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识路》朱电视

19、怪人们，出发（一）

　　十月在北方，是夏天和冬天做工作交接的日子。至于秋天，可能在哈市是不配拥有姓名的。每到这个时候，街上行人的穿着也是最混乱的时候。H大后门口，五个男生就穿出了四季的感觉。

　　薄亚礼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笑对众人，唯独看向杨文帝时露出鄙夷的眼光。
　　亚礼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忍不住调侃起来。“学长，现在天气凉下来了。你还穿个半袖和短裤出来，是热的发烧吗？”
　　杨文帝穿着标准的“篮球套装”，一只手搭在他的朋友郑天语肩膀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薄亚礼，也不做回应。
　　亚礼身边的孙世贤见状笑道，“呦，你是看不起我们短裤帮吗？你们穿长裤的可没有我们有温度。”世贤上半身夹克衫，下半身却也穿着短裤。
　　亚礼眯眼一笑，“不敢。不过说到温度”，亚礼瞥了眼穿毛衣长裤的郑天语，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圆送，突然扑哧笑出了声，“那圆圆现在穿个棉袄出来，得没有温度到什么程度。”
　　众人望向站在亚礼身后的陈圆送。小小的人陷在大大的黑色棉袄里，像是穿了一个帐篷出来。
　　众人都笑出了声，唯独杨文帝一脸疑惑地看着圆送，心里想着，“要不是我疯了，要不是这个小子疯了。不过既然是亚礼的朋友。那一定是他疯了。”
　　圆送有些尴尬，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亚礼，“要不我回去换吧。”
　　亚礼回身正要张口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天语突然把杨文帝往外一推，正声道，“不用的，不至于再回去换的！”
　　众人望向天语，其中杨文帝因为刚刚自己突然被推开，有点没站稳，差点给摔了，有点生气，“不用就不用，你急什么！”
　　天语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双手胡乱地比划着，“不是！那什么！要换，我车里也有。不用再回宿舍去。我是说，我们该走了！已经10点多了。我不得开车送你们去植物园吗！”
　　这样说着人便往校外走去，留下四个人愣愣地呆在原地。

　　“那我们走吧”，圆送看了看手机，确实10点多了。
　　亚礼瞥了眼自己的手表，又敲了一下圆送的头，“欸。你说，他车里有什么啊？这人怎么和你一样，话都说不清楚。他说了半天我也没懂他要表达什么。”
　　圆送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地方，瞪了亚礼一眼，“你批评他就批评他，为什么带上我还敲我。”
　　“傻就是让人说的。我多说说你，你就越来越好了”，薄亚礼越说越高兴，声音也越来越大，“再者像杨文帝此等矫揉造作之辈，我也会当面指出他的缺点，以给他带来进步……”
　　亚礼还打算说点什么，世贤突然快步走到亚礼身边，用力拍了下亚礼的肩旁，唬得亚礼跳了起来。
　　亚礼见是孙世贤，刚要骂，却只见得孙世贤根本也没看自己，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点了点头，“那亚礼的学长，我先走了，再见。”
　　亚礼和圆送看去，世贤面朝的人正是杨文帝。
　　杨文帝刚刚寻思和两小孩一起走好了，寻思着等等两人，却不想两人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不过这会儿见到世贤给自己打招呼再见，杨文帝还是有些高兴的点了点头。
　　不过薄亚礼就头皮发麻了，低声道，“他怎么还在这……”
　　世贤闻言，意味深长地冲亚礼一笑，还玩笑似的摸了摸亚礼的头，“鸭梨啊，我先走了。你和圆圆玩的开心。我马上也要和牛总去江边汇合了。对了，你没事也多锻炼锻炼。要说像你学长一样，身材好才能穿这衣服出门呢。”
　　世贤冲三人挥挥手，便往宿舍方向回去了。

　　门口剩下三个人，愣愣地杵在原地，谁也不动，像三个木头一样。
　　“那我……先走了”，圆送看着气氛不对，小跑着就想要离开，却被亚礼一把拽住。
　　亚礼咬着牙笑着，“陈圆送你急什么，我们一起走啊。请你等等我。”
　　“是，也请等等我”，杨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亚礼，“因为我喜欢……矫揉造作。”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亚礼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那个我们走吧！别让郑学长等了。”
　　杨文帝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那就快走，少吹点牛逼。”
　　亚礼有些无奈，“我干嘛答应社长和他出去玩，这种人不开兴死算了……”
　　“所以他生气了吗？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圆送对着亚礼眨了眨眼睛，亚礼却觉得这人欠欠的，直接反手又敲了过去，“说你是母猪！”

　　这边两人跟着杨文帝屁股后面往外走。
　　圆送捂着额头，想着孙世贤刚刚说的话，便突然上下打量起杨文帝来。宽厚的肩膀，挺直的腰身，圆挺的屁股，还有那两条让自己羡慕到不行的大长腿。低头看看自己，脸胖，身子瘦，个矮，简直是一株向日葵。
　　天上地下的差距让圆送不禁叹了口气，他点了点旁边的亚礼，苦着脸道，“贤哥是没说错，扬学长身材是真的好。你看他的背影就让人觉得非常羡慕了。”
　　“什么没错？孙世贤还说你傻呢，你怎么不觉得这句话对。”
　　话是这么说，亚礼还是斜着眼扫了扫前面的男人。亚礼摸了摸自己的胸腹对圆送道，“我过几年赢定他的，他过几年就下垂了。你不要长他人志气，你也努力挺挺，也能有个胸肌什么的。”
　　“是吗”，圆送挺直腰杆，憋了一股气看向亚礼，“你看看有没有。”
　　“嗯……没有！哈哈哈。”
　　两人在后面打闹，引得杨文帝时不时回头偷瞄两人，但也没有说什么。
　　“秋日”里阳光很好，空气微寒，马路边人来人往，确实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

　　这会，三人来到了郑天语的车子旁边。
　　先到的杨文帝直接打开了后座门，自己坐了进去。郑天语回头望了望他，“不坐前面？”
　　“你穿太多了，看着热”，杨文帝把车窗慢慢摇下来，对着车外两人命令道，“亚礼，坐进来。学弟你坐副驾驶去，把安全带系上。”
　　亚礼和圆送对视了一下，互相点了点头，两人便也照做了。
　　亚礼坐到杨文帝旁边，又把车窗摇了起来，“所以学长你为什么坐后面？坐前面去啊。”
　　“郑天语穿得太厚了，靠着热”，杨文帝打了一个哈气，懒懒地瘫在座椅上。
　　穿得最厚的圆送正在系安全带，听到杨文帝这么说，只觉得是在暗说自己穿得多，便有些尴尬地把棉袄脱了下来。
　　亚礼见状，顺手就把圆送的棉袄接了过来，白了杨文帝一眼，“你刚刚在门口还靠着郑学长站呢，那时候怎么又不觉得热了。”
　　杨文帝一脸疑惑，“那在外面，现在在车里。而且我说他呢，你不高兴个啥……”
　　郑天语瞥了眼身旁的圆送，一时间也不急着发动车了，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突然就回头凶了杨文帝一声，“你毛病可真多！”
　　车里另外三个人都愣住了。
　　天语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语气有点过了，又对身边的圆送弱弱说道，“我说杨文帝呢。”
　　亚礼闻言扑哧笑了出来，本来懵住的杨文帝却立马爆炸了，“不是！我就说你穿得热，你至于吗！得！不说就不说！”杨文帝双手一拍大腿，赌气似的看向窗外。

　　车子启动，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亚礼见杨文帝被说，心里暗喜，笑眯眯地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杨文帝手托着头看向窗外，越想越气，但也只是憋着。
　　圆送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后面两人，又转过头来看看开着车的郑天语。郑天语张了张嘴，有些紧张地来了一句，“很快……就到了。”
　　“在对谁说话呢？”圆送又转过头看了看后面两人，一个对着手机傻笑，一个对着窗子生气。那应该不是对他们说话。圆送转过头来，正好迎上天语的目光，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下意识地回避了，“嗯，哦，是和我说话呢……”
　　这一搭腔，两人便开始“机械”地聊起了天：
　　“今天……天气不错的，圆……学弟。”
　　“是……今天阳光很好。”
　　“早饭吃了吗？”
　　“嗯。买的小笼包。”
　　“多少钱的小笼包啊？”
　　“额……8块的。”
　　“哦，挺好的……8块的。”
　　“因为10块的有点多。”
　　“哦，这样啊……挺好的。”
　　……

　　亚礼这会儿第二次觉得头皮发麻，你这是什么聊天折磨啊？聊不下去可以不说啊！
　　亚礼把手机慢慢放下，思考着要说点什么打断他们，却不想杨文帝先他一步发难了，“好什么啊？别唠没用的行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嗓子一出来，四个人反而都有点如释重负。
　　圆送其实也习惯了这种尬聊，毕竟每次打工遇到天语时都要有诸如此类的对话。虽说不排斥，但也确实不喜欢。如果可以被打断的话，倒也乐呵。天语因为实在找不到话聊，可以有理由“中场休息”倒也不排斥。亚礼因为不用听尬聊了，难得有些开心地看着杨文帝。至于杨文帝，终于吼了一嗓子，且见天语也没吭声，一时也有点解气。

　　“那你唠点有用的”，郑天语回头给杨文帝使了个眼色，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杨文帝呼了一口长气，对亚礼使了个眼色，“欸，亚礼，我刚刚默默给郑学长算了笔账。其实和你还有点关系。”
　　“什么？你别乱说哈”，亚礼收起笑容，突然有些担心杨文帝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乱说！那天我们去篮球场喝酒，你还记得吧。也不怕你生气。其实！那天我本来是喊的就是这位郑学长。但是他放我鸽子！我才临时喊你了的。我以为他没空，结果他后来又在H大里面，所以就是故意的。”
　　“嗯？那我要好好批评你，你去了我就不用受……喝这么多酒了”，亚礼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几个片段，这会竟然还有一些想把杨文帝推下车子的冲动，“后来遇见郑学长愿意帮我送他回去我还蛮开心的，还觉得巧了。却没想到始作俑者也是郑学长你嗷。”
　　圆送听着后面两人一唱一和，便偷偷看了几眼天语，“被告”已而面露尴尬神色了。
　　“这些人是真的不害怕司机翻脸把我们都赶下去吗……”，这样想着，圆送又紧张地看了郑天语几眼。
　　其实这会，郑天语早就注意到了圆送一直在偷瞄自己，见后面的两个人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总觉得那两人会多说什么，于是“被告”一时自己也紧张起来，“我是真的有事，所以才没有回复你”，郑天语故作镇定地叹了口气，“而且，我后来不是还……特地去找你们，还把文帝你送回宿舍了吗？小薄你刚刚也说了啊。”
　　杨文帝听着冷笑一声，“呵！你真以为我喝醉啦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亚礼都回到C区宿舍的时候，才和你是迎面撞上的好不好？”杨文帝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双手抓住了郑天语的座椅背，“你说啥特地呢？”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郑学长当时，应该是从大一那边宿舍来的”，亚礼演着一脸抱不平的样子看着杨文帝，“老狗你明明是大二的对吧？虽然你一二也不一定分的清，但是郑学长这么聪明不可能弄错的。”
　　“你听听！”杨文帝连被骂都不管了，开始一个劲摇郑天语的座椅，“群众的眼睛是雪……”，话还没有说完，郑天语突然有些生气地打断了，“别动！你说就好好说，别动！我开车呢！”

　　杨文帝又被吼懵了，求助似的呆呆的望了望亚礼。亚礼指了指杨文帝的手，杨文帝“哦”了一声，这才有些抱歉地松开了手，说话的气势也弱了许多，“那我是大二的。你从大一楼那边来。那你，明显就是去找大一的了。对吧。对了，我还想起来了，你之前还问我要了我们社团一堆大一的电话号码对吧！亚礼！”
　　亚礼一脸这时候你cue我干嘛的表情，但是还是接着话茬说下去了，“嗯……郑学长加了我微信后，又问我要了我身边所有大一的电话。对了，圆圆，你电话他也要了。所以学长是不是也问你要周围人电话了。”
　　“好像没……”，圆送楞了一下，心想，“这人好像连我微信都没加，怎么问我……”
　　天语的脸上突然有些挂不住的样子，并且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把话茬给他们接。现在的局面对自己来说，已经远远比尬聊更难受了。
　　“你们好像有病。我问一堆人电话是有正当理由的，被你们说得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我有病？行，有就有吧”，杨文帝很少碰到郑天语生气的样子，自己也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只是现下自己气也没消，又实在不愿意就此打住，便把亚礼往自己身边一揽，凑着亚礼耳边说道，“你来分析，亚礼。我有病，你没有病。你说，要一堆人电话，有什么用。”
　　亚礼淡定地把杨文帝的脸往旁边推了推，心平气和道，“郑学长你别生气。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要这么多人的联系方式，我认为，可以有两个方向的推测。”
　　“嗯？你怎么好像还给他解释上了”，杨文帝一脸不爽地又凑了上来，亚礼直接反手又给他推开了，“一是兼职需要，需要微信，需要客户源。二是欲盖弥彰，百里挑一。”
　　“嗯！我就是工作啊”，天语立马应和着，“我兼职的需要。你们可以打住了吧？”
　　“啧！他确实也做兼职的健身教练啊”，杨文帝又凑了上来，“你怎么一手好牌打……”
　　亚礼越用力推杨文帝，杨文帝越往亚礼身上贴，亚礼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北极熊抱着被往耳朵里吹热气，倒也没心思继续闹郑天语了，开始全力推开杨文帝，“行行行。你远点……你刷没刷牙，就离我这么近，老狗。”
　　不过，杨文帝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亚礼毫无胜算，被压倒在了后座上。
　　“嘶————”，杨文帝鼓起腮帮就摁住亚礼一顿吹起，“哈——————”
　　后座的两人闹成了一团……

　　圆送偷偷白了一眼后座，又看了看身边的郑天语，喃喃道，“兼职啊……”
　　圆送突然想起学校周围那些拿着宣传单的教练们，那些人卖课宣传什么的，可比郑天语坦率多了。郑天语说话都是支支吾吾的。到和金店长让自己去问顾客点单时一样哈。所以这人就是想卖我课啊！
　　圆送突然就多了一份释然，十分自在地对天语笑了，“什么嘛！我说学长怎么总想和我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原来是要推荐我去健身吗？没问题的！我今天也受到了刺激，愿意去健身的。”
　　“额……嗯”，天语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啊，嗯。”
　　“哈哈哈，学长也和我一样不太聪明的样子。”
　　圆送笑得很开兴，迎着阳光，张大嘴哈哈笑着，双手也自在地挥了几下，像小孩一样，“但是啊。我觉得你不笨。后面那两才傻呢……”
　　郑天语不经意地看向右手边，阳光下的男孩傻傻地对他笑着，天真地笑着。
　　天语有些开心，并且开心得有些难过。

　　“是不是我喜欢你，其实只要我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