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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藏书阁异事 ...

  •   这藏书阁在太学的东南角地处偏远,平日里也没多少人烟,如果不是被罚估计也没人来打扫。
      藏书阁一共有三层,最上面一层有个小阁楼,以前据说是私人书院,是魏国有名的爱书人士吴澍先生的私人藏书馆,后来不知怎的,吴家全家在一次外出途中被强盗打劫,全家没一个活口留下来,这藏书馆就被荒废了,后来土木动迁,皇上提出重修太学,这私人藏书馆就成了太学的藏书阁,这里书籍大多都没分类,胡乱搁置,张廷之大人也想借此机会重新整治一下藏书阁,将里面的书籍重新归纳收理。
      是日下学,顾明朗借着打扫的机会来到藏书阁。阁楼有一处小天窗,阳光透过天窗,正是一盏天赐的灯,顾明朗就此翻阅古籍,正在探寻着春秋时期各诸子百家的先贤之言。
      “喂——”
      顾明朗正看书看得入迷,突然感觉眼前光线变暗了许多。
      “在看什么呢?我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原来是魏辞跑到屋檐上,遮住了天窗。
      “就知道看书,你还不看看你身上。”魏辞幽幽道。
      顾明朗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魏辞顺着天窗飘下的玉兰花瓣。玉兰花本就是大开大合的样子,白中透着粉色,落在顾明朗的一袭白衣上,点缀得恰到好处,顾明朗一提衣角,花瓣簌簌落下,落英缤纷就像一副画一样。
      “我都看你读书快半个时辰了一动不动,这花神想和你打个招呼,你都不理,莫不是被这书中的颜如玉给勾了魂呢?”魏辞打趣道,旋即一个飞身翻下屋檐,跳到书阁的前窗,探身进来。
      顾明朗笑道:“魏兄说笑了,哪有什么颜如玉,只是今日张大人所讲儒家谓天赋皇权,倡导学而优则仕,学生觉得有些不妥,这才想来寻求一番。”
      “呵,那老匹夫讲的东西听过就罢,我就觉得学那些读经讲经的课迟早都要把人读成像他一样的呆子。按照他的言论,每天早晚静坐体悟读经书三个时辰,我看那我一天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坐着好了,还晨昏定省,一天到晚就是行礼什么事都不用做的吗?还大冬天在雪地里读诗经简直就是有病,说是磨砺心志,其实就是虐待啊!这读书就非要吃苦头吗?还有那程门立雪,老师在屋里暖和地睡觉,你在外面傻等,有什么事情好好沟通嘛,你留个字条改日再来不是一样的吗?唉,迂腐迂腐,不提也罢。”魏辞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生气,仿佛要把自己这十几年来遭受的苦一股脑倒出来。
      看着魏辞这般埋怨,顾明朗不禁笑了:“魏兄如此之言,仿佛很了解张大人啊。言行举止中都感觉很张大人很熟稔呐。”
      魏辞一愣,突然像意识到什么:“哪有,我就见过他几面,这开学经读课上听他罗里吧嗦了一大堆,很自然就从他那古板的形象中联想嘛。”魏辞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诶,等等——”魏辞岔开话题,“不要动——”魏辞伸手向着顾明朗的脖子而去,“这里还有一小半花瓣。”
      顾明朗只觉脖子一凉,魏辞的指尖划过顾明朗修长的脖颈,温热透过肌肤传递,魏辞骨节分明的手本是伸向花瓣来着,不知为何当切实碰到顾明朗的脖颈处时,魏辞像触电般停滞,手便不自觉停在空中,花瓣顺着顾明朗的衣领落进顾明朗的衣服里。魏辞这时有些慌乱,顾明朗转头相向,正好四目相对,魏辞感觉心不自觉跳得更快了,他努力压制住这种不平静,为了掩饰他脸上的不自然的表情,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伸手去拾花瓣,正当他要将手顺着领口探进顾明朗的衣服中去时,顾明朗用手拦住了他。
      “不必了,已经掉落了。”顾明朗轻轻道。
      “咳…”魏辞抿了下嘴角,极力掩饰尴尬,“我…我是…帮你…”

      “魏兄的好意心领了。”顾明朗满脸平静。
      是啊,就是正常的帮忙,又没什么,魏辞啊魏辞你心虚什么啊!魏辞内心喃喃道。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待着,顾明朗继续翻阅他的书籍,魏辞也没有离开,他像寻宝一样地在一旁翻阅这藏书阁的旧书。
      要说这里书籍还真是五花八门,工,农,法,理应有尽有,年代久远就连那画本小说也有,魏辞便顺手找到一画本小说津津有味看起来。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书,时光就这样安静地流逝,外面虫鸣声渐起,眼看着天逐渐黑起来,顾明朗放下书籍,起身去点灯。
      一盏,两盏。阁楼不大,一盏书灯就足够了,可是顾明朗不自觉又多点了一盏灯,也许他是希望这书阁可以更亮些。
      正当顾明朗准备继续看书时,他抬眼看到了魏辞正歪着头,斜靠在书架旁边睡着了。
      还从没看到过魏辞如此这般安静,也许是前几日学舍闹鬼,动静太大,魏辞一连好几天没睡好觉,在这书阁里倒是安静,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他此刻正睡得恬静。顾明朗想到这里也不忍心去叫醒他,只是悄声走到他的旁边,将书阁里的软巾给他盖上,调整好他睡觉的姿势,轻轻拿开他手机半握着的书,合上书页,一细看封面上写着《江湖恩怨录——七侠五义传》,顾明朗不禁会心一笑。
      今日张廷之大人在修身课上讲道,君子求学要心无旁骛,儒家奉行学而优则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顾明朗却不尽以为然。学习向道,固然重要,可是若只是培养成皎皎君子,高远如仙人不识人间江湖,那经世之学又何以致用。
      “子曰:人性固分三品,上品,不学而知之,君子也;中品,教而知之,庸人也;下品,不可教之,恶人也。”张廷之一向奉行君子皆上品之人,须洁身自好,断不可与庸人,恶人为友,更不可浪费才华与光阴,须学而自勉,入世出仕为相才。
      “先生所言恐曲解夫子言。”顾明朗在修身课上提出与张廷之相左的言论。
      “孔夫子所言人性分三品,是故要因材施教,而非人分三等而趋优远劣,若此,优劣沿袭,人恒品,学教无用矣。”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君子须谨言慎行,保持自己秉性高洁,这人分三六九等,物分优胜劣汰。士农工商,天地君父师,有序如此,大道之存!”
      顾明朗虽有君子之品,但无君子之傲,而这太学乃至整个魏国都奉行士农工商,世人尤其是农民商人都嫌弃自己的出身,有些富农富商,倘若家里没有一个读书人,死后也要倾尽全部家产捐一个虚名爵位,光耀门楣,这样死后的坟墓就可以修建得比平头百姓高上三分。
      这“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是君子交友的准则,甚至一度传为美谈。
      那君子远庖厨,君子远市井俨然已经成为隐形的社会条规。
      顾明朗看了眼熟睡的魏辞,想起他白天在修身课上的话。
      “那按先生所言,交友还得看他的身份,翻阅他家的祖籍族谱,那岂不是你家官没我家大,我不能和你为友,你家是卖米的,我可是读了圣贤书的人,你又怎可与我一同读书?哦,对了,先生,您是皇师吧,那您祖上一定是皇上,不然您又怎能教当今圣上呢!”魏辞说得有板有眼。气得张先生在课堂上差点昏倒。
      “歪理歪理!一派胡言,混账!”张廷之气得就将手上的书朝魏辞扔去。
      魏辞身经百战,轻易就躲开了。
      魏辞真的是处处都和张廷之作对,到了太学更加放肆了,有了众多学子围观,魏辞这些胡闹多了些观众他更加肆无忌惮,更觉得好玩了。
      顾明朗看着他白天还在课堂上顶撞老师不可一世,现如今正乖巧地睡在一旁,灯光映在他的脸庞,浓密的睫毛就像森林般茂密,倒映在白皙的脸颊上,灯影摇曳,忽闪忽闪地,丝毫没有白天那股子玩世不恭的江湖气,鼻息轻轻,一起一伏,一动一静,倒生出了些恬静感。
      魏兄总有这么多歪理,关于孔夫子的性三品学说现今各家有不同的解读,顾明朗想着毕竟春秋战国离现在已经算是年代久远了,要想真正体会到儒家学说还得破译这些古籍,方可一窥真知。这也是他彻夜在这藏书阁读书的理由吧。一想来自己从小长在边塞,在无数个羌笛杨柳的月夜里,他总会遥想爹爹还有兄长口中的那个繁花似锦的京城,那个礼仪之邦的大魏国,如今得以进京,在这虫鸣鸟语中闲坐书阁里研读经书,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不自觉感到心里一暖。
      亥时还未到,这藏书阁外突然又有些动静,这幽静的书阁外怎么又有缥缈的女声,与前几日在学舍里听到的如出一辙,莫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顾明朗起身走到阁窗边,静耳倾听这声音,可是当他靠近窗边的时候,这声音又停住了,放眼望去,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太学学舍,书馆,讲学馆都掩映在绿荫里,千里明灯,星星点点,疏朗气清,谧静安详,倒没什么古怪。
      顾明朗悄悄关上外窗,这时在一旁的魏辞揉了揉眼,懒声道:“天黑了吗?”
      魏辞睡眼惺忪,就像一个午睡睡过头的孩子,刚睁眼时有点恍如隔世,仿佛太虚云游刚回到尘世一般,不同的是,没有过多的惊慌和不安,他醒来便看到顾明朗孤身站在窗边,明月当悬,月光洒满衣袖,顾明朗身姿挺拔,在月光的拂照下好似谪仙人一般,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浮想联翩,更何况魏辞早已将他的眉目,面颊,都一一刻画如心了呢。
      “吵醒你了吗?”顾明朗轻声道。
      “不打紧。”魏辞笑着摇摇头。他环顾四周,看着自己身上掩着的软巾,再看看这书阁里多点的灯盏,他双手枕在头后面,笑着道:“顾兄可是打算夜宿这书阁?”
      “啊?”顾明朗轻声摇头,:“唉,你看我,这一看书都忘了时间,他抬眼透过天窗看这星空,:“估计亥时到了,太学打更的估计就要过来了。”
      “其实在这里留宿也挺好的。”魏辞扫视这藏书阁,“虽说不是什么金阁暖房,倒睡得自在。”魏辞伸了伸懒腰。
      “咕噜咕噜”这时魏辞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整天在太学里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就像坐牢一样,现在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结果,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
      “顾兄,正好,我们现在回去吃点东西。”魏辞提议道。
      顾明朗看着他这样子笑着应允。
      从阁楼下来,这藏书阁四周都是黑黢黢的一片,两人沿着老旧的木质楼梯下来一路上都小心翼翼,这藏书阁是木质的书屋,里面又藏着老旧的书籍,风一吹就好像要化了一般,更何况倘若不小心油灯的火星溅落,一触即发,这房子恐怕就要着了。顾明朗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着路,一只手挽起袖臂,另一只手举着油灯。
      两人走到一楼,正当灭了烛火,准备关门之际,一不留神,不知从哪个树林里突然窜出啦了一只野猫。
      “喵——”那野猫如野兽般向两人扑来。魏辞眼疾手快,伸手挡住这猫的攻击,那猫的眼睛如幽灵般,绿得透亮,怪异得很,可是却没有与魏辞过多纠缠,将身就往草丛中逃开了。
      “啧。”魏辞平白被这野猫偷袭只觉得右手一阵刺痛,鲜血就这样渗出来。
      “没事吧!”顾明朗担忧道,他伸手就将魏辞的手拿起来想要检查一番。魏辞却反手将手藏在后背,不愿意他看看到。
      “没事,就是只小野猫。”魏辞就是这样一个人,真的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说自己有事需要别人照看,可一到他真的受伤又不愿意别人看到半分。
      “怎么会没事呢?”顾明朗执意要检查。
      “没事没事。”魏辞将身就走。
      顾明朗一把抓过他的手,:“怎么会没事呢都流血了。”顾明朗不管魏辞的遮掩,径直将他拉到藏书阁外的一处小池塘边,滔起水就给他淋洗伤口。
      “这野猫的爪子最毒了,不比平常的割伤,伤口需要及时清理,否则就会发炎。”顾明朗一边清理一边叮嘱道。
      “哼!真的是太奇怪了!这太学怎么会突然有这发疯的野猫呢?”魏辞靠在溪石边,右手顾明朗正给他上药,左手便把玩着水边的毛毛草。一边拽这毛毛草一边气愤得不行。
      “对啊,说来也奇怪,总感觉一到太学好多事都不太对劲。”顾明朗若有所思道。各学子初入太学现在还没什么深交,可是却感觉冥冥中已经拉帮结派,顾明朗从小生活在掖城,长于边塞,对于京中子弟无甚了解,更无交情可言。可是这贾俊何林一帮人像是故意找他麻烦一样,他是看在眼里的,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学舍里闹鬼之说甚嚣尘上,这夜里传来的陌生女人唱歌的声音也是十分怪异,还有刚刚偷袭的野猫,从这野猫的身形中可以看出并非那种露宿街头无人照看的野猫,那只猫身形矫健,毛发也十分干净,突然偷袭反倒像是什么人故意训练而为,这样一想果然是有人针对他,或者是针对魏辞?
      看着顾明朗低头深思的样子,魏辞朝他挥了挥毛毛草,打断他的沉思:“想什么呢?这太学都是克己复礼之人,是只猫也得被逼疯啊。”魏辞倒不以为意,反倒是想宽慰一下顾明朗这野猫造成的小伤不足为虑。
      “啧——”魏辞不自觉咧起了嘴,:“这什么药啊?”
      顾明朗上好了药,从自己的袖兜处拿出一巾帕,轻轻给他包扎伤口。
      “诶,顾兄,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医药啊。”魏辞看着顾明朗俨然如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大夫,不禁纳闷,一个文质彬彬的儒生,怎么感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样子。
      “从小的习惯。”顾明朗淡淡道。
      习惯?还从小?魏辞刚想再问点什么,顾明朗拍了下他正在玩水的左手,:“好了,这手现在就不能再碰水了。”
      魏辞耸了耸肩。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亥时了。
      这半夜风吹过,伴着这幽远的打更声,凉飕飕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顾明朗环顾这四周,风平浪静,可他总感觉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这种感觉还是他小时候在大漠里遇到狼而独有的感觉。
      “魏兄,我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不太对劲啊。”顾明朗紧锁眉头道。
      看着顾明朗如此神色紧张,魏辞也压低声音道,“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我们现在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要办——”
      “魏兄有何见解?”顾明朗探问道。
      “我们现在得当务之急是——”魏辞拉着长音道,:“找一家——面馆”
      “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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