不同,好像宽敞了不少……
视线移至床尾,叠放在床尾的衣服依旧,但是叠法不同。房中行李都在,就是说不上哪里奇怪。
云落一番梳妆洗漱后,出了房门,才知自己换了房间。而此时,尉连迟身前侍卫前来,传话云落速去见尉仕君。
云落应声,内心忐忑不安,提着衣裙便快步过去,她好像想起来了,昨晚应该是自己喝了酒,还喝断了片。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犯了家规大诫,等会儿肯定少不了被尉连迟责骂。只是她浑然不知啊,这锅背得莫名其妙。
到了书房外,一进门,云落便察觉到尉连迟阴沉着脸。
他知道云落来,却头也不抬。
如以往着装,尉连迟一身边口烫金流云纹的黑衫,在桌案后端坐,手中翻阅着卷宗文案。
橘色的烛台灯光下,光影一晃一晃,照映在他白皙的脸庞上,这半面明半面暗,显得他的五官刀刻般立体俊冷,神情也愈加严肃。
云落远远看着,有些迟疑,就在原地杵了会。
刚巧有侍卫来送茶水,云落见机接过,小声嘻笑:“我来我来。”
她端着茶水,小心翼翼转身,迈着小碎步轻声来到尉连迟身旁,生怕自己的冲动鲁莽打扰了他。
“尉侍大人!我给您倒茶。”说着,云落瞧着尉连迟的脸色,缓缓把倒好的茶放在书桌边。
尉连迟面不改色,依旧正坐着,翻看着文卷,不予理睬。
云落又试探的轻唤一声:“尉侍?”
闻声,尉连迟停下手中工作,但仍是头也不抬,未看云落一眼,有些怒意道:“你可知你昨晚犯了家规?”
云落一听尉连迟这低沉的语气,倍感压迫,心慌了。
她深知这家规的重要性,每条都是尉连迟的底线,赶紧退几步跪下,低头认错。
“云落知错。但不知昨日几时误饮了酒水,云落真不清楚!就……昨夜嘴馋偷溜出房。”云落越说声音越小,内心惊慌失措,两只手揪着衣裙,低着头不敢看他。
昨晚太饿了,完全忽略了家规“夜禁门”令。
“知你还犯!”尉连迟紧盯着云落垂下的头,怒气直冲,猛得一拍桌案,“砰——”一声,夹杂着木质碎裂的声音。
云落紧张地浑身一颤,看来尉连迟是真的发火了……她一动也不敢动,一言也不敢发。
突的,尉连迟肃然站起,眉眼中暗淡薄情,怒斥道:“十五尺!伸出手来!”
他一扬长袖,手中紧握着长尺。这长尺,有一尺余长,一指厚。
云落一听十五尺,倒吸一口凉气。还记得有一年因为她看话本子被罚打了七尺,打得手都快开花了,肿了很久,那次她还哭惨了,往后再也不敢逾越一次家规。
没成想,这现下就十五尺,她当真对昨晚的事都不知情,但又不可再作辩解,以尉连迟的脾气,只会火上浇油。
云落只能咬咬牙,缓缓伸出双手,安慰自己:长痛不如短痛!“云落有错,自当受罚。”
尉连迟既然出口说了十五尺,下手就绝不心软,长尺“嗖嗖——”地重重抽打在云落双手手心。
云落疼得咬牙,眼角不争气地挤出了泪花,她不想给尉连迟看见,便别开了头。
打到十一尺的时候,她双手火辣辣的疼,云落真的想抽回手……
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尉连迟直接一口气打完,气得长尺一扔,怒吼:“出去!明日我要见着五十遍家规!”
云落抿着嘴,缓缓站起身,她都不敢看一眼自己的小手,用袖子抹了几下眼泪,难过地走了出去。
是,云落是昨夜未听尉连迟的“夜禁门”诫告,但她哪里知道自己竟误喝了酒,是不是酒后又给他添了麻烦。她总是什么事情都记不清,尉连迟都要责怪她。
云落越想心里越委屈,自顾自跑回房间,准备冲到床上大哭一场,又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手,好几道通红的尺印,疼得火辣辣的,直发颤。
“尉侍也不心软……”云落心中叫苦,筷子都不一定拿得起,还要抄写五十遍家规。
说起这家规共一百八十条,有详有略,这下云落彻底有阴影了!
家规一百八十条全部都是尉连迟的底线,不可轻易触及。云落深知,所以委屈归委屈,还是得乖乖去抄家规。
由于她手心刺痛发肿,抄写的速度实在慢了些。晚间,她才抄了八遍,侍卫便叫她去吃晚饭。
云落本不打算去吃,怕“碍”着尉连迟的眼,但一想到午时他那发火的样子,仍心惊胆战,心有余悸。
不去?等下说不定尉连迟直接来房间抓她。
晚饭桌上,尉连迟早就在吃了。
云落来晚了些,先向他拱手行礼,随后坐下一同吃饭。她瞄了眼桌上有自己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坐稳后,便拿着筷子伸去夹。
不料,她手抖了一下,排骨没夹稳掉入汤中,溅起了一些汤水……
云落表情瞬间扭曲,今天蛮背的,也不差这会了!
刚才她那一下确实不是因为手痛,而是因为在如此低压的气氛下,失手了!
尉连迟倒并未开口说什么,他夹了块排骨到云落碗中,眸光依旧未落在她身上。
“抄几遍了?”尉连迟好似随口不经意一问,眼下的动作更是让云落大吃一惊,他直接把糖醋排骨一整碟移至到云落碗前。
云落小声嘀咕,道:“八遍了。”
尉连迟侧着余光,见她小手泛红、肿得厉害,心头一紧。
这云落打时痛也不说一声,若说了,他哪里还忍心。
待云落吃完欲走,尉连迟突然叫住了她。云落一懵,身形一顿,又转身折回到他身前。
“手我看一下。”尉连迟有些无奈,终还是放下自己的架子,语气温和。
当他对上云落那双眼底泛红的眸子,还有那哭得鼻子红红的。他的心悸动一颤,很快的便移开目光。
闻声,云落有些拘谨地抿着嘴,看着面前的尉连迟,便缓缓伸出了双手。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竟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让她眼底泛红。
尉连迟假作不在意,但动作却格外轻柔地牵过她的小手。
这一看,本是纤纤玉指的双手,现下发肿得泛红,还有几道尺印历历刺目,这怎拿得起笔筷?
“家规不急。”尉连迟瞥了眼杵着的云落,示意她坐下。
他又从衣袖中拿出一盒药,盒子形状扁圆偏长,黑红色花案,打开里面是白青色膏体,擦在手心清清凉凉,很是舒服。
有些不知所措的云落,看着尉连迟给自己擦药的动作温柔,细腻又小心。但她觉着这样擦手心实在痒得很,也不想劳烦他,便伸手要拿过药膏。
“尉侍,我自己来就好了。”
“别乱动。”尉连迟按住云落“蠢蠢欲动”的手。
云落有些不好意思,那就任他了。
“尉侍有时像父亲那样高大伟岸,有时像兄长那般无微不至,如今,又像是那师长严厉苛刻。”她自言自语起来,可目光,却未离开过他。
尉连迟听闻,手上动作更加轻柔,无奈笑道:“你知我不易便好。你可知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对于你我,都是一样。”
说着他又觉着不对,顿了顿:“虽然,我们并不是那样。”
云落不明所以,只觉着尉连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向他道谢。
最后,尉连迟还把药脂留给了云落,并嘱咐她不用急着抄写家规。
云落当然知道他是何意,这给药细微的动作说明:以后还有挨打的机会,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隔日午时,云落便把五十遍家规抄好,递给了尉连迟。五十遍家规不要紧,紧的是云落的手如何了。
尉连迟锐利的目光扫过,见她的小手已经消肿,只留下几道晃眼的红印,他倒松了口气。
云落却主动提议,她不想再给尉连迟添麻烦,打算明日回府。
不过路上要经折去趟镇上的药房,购置一些补气血的药草。她近日很可能要来月事,实在不便再多留,还是准备返程。
尉连迟虽同意,却并不放心云落一人回去,便安排了侍卫在暗处护送她安全回府。
云落走后,尉连迟按常处理公务,他想起什么,命侍卫召来了次子妹。
次子妹自家母被尉连迟控制后,便只能听令任他差遣。又因他设计次子妹受伤,演了一出尚文武“英雄救美”的戏码后,把次子妹长期安插于尚文武身边,做自己眼线。
次子妹没想到,被尚文武“救下”后,会对她如此的悉心照料。且,尚文武听闻她已走投无路、无家可归,又收留她在青山书院。
日久生情,她便对尚文武暗生情愫,于是更加提防这幕后宿主——尉连迟,疑虑他为何把自己安插在尚文武身边监视,她不想做任何对尚文武不利的事……
房中,尉连迟面纱掩面,约见了次子妹。“次子妹,计划如何?”
次子妹闻声,思虑一番道:“已结识尚文武,并取得信任。”
听闻,尉连迟拍掌叫好,总算要摆平这个阴魂不散的人了。“你可对他动了情?”
次子妹一听,心中怀着不祥的预感,她眼光躲闪,未说真言:“未有半分情意。” 她担心自己说出真话,会对两人都不利。
尉连迟见她如此,若有所思,也是,感情是慢慢培养的。
他沉声一笑:“你时刻看紧他,一旦他来到风岭城,飞鸽传书通信于我。另外,找机会烧了青山书院中庭《花流阁》那一间房。”
《花流阁》是莲曾经住过的房间。但次子妹对此并不知情,只以为是长期空置出来的客房,也听闻过尚文武时不时叫下人去打扫。
但让次子妹深感背后发凉、寒毛直竖的是,尉连迟竟对这青山书院的内院布局如此清晰。
“是,已记下了。”次子妹不明白尉连迟的用意,但现在看来,这《流花阁》一定大有文章,内藏玄机。
此刻,她心头又惦念起家人,犹豫不定后,试探问道:“尉大人……可否让我与家人相聚一面?”
尉连迟可不吃这套,他瞥了眼次子妹,毫无感触,冷漠地背过身去,摆手让她退下:“任务完成自能相见。”
次子妹听闻,随即沉下了脸,她杵在原地沉默不语,片刻后,悄声退出了房门。
心想,这尉连迟行事真是小心谨慎,他整个人,更是冰冷无情、自以为是得很。
这种人,会有软肋可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