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张》八月糯米糍

7、第 7 章

　　逻辑满分。
　　无法反驳。

　　周黎只好一脸亲切道：“辛苦了。”
　　沈照笑了一声：“有司机。”
　　周黎：“……”

　　沉默了两秒，周黎继续面不改色道：“对，我意思就是，请向司机师傅代为转达我的慰问之情。”
　　沈照：“……”

　　周黎指了指书房的方向：“雨萱还在上面等着，我先去打印了。”

　　沈照没吱声。

　　周黎垂下眼睑，捏着平板从他身旁走过。刚走了两步，又听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等下。”

　　周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沈照从一旁拿过手机：“先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周黎背脊一僵，整个人仿佛有几不可察的暂停。
　　加个什么？

　　沈照低头，长指在手机上轻点了两下，又抬眼看向她。只见周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抿着唇，手中的平板捏得挺紧。

　　沈照扫过她微微泛白的指甲，催促道：“二维码调出来。”

　　周黎：“……”
　　她该怎么办？
　　她就已经在沈照的通讯录里面了啊！
　　这一扫他不就当场发现了么！

　　以沈照这人的恶劣，她已经可以想象，他发现以后，那眼尾微扬神色倨傲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微信是肯定不能加的，周黎只得原地转移话题：“您在这边会呆挺久吗？”

　　沈照没应声，只是看着她，神情莫测。

　　周黎被他看得心跳加快，捏了捏指尖，小心翼翼掩藏着心里的紧张。

　　她可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转移话题成功过啊……不过面上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坦荡迎视着他的目光，一副她问了话、天经地义该他回答的样子。

　　“既然你都用到‘您’了……”就这样相对沉默半晌，他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那沈雨萱的课，就先预约到高考吧。”
　　周黎震惊了：“她不是才小学二年级吗？”
　　沈照泰然点头：“啊，这不你都用上尊称了吗？我这人脸皮薄，也不好意思白受。”
　　“……”
　　您可真是太谦虚了。

　　沈照：“过来，先加个微信，方便你布置作业。”

　　周黎仍旧站着没动，对上沈照的眼睛，微一迟疑，慢吞吞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嗯？”
　　“我太穷了，至今还没能用上智能机。”
　　“……”
　　“平板是从图书馆借的。”
　　“……”

　　周黎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空旷的空间一个人也没有，空气里弥漫着逼人的寂寞。

　　周黎缓缓走到刚刚他坐的那组沙发旁，下意识停下脚步，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他最后那一句——
　　“不瞒你说，我还真挺信的。”

　　周黎回到二楼时，沈雨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等她，她将打印出来的《仲夏夜之梦》放到书桌上。

　　莎士比亚的年代是中古英语向现代英语过渡的时期，那时候的英语和现在的英语差别很大。虽说是西方正典，但周黎也不会真的让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上来就去读莎士比亚，所以她打印的是19世纪初，由兰姆姐弟改写的通俗版《仲夏夜之梦》。

　　A4纸打印出来，疏疏落落的，总共十页。

　　周黎先和沈雨萱简单解释了她可能不懂的地方，然后缓缓地，用她富有节奏的调子为她朗读。沈雨萱就趴在桌子上，仰头望着她，睁着漂亮的眼睛，入迷地听着。

　　一遍读完，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仿佛像素不高的旧电影。

　　周黎看了眼时间，5点。

　　每年开始入冬了就这样，总是不到6点天就黑。

　　“好了，就到这里吧。”周黎对沈雨萱眨眨眼，开始收拾东西。

　　沈雨萱恋恋不舍地望着她：“老师要回去了吗？”

　　“嗯啊，”周黎又忍不住打趣，“还没坐累呢？”

　　沈雨萱诚实地摇头：“老师您念起英语来可好听了，比我以前的老师还要动听，我听着很舒服，一点都不觉得累。”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我以前的老师是美国人。”

　　周黎弯唇一笑：“那是因为，我的老师以前是研究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啊，我本科那四年天天都在读诗歌。”

　　“读诗歌？”

　　“对啊，等你读诗歌读多了，你说英语的节奏和语调也会变得优雅，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上文学课啊。”

　　小姑娘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满眼信任地重重点头。

　　周黎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对上小姑娘的眼睛，略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雨萱如果喜欢莎士比亚，可以让爸爸帮你买一本《Tales from Shakespeare》，兰姆姐弟写的，经典文学入门书籍。”

　　沈雨萱想也不想，脆生生否决：“不行，我爸爸肯定买不好！他不知道莎士比亚，他只喜欢女的，对男的不感兴趣！老师可不可以帮雨萱买，下次课带过来给雨萱？”

　　“……”周黎无奈，只得强行往上靠，“这本书的改编作者之一Marry Lamb是女孩子，应该是你爸爸会喜欢的类型。”
　　沈雨萱：“……”
　　周黎：“行吧。”

　　沈雨萱贴心，要送她到门口，周黎阻止了她，因为想和沈爸爸说，之后就不来了。这种话不好直接当着小朋友说，否则她肯定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其实不是，如果今天没有在这儿遇见沈照，她还挺乐意来给她上英美文学课的。

　　不过……毕竟他们和沈照是这样的关系。

　　而她和沈照，并不适合有过多交集。

　　周黎在心里过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甚至连一会儿沈照在一旁说风凉话的场景都周到考虑好了，结果等她下楼，她就傻眼儿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一人。
　　人。

　　这家人还真的——不愧是沈照的亲戚！

　　虽然她今天也没打算收钱，但在她想象中，沈爸爸多多少少也会拿个红包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就算她不收，他出于上流社会的体面，也该象征性地问她一句：这么晚了，要不要让司机送周老师下山？

　　周老师：“……”
　　算了算了，不在也好。
　　到时让辅导员转达一下，也省了当面说尴尬。

　　周黎打开滴滴约车，考虑到这里边有门禁，她将出发地定位在西山云顶南门。想着这地方偏远，估计师傅上来也得好一会儿，她现在慢慢走到门口时间应该差不多。

　　结果订单刚发送出去，眨眼屏幕跳转就显示接单了。距离还挺近，就几百米，系统让她5分钟之内走到南门。

　　周黎出门后按照手机上的导航，快步往南走。

　　然而这地方还真是——真特么的大！

　　这小区别墅与别墅之间的距离过大，又一路的曲径通幽悠然见南山，导致周黎快步走了整整二十分钟才走到门口。

　　出了门禁却一辆车也没见着，放眼望去，三面皆是空荡荡的柏油路面。

　　周黎以为司机是等了太久没等着人，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取消订单将车开走了。只得认命地打开手机，打算重新下单，然而点进去却发现订单还在，屏幕上显示司机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虽然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这司机开个几百米的路能开二十多分钟还没开到，但也并不怎么着急，随手摁熄了手机揣回口袋里，就这么静静等着。

　　山上确实不错，地广人稀，草木丰茂，空气湿润又干净。

　　明明大家都在一个都市里，可这里就是和底下那些密密麻麻的鸽子窝仿佛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不过……周黎平静地想，住久了鸽子窝，习惯了，其实也还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就这么站在原地放空了几分钟，她忽然听见跑车的引擎声从身后传来。料想应该是这里的业主出门，周黎头也没回，自觉往一旁让了让，继续对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不想那车出门后转了个弯，却刷地停在她面前，同时豪华跑车特有的拉风的引擎声戛然而止。

　　周黎稍稍抬了抬眼皮。

　　眼前是一辆暗灰色的跑车，线条格外利落流畅，有种陌生化的美感。她自然地瞟了眼车标——
　　阿斯顿马丁。

　　行吧，是她挡着别人的路了。

　　周黎默默往旁边走了几步，一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看看司机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结果她刚拿出手机，手机就突兀地响起，屏幕在她手中亮起来，上面显示——沈照来电。

　　沈照。
　　这两个字仿佛天生带着让她溃不成军的力量，在映入眼中的刹那便长驱直入，直达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心跳在刹那间不受控制，一路异常清晰地跳到喉咙口，扑通扑通，越来越快，身体里的气血也随之一股脑往上涌。

　　周黎呆呆僵在原地，直愣愣盯着兀自响得欢快的手机，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过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似的，犹疑了一瞬，终究是轻轻点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喂？”软糯的嗓音仿佛被风吹得颤了颤。

　　她并不是胆小，只是……八年了。

　　八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号码还会再给她打电话。她想过世事难料，他们或许还会再有交集，他或许也还会再给她打电话，但那时，也必然不再是这个号码，一切都将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然而万万没有料到，竟然还真的是这个号码。

　　周黎只觉恍如隔世，以至于她根本无暇去想，他怎么会知道她现在的手机号。

　　听筒在耳边，漫不经心的嗓音贴着她的耳际传来：“尾号7963？”

　　周黎愣住。
　　下意识地，她拿下手机，确认地看了眼屏幕。
　　是沈照没错，声音也是他。

　　他这是怎么了？

　　周黎一头雾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哈？”

　　沈照：“我到了，你是不是穿了个粉色卫衣，背着个包，傻乎乎站在路边？”
　　周黎：“……”
　　“我看到你了，你回个头。”
　　“……”

　　一刹那，周黎仿佛被雷劈中。

　　她直挺挺地站在傍晚微凉的风里，一只手紧握着手机，久久没办法动弹。

　　沈照坐在车里，也没挂电话，一手松松捏着手机，好整以暇地抬眼看着前方。

　　微暗的天光里，她一个人站在路边，背影纤细娇美。

　　这么多年她好像没长多少，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的样子。

　　此时，她穿着莫兰迪色系的卫衣和裙子，卫衣简洁而宽松，带了个大大的帽子，裙子到膝盖的长度，露出线条美丽的小腿。像是很怕冷，这才11月初，她就已经穿上了连袜裤，脚上是一双毛茸茸的平底鞋。

　　长发挽起，在头顶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

　　她挺直着背，就这么背对着他。

　　过了许久，像是终于认命地接受了这反转巨大的命运，她总算慢腾腾地转过身来。

　　白得发光的一张脸，眉眼如画。

　　男人对上她的视线，漆黑的眸里有什么暗暗涌动。

　　前方，周黎挂了电话，艰难地走到车前，停在副驾驶座车窗前，微微弯下身，尴尬地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垂死挣扎似的想再确认一遍。

　　结果她才刚开口，沈照就收回视线，长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了一下，随即机械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将她的话打断——

　　“尾号7963乘客已上车。”
　　“……”
　　“乘客您好，车内即时录音录像功能已开启，请您后排落座，系好安全带。”
　　“……”

　　周黎彻底定住了。
　　微风吹动草木簌簌，轻拂过她的脸颊，空气里带着清新的松露味。
　　很舒服，但真的很尴尬。

　　沈照转头看向她：“上车。”
　　“……”
　　“别耽误我接下一单。”
　　“……”

　　卧槽！
　　你还能再离谱点吗？

　　周黎站在原地不动弹，沈照见状，意味深长地轻哂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送你，特意安排了这一切吧？”

　　脸皮倒是也没有厚到他那个地步。

　　周黎摇头：“我没有这样想。”
　　“那就好，你们这些姑娘，一见到我的脸，就总爱把巧合想象成精心安排。”
　　“……”
　　“其实你非要这样想也可以，快点上车就行。”
　　“……”
　　“这烧着油呢，油价不便宜。”
　　“……”

　　周黎盯着他唇角傲慢的弧度看了两秒，垂下眼皮，扫了眼眼前的双车门两座跑车。
　　她一脸真诚地说：“我也不是不上车。”
　　沈照：“是吗？”
　　“嗯，我一直在找后排在哪里。”
　　“……”
　　“小姐姐刚才不是让我后排落座么？违规的话，我怕你被公司扣钱呢。”
　　“……”
　　“这样就不太好了，是不是啊——”周黎瞅着沈照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咬着字，拖着嗓音，慢吞吞喊了一声，“师，傅。”
　　沈照：“……”

　　空气随着周黎那一声字正腔圆的“师傅”，陡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宽阔的道路上除了他们再没有车，也没有人。不远处，门卫室里的保安仿佛是纸片做的，没发出一点动静，也没半点出来溜达溜达和大家一起唠唠嗑的意思。

　　空旷的四下，只有偶尔一两声鸟叫传来，有点像乌鸦的声音——嘎，嘎。

　　四目相对，过了几秒，沈照慢条斯理开口：“小姑娘，师傅挣点钱不容易。”
　　“……”
　　“你呢，就当帮师傅个忙，稍微克服一下，凑合凑合，坐前排。”
　　“……”

　　终究是输了……
　　周黎默默上车。

　　车门拉开，自动上升十五度。

　　很久没有坐过这种车了，周黎一时有些恍然，抬眼看向沈照，却见他的目光正落在她左手握着的手机上。

　　周黎心里霎时“咯噔”一跳——她刚还骗他说自己用不起智能机来着……

　　手心紧了紧，她面不改色地坐进去，侧身拉过安全带系好。同时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将手机顺手塞进包里，拉好拉链。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心安理得。

　　沈照目光上移，落在她的脸上。

　　之前总是与她隔着一段距离，没办法好好看看她，总觉得她这些年变化不算大，又担心是自己没能看清，她哪里变了他也没能发现。

　　她没有化妆，皮肤清透一如当年，连毛孔也看不到，没有半点儿瑕疵。不过比起当年更白皙、更水灵了。也没有涂口红，唇色是自然粉嫩的颜色，娇娇软软的，像春天里第一朵出芽的桃花。

　　她的脸部线条饱满，下巴却小巧，微微抬着，带起白皙的脖颈笔直笔直的，姿态极好。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周黎又不是木头做的，自然感觉到了，然后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这不争气的样子……真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周黎觉得这样不行，暗暗捏了捏手心，而后一脸平静地转头，不卑不亢对上男人的视线。

　　又一次，四目相对。

　　沈照漆黑的眸子里飞快掠过什么。

　　周黎没注意，兀自一本正经开口：“我脸上是有油吗？”

　　沈照一怔：“嗯？”
　　顿了顿，他答：“不油。”

　　难得一句真话。

　　清清透透的肌肤，像婴儿一样，他好几次都想抬手，轻轻碰一碰她。

　　周黎得到答案，平静地点了下头：“那你看我有什么用？”
　　“？”
　　“我的脸又不能给你车加油。”
　　“……”
　　“从而帮你省油费。”
　　“……”

　　沈照沉默了两秒，蓦地侧头，轻哂了一声：“你脸上是没有油。”

　　周黎等着他说下去。

　　“不过，”他果然没令她失望，“你鼻子变长了。”
　　“……”
　　周黎做贼心虚，手指无声捏紧了放在腿上的包。

　　“你那老年机……”沈照目光扫过她的手，吊儿郎当反问，“还挺智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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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如果通过滴滴打电话给乘客会显示虚拟号码，但此处男主有意安排，所以他直接拨的女主电话，没有通过滴滴，这就是为什么女主来电会显示沈照。女主阔别八年再接到男主电话心情太复杂，也忽略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