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见钟情 ...

  •   我是一只猫。
      当我的第一任主人以解剖猫科生物的内脏完成报告的谎话带我回到她丝毫没有人气,空空荡荡而寂寞无声的房子时,我的记忆就此正式拉开帷幕。
      如果一定要说我和别的家养猫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只有,我至今才确定下来的新名字了。
      说来也奇怪,我一共经历了三任主人,最终固定下来的名字,多多少少和他们三个人都有一段联系。

      时间的流逝在我看来无比缓慢,似乎对于我的主人也是如此,不论怎样,她那一副披着人皮的骨头架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好看,仓促流逝的时光对她异常慷慨,只在她又深又勾的眼梢间平添几分描摹的艳丽色泽。
      我的第一任主人捡到我的时候十四岁,正是少女初心懵懂的年纪,与她同龄的女孩爱好毛茸茸的宠物,欢喜享受美味的甜品,因与喜欢的男生指尖相触而心潮澎湃,用尾部带着细细长长羽毛的油性笔将考试失利的感伤情怀同一些琐碎的少女心事一并记录在带着花边的日记本里,为抽屉里整整齐齐的一张白信封而不经意地脸颊发红,多多少少,都经历过几段短暂的恋情。

      我的主人却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说她对自己的脸容十分陌生都不为过,比起在她没有一丝人气的住处添上几块不知道会被扔到哪里去的镜子,她更愿意攒下这些钱在放学路上买几串关东煮,或是用出门前对着梳妆镜小心翼翼往嘴唇上涂抹淡粉色口红的时间和同学打电话吐槽某位不喜欢的老师。

      我的主人已经拥有大多数人一辈子苦苦追逐的东西,她不缺乏优秀的追求者,毕业礼那天收到的第二颗纽扣的主人多的是众多女生爱慕的对象,体育课前打开衣柜会发现堆在角落的巧克力,立下承诺要旅游世界的父母每个月遗留给她的财富足够两个月的吃穿用度。
      不管怎么说,我的主人都是别人眼中的成功者,就算她经常撇下实验熬夜打游戏,扔下没完成的学业去一家新开的甜品店踩点,却依旧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能够轻而易举地牵引少男心思,将一腔说不清道不明却滚烫热烈的情感小心翼翼地寄托在纸上,怀着渴望自己成为宿舍里被后生或前辈用羡慕的口吻提及的那个幸运儿的美好梦想情书的对象。

      可惜我的主人对于那些投寄的拙劣诗句,近乎漠不关心。
      一把扫到垃圾桶里大抵是那些恋慕之心最常见的结局,如果那一天兴致来了,说不定她还会将引起少女心跳加速的青涩白纸用来垫矮了一截的桌子。
      她弯下腰,一只手撑起头顶上实木桌子,竭力撬起一段距离,直到她确保吃饭时桌子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晃动,需要花费一段很长的时间,我被赶到沙发顶端,百般无赖间只好居高临下看见以轻巧幅度如浪潮一般不断拍打在肩头上的黑发,骨感而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朝润清亮的碧色眼睛,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值得那些盛誉,她嗤之以鼻的如“春花一般的好皮子”一般的赞美的确是衬得上她的。

      这会儿她向我摊开手,一小节腕骨藏进绷得紧紧,被洗得发皱的蓝白校服里,手心洁白,掌纹清晰分明,虎口和食指指节处有一层浅浅的茧——她拿捏笔的姿势也是特立独行的,好像就连写字都带着她特有的风格。

      你晓得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吗?
      当我的主人秀美的眉舒展开来,丰满的唇形扬起好看弧度,任何人都会心甘情愿地跌下名为寒川风见的狼蛛编制的罗网,将心与羽毛放在阿努比斯的天平之上,自甘束缚。
      不过,当她用这一副时常糊弄同学的好皮囊,面对面看着我,吐出“你今天晚上的小鱼干减半,当作给我挠桌子的惩戒”这几个让我痛恨无比的字眼,并用纤长白皙的手指一股脑地把我的毛发揉得乱蓬蓬,露出狡黠如狐狸般的笑容时,我当是把刚刚升起的感怀之心抛之于无,从她紧紧环着我的胳膊里挣脱。

      她果真也没有把这回事放在心上,递给我的依旧是她在回家路上买过金平糖发现还有剩余而顺手的鲣鱼干。
      如果当真摇尾乞怜,恳求她多给予我一些渴望的东西,是会赢得我的主人的厌恶的。
      我深知这一点。

      “只要稍微对他们好一点,这些人就会像小狗一样跟过来。”
      我的主人将手枕在背后,两只脚交叠搭在茶几上,盖着条毛毯,窝在沙发上,大概是疲了那些综艺节目的蹩脚笑话,她将手没入堆叠的零食袋中,发现再也找不到一块她钟爱的太妃糖,大声地“嘁”了一声,曲起腿一脚蹬在茶几的棱角间,她穿的是白色的棉布拖鞋,明明快要到夏天,蝉声骤起,我的主人却偏要把自己裹得和吸血鬼没什么两样,死都不愿意露出被洗得发白的校服下的任何一丝皮肤。

      这一点她有理有据:“卖弄风骚的女人可是得不到我亲爱的王子的吻的。”

      我的主人早早就能对一同在咖啡厅聊天的女性报以温和的笑容,那张苍白的脸扬起的弧度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虚假。
      “当然,我当然有喜欢的人。”她柔软的脖颈就像是黑夜里展翅的白鸽,浅酌了一口咖啡,不动声色地皱紧眉头,直到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她继续座谈,才摆出得体的姿态,用念诗一般的口吻吟诵“我喜欢的人,眼眸里有山沉水清,笑起来就像是初生的日头一般明朗。他的灵魂比月光更皎洁,叫我无时无刻都想去吻他那双风光无限的眼睛。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爱他?”
      他们便笑,笑我的主人有如幻想中般的意中人,然后又安慰她。
      “你会找到将要吻醒你的王子的。”

      我的主人也笑,说是啊,吻醒我的意中人。
      话语虚假到真实,她握着咖啡杯的把手,听他们哄笑后谈论毕业该到哪里寻找工作,谁家楼下的超市打促销,谁谁谁的室友和谈了两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常去的咖啡厅有新出的无花果蛋糕,竟是像小孩子一般感到莫名其妙了。
      “这世界可真奇怪,想要的东西永远落不到你身上。”

      她这时已经十六岁,黑发修整得更加齐了些,不会在她低下头时铺天盖地地扑上来遮挡她的视线,容貌比起她的国中生涯有过之而不及,跟在她身后博美人一笑的人更是数不计数,塞在她抽屉里的情书就像是冬天的一场雪一般浩浩荡荡的无穷无尽。
      她深邃的碧绿色眼睛就像是永无尽头的黑洞,与十四岁同样任性地拒绝等同于“美丽”“柔弱”的片面赞赏,尽管她笑起来依旧能够让人钉上一次十字架,会对着恭维她的词汇摆出一副从容的笑颜,近乎讽刺地将这些词汇在舌尖转上一转,促狭一笑,不会显得太失礼,但也谈不上有多感谢。

      “我爱的人应该像喜马拉雅山巅的一捧雪,或者是初起的日头,要么让我冷得再也无法记得绕过我指尖的流水,要么炽热得在我的灵魂上打下烙印,一辈子都忘不掉。”
      一个将情话当作吃饭喝水一般寻常的人,能够编出无数个谎言去拒绝热诚的邀请,青涩的爱情,家产无数,成绩优异,拥有所有人类奢求的一切,却始终找不到一个适合的人去爱。

      也是,我的主人那么骄傲,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平凡无奇的人来陪她度过下半生呢?

      她从堆叠的碟片中取下一张,鼓捣了几下显示屏,慢慢地走了回来,就像是重新退回了影子里,她将苍白瘦削的脸埋在我的皮毛间,半梦半醒地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盯着屏幕上姿态矜贵的女人。
      那张有着艳丽面目的少女,叫做川上富江。
      为赢得了所有人的爱慕而自鸣得意,最终不老不死的怪物以身上的每一部分被割舍的结局留在了恋慕者的手中。

      我的主人从来不给我取名字,非要唤,大概是她抱着我坐在窗台上,膝头上放着一本诗集,她信手翻开一页,用非常不着调的语气念这些华丽的俳句,或是在各种国家各种作者,在一行契诃夫,伏尔泰,莎士比亚中随意一指,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一句“我们高兴地走上泥泞的大道,以为不值钱的泪能洗掉污浊。”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咬了咬钝的指甲,对我说。
      “那你就叫波德莱尔吧。”
      或者是“你就叫阿周那吧。”
      这完全取决于她当天看的是哪一本书,要说这些名字有什么意义,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的主人单纯觉得这些名字很好听,很顺口而已。
      她有的时候叫我罗切斯特,有的时候叫我卡夫卡,她偶尔也会问我。
      “你听得懂吗,波德莱尔?”
      我被她一叠的各种名字唤得晕头转向,思维像是缠在了毛绒球里一般,自然没有回应。她便叹一口气——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因为呼吸不上来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把苍白的脸埋在我脖颈间的毛发里。
      “我是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呀。”

      “有些事情到手就是要溜走的。只要不建立深厚的情谊,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的主人将一切事物都不放在心上,房间杂乱无章,堆放在永远拉得严严实实,不透过一抹光的窗帘下方的不是厚实的教科书,就是写了一半随意扔弃的实验报告。除了必须找个地方安放的东西,她才会把这些文件带到称之为“家”的储存库中。任何符合她年纪的手办,或者是幼时的动漫碟片,全部都销声匿迹。只有她贴在床板上的一张宇智波佐助的海报,青年人的背影就像是最凛冽初雪夜里的烛灯,烛焰经开着一条小缝的窗透过来的风一吹,颤颤巍巍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在呵气如冰的季节,干什么都觉得冷,干什么都觉得疼。

      等到电影里的女主角一张秀丽的脸一闪而过,清脆婉转的声线由于高高在上的气势硬是挤出几分盛气凌人,突兀得就像是长笛声里混进了几声黑管。
      “我将永远如此可爱,可爱又可怜哪。”
      “啪”的一声,按在红键上的纤细食指一动,美到让人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在亵渎的女人将声调拉得无限长,涂抹在嘴唇上的艳丽色彩伴随她大张的嘴,就像是深红色的玫瑰绽放又遭人践踏,让人无故觉得恶心。
      “...恋爱中的败犬。”
      她小声嘀咕,叹了口气,一个翻身就着软塌塌的沙发重新睡去。

      春季不知不觉结束了,宅在家里听蝉声聚集聒噪吵人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穿着属于冬天的厚实皮衣,当然也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当我的主人继找到她去年没交,导致被校领导拎上讲台进行检讨发言的国文作业之后,在一堆风格各异的巧克力里翻出她的风衣,往身上一比划,发现已经小了好几个码。
      我的主人无比不情愿地叹了口气——为她不得不出门,对别人扬起一个抚慰笑容而感到万分烦恼。

      兴许对于一个不想和别人打交道,正处于有头没尾的叛逆期,又碍于出身教育方面的女性而言,离家最近的百货商店已经能够满足她的目标。
      可惜计划估测大大失败,就算在酷暑,来往的人依旧摩肩擦踵,络绎不绝,在她不断翻涌烦躁情绪之时,依旧有人不识脸色,肆无忌惮地火上浇油。

      当她连百货大厦的门都没迈进去一步,撞到她的人再一次借题发挥,递给她第六支隔壁花店买来的粉红色芍药,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有崩裂的趋势了。
      听着那人自认为深情款款的告白,我猜她此时想的一定是诸如早知道就不出门这样的后悔想法,毕竟她虽然是和这一位相貌还算不错,可惜发际线过高,还穿着就雷同我主人第二厌恶的“黑褐色的阔腿裤加上深黄色的衬衫搭配马甲绝对是大叔打扮”的年轻人面对面,眼神已经定格在二楼左上方服装店里的黑色外套上了。

      等到她终于听完一连串的赞美,整顿的笑容都带着点心不在焉的痕迹,清了清嗓子。
      “很抱歉,先生,恕我没有办法接受您的求爱。”
      她用学业竭力推辞爱情,甚至用上了校领导上个月长篇大论的演讲“人生目标和梦想的价值远远大于现在一时的青涩情感”[真奇怪,她明明趴在桌上睡着了来着,竟然还能听进去几句话]这样慷慨激昂的话,对方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不断游离的目光,甚至更加激动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看样子你大概还有三四年就成年了对吧?我可以等着你长大的,等你大学毕业了,我们可以去威尼斯游艇,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去...”

      哦,上帝。
      我的主人挂在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从她那双碧色的眼睛当中透露出的绝对不是什么愉悦的想法,她甚至更干脆明显地左顾右盼起来,祈求有一个英雄能够从天而降,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幸中,更可怕的事不是百分之一的不幸降临,而是连摆脱如此困境的百分之一希望都需要自己争取。”
      好在事情并没有向她预计中的最坏打算进发,有一个银发脑袋一下子挤进了僵持的气氛之中。
      蓄着银色短发的少年毫不客气地撞在我主人没几两肉的肩膀上,怼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嘴唇张了张,准备借机向这个白日做梦的文艺青年告别。

      “...喂,白濑,你怎么还没有跟上来?”
      随着这道带着还没褪去青涩气息的声音响起,被银发少年无意拦在一边的男人,嘴唇翕动,最后一句宣誓隔着不远的空气,落入寒川的耳膜。
      “我们最后可以在新西兰定居,如果你身体不好,经常咳嗽的话,你会喜欢那里的。”

      她向来者的方向瞥了一眼,笑了一下。
      “不用了,我还是更喜欢神奈川的海多一点。”
      她从披在肩上,摇摇欲坠的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对着旁边花店门口站着的小姑娘。
      “给我来一捧花。”

      “哦,哦,好的。”
      小姑娘赶忙应了一声,又问道。
      “什么花?”

      这可真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我自幼扎根在一片福尔马林中,对于花语一无所知的主人硬生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她瞅了一眼空间不大,装饰别致的内里,随意一指。
      “就这个吧。”

      剩下来她做的事就不能够划分为人类理智的范畴了,[或许两年的陪伴还不足以我认识将僵尸送服和肖申克的救赎摆在一起的女性,她的天马行空在我浅薄的记忆里已经绝无二人,却依旧不过是她的冰山一角]如你所想,我的主人对着一只手挽着另一位相貌秀气女伴的来者,送上了刚打好蝴蝶结,用绿色蜡纸包起来,在一众鲜艳椿花间参杂着几只有金黄色花蕊,开得正好的芍药所聚集的花束,里面还相当随便地插着一张白色的卡片——是她去年闲来无事去实验室找即将毕业的学姐印的医学生名片,还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
      “作为谢谢您朋友帮我解决问题的回礼。寒川风见,请教您的大名。”

      这样无礼的要求当然是得到对方的拒绝——显而易见,有点防范之心的人都会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搭话感到不自然。
      我看着我的主人,用一见钟情类的俗套词汇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并不为过,因为她正露出平日里她最嗤之以鼻的少女怀春一般的笑容,和心理恐怖片中的女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情场之事青涩至极,对于被搭讪毫无经验的小子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像是怀疑脸上是不是沾了如同墙灰一般的脏污,这个局促的动作自然引得亲昵地勾着他臂弯,颇有些姿色的女伴不觉紧张起来,挽住他胳膊的力道紧了紧。
      继我的主人表现出一副恶俗的,心花怒放的表情之后,她没有展示更多的失礼状态,反倒是促狭地,带着胜券在握的意味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形同电视剧中“你成功引起了我注意”的糟糕台词一般的话,全然不顾对方从疑惑这一阶段直接跳到恼羞成怒的情绪变化。
      “你和你的朋友,都很漂亮。”

      事实证明爱情哪怕会迟到,但总是不会来晚。
      我的主人舍弃了那件相当耐脏的黑色外套,穿上她素来讨厌的鲜艳色调的衣服,开始放纵自己跌入情感的漩涡,沉溺在那双如同横滨海一般浩渺的蓝眼睛里,她开始一张一张地看旧时电影,故事的情节无疑是穷小子爱上了公主,亦或是如贫家女嫁进了豪门这般俗套的情节,唯一的共同点不过是她爱他,他爱她,甚至为了反复确认这个只见过一面的橘发青年,是否对她怀有同样防不胜防的感情。[答案当然是理所应当的无疾而终,你怎么能指望才见过一面的人有莫名其妙的爱情?那多半是见色起意。]
      一次一次的失败根本没有打击到她突如其来高涨的干劲,她甚至开始着手与自己并不擅长的诗歌,反复揣摩“I love you unconditionally”这样如裹脚布一般冗杂而深情的句子。这远比在深夜溜进实验室完成实验报告要难上许多,可惜我一向讨厌麻烦的主人完全沉溺于虚妄的爱情之中,倘若不是她没有时间,我坚信,她一定会报上一个小提琴辅导班,向她确认的另一半灵魂演奏帕萨卡利亚。

      我的主人是一个谈话的高手,只要她想,她就能够把每一个谈话的对象给哄得服服帖帖,从而轻而易举地放下他人的警戒屏障,建立良好的友善关系。
      如此唐突的初见,以及糟糕的台词显然能够被满口谎话的人圆过来,但是她没有,甚至把人推上相反的方向上,觉得这个全身上下都带着法国浪漫多情气息的人简直莫名其妙得不可理喻。
      似乎从她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她已经考虑到了剩下通往Happy Ending的九十九步,并且以盲目的自负,笃定那些早已生锈的手术刀无法完成的烂摊子一定会送到她手上,完成她满意的结局。

      “我没骗你,事实上,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如果一定要给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赋予一个代价,还不如你的一句话。”

      “是要写欠条吗?”
      眼里有还未褪尽的焦急火烬的橘发少年立刻联想到平日撞破两个组织间的攀谈。
      他的确很聪明,但这显然不是正确答案。
      至少,不是寒川风见想要的正确答案。

      “不对哦,中——也。”
      她拉长了调子,带着大人对待小孩的宽容表情,把简洁的两个音节拖得像她昨日翻看莎翁的十四行诗一般旖旎,引得上帝派遣的神使不满地瞪大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有因为有求于人,将翻涌到舌尖的“不要这样叫我的名字”一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生硬地,仿照一个被喊到办公室不得不应付老师的学生一样,发问。
      “那你要什么?你救了柚杏,我应该给你报酬。”

      “作为刚刚得知我soul friend姓名的人,难道不应当多实验几下用来习惯吗?”
      她小声嘀咕一句,自然没有逃过听觉敏锐的少年之耳,尽管他并不能够理解soul friend是什么意思,就是仅仅只看我的主人,一副魇足的样子,就足够他打翻刚刚递到他手边的茶杯,被差点落到大腿上的茶液险些浇了个头顶发烫,像只小兽一般把眼睛瞪得更大,全然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我的主人又恰到好处地别过头去——我坚信她一定是故意说出这些含糊不清的情话引得这个面貌英气的少年露出别样情绪,去看前些日子栽在窗台上长得歪歪扭扭的花。
      “嗯,那你就给我一个吻吧。”

      “怎么可能!那种事情、那种事情难道不是产生性.欲的两个人之间才会抱有的感情吗...?”
      像是意识到什么,橘发少年收了声,他眨了眨眼,湖蓝色的漂亮眼睛颤巍巍地闪,试图消化这个完全超出他预期之外的答案。

      意料之外,情理之外。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谈,对仅仅见过一面——现在是两面的人产生如同速溶咖啡一般迅捷又黏糊糊的感情,完全是天方夜谭,哪怕是反应能力再快的人,也无法一时间接受这个完全超脱理应范畴的答案。

      “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对于西方人而言,吻是自然的,吻手礼可以由绅士对任何一位淑女执行,或者热恋中的人对于他的米诺陶洛斯致以热烈的,发狂的馈赠。
      但是对于含蓄的东方人而言,两片嘴唇的相触,比赤.裸.裸的肉.欲更为隆重。比起一时兴起,将思维通通交给肾上激素而言的情.爱,爱情反而是不可交谈的禁忌。

      貌比好女的少年理所应当地接纳如此拘谨的教育——于是他拧起了眉,对于这个伤风败俗的举动,企图用更加严厉的口吻来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很明显他失败了,在我的主人的刻意干扰下。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急速拉近,空气都酝酿着暧昧的分子,寒川用手心虚虚掩住年幼一方的口,她的体温一向低于常人,却远远达不到让中原瑟缩一下的地步,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甚至可以看见对方消瘦的眉峰,以及不带任何欲.望轻轻垂下的眼睫——这般大胆的动作很明显怔住了他,不该有的柔情成为向他索要的枷锁。等到他的大脑重新启动完毕,我的主人已经隔着手背,闭着眼完成了一个信徒向神明虔诚的供奉,一个自欺欺人的,从他人躯体上得到温暖的举动。

      她被动地拉开距离,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真奇怪,我的主人明明可以做最高等的捕猎者,却偏偏要享受劣等的爱慕者一般苦难的生活]就着老爷椅缓缓地转了半圈,指了指门。
      “嗳,都跟你说了我什么都不要。如果真的想报答我,就...到我这多转几圈好了。”

      这话说得如此顺理成章,似乎她连从贫民窟出来的首领连手机都仅仅只是最下等,能够完成通讯的工具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回应她的是猛然合上的门。

      不论从哪种角度来看,中原中也都是和寒川风见截然不同的存在。
      尽管他们拥有同样瞩目的外表,但是寒川的美,怎么看都是靡丽的,生根发芽在荒谬之间,乐于欣赏混乱,甚至不介意将局面搅得更稀里糊涂的塞壬,连歌声都是迷惑人类丧命的妖怪。而中原,他更像是横滨初生的日头,永远光芒万丈,永远生机勃勃。
      现在谈这些未免带着太多的私自情感,至少仅仅在他每周准时来到门口的片刻,我意识到为什么我见过无数绮丽美人的主人,会独独中情与这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当下午两点,门铃声如约而至,我的主人会短暂地放下手中的书,趿拉着软布拖鞋,带着午睡还未完全散尽的音调,把chuuya两个短暂的音节拖得就像是夏日的蝉鸣一样绵延,再进行例行的要求。
      “我想吃冰淇凌了。”

      蓄着橘色中短发的少年会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在一阵软磨硬泡的拉锯战后,总会变成说了无数遍的“下不为例”。
      这件事他们重复了无数遍,尽管每次都是由年长的一方取胜,却像是吃拉面必须要加醋这样必不可省的步骤,非走一次不可。
      两点四十五,年长的那位靠着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椅背,惬意地眯起眼,听少年用与平日说话无二的平缓语调念书。

      我猜她大概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毕竟她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享受没过一会儿就要向下滑一段距离的奶油,三分之二的时间只顾着隔着书像是具有穿透能力一样,盯着正磕磕绊绊读书的少年,从肩头滑落下来的一截橘发。
      大约三点半——每每达到一节课的时间之后,她都会以各种理由迫使对方放下手中的书。
      除去用崭新的发绳将对方略有些长的发丝扎成一个小辫,寒川最喜欢做的事约莫是就着被扯开的窗帘里透着的阳光,教对方识字。
      她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能够认认真真静下心,让一个连平假音都不知道的十四岁少年识字,本来就是一件很特殊的事。
      等到中原踏着深深夜幕晚归的时候,我的主人已经早早坐在电视前,“不务正业”地看她已经唾弃许久的肥皂剧,引得对方临走前一句吐槽“真不晓得就你这样子怎么能拿到生物院第一名的”。
      “那一定是因为我不是中也那样圆滚滚的,比小孩子还要可爱的字体啦。”
      “揍你哦。”

      十四岁的少年极力避开那一夜上下浮动的暧昧因素[大概他自己也想搞清楚并不带任何索要意味的吻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的主人倒也不急,反而对他拉开距离的举动进行乐在其中的态度,这般配合的举动多多少少让中原松了口气,“还债”的理由便更加堂而皇之地慰藉第二天清晨追问他的同伴。

      “...中——也,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像你一般可怜的操劳命呢。”
      当第二十二次本不应该的卡顿出现,一直忙着快要流淌到手心流体的人拿粗粝的桌子腿擦了擦黏糊糊的掌心,慢悠悠地飘出了这么一句。
      被用粘腻语气念着姓名的人干脆把书立起来,借着完全遮挡住脸部的纸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脏死了。你已经退化到连卫生间都去不成的地步了吗?”

      “这不是有中也吗?——反正你这个坏习惯养成了有两三年了,一时半会也戒不掉不是吗?”
      “......”
      “你这样迟早要吃亏的,中也。”

      这一次他们不欢而散,也不能够这么说吧。
      至少,这一次之后,寒川风见依旧是浪迹在酒吧游刃有余的寒川风见,中原中也依旧是直率为人的中原中也,但是寒川风见和中原中也,再也不是能够借着并不刺眼的阳光,在插科打诨中du\'g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见钟情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