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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我叫下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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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们都知道,就是前面几十章里所讲述的事。我只是没想到,主人会对这个方纵行如此上心,与上一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人费尽心思,煞费苦心,铸造了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汇聚了天底下的各类珍宝。只要是个人,只要他的眼没瞎,一定会对此产生欲望、贪念的。
——可惜,那个人眼盲。总是拒绝主人的各种好意。
这个不知来历的魂魄,附在方纵行身上的魂魄,极为神奇。他很适应方纵行的名字,就好像他就叫做方纵行一样。
当初,这个方纵行靠近主人时,我分明看见了他眼里的算计。尽管看到了,但我不再提醒主人对其保持警惕。因为主人变了,他对每个人都充满了疑心与敌意,虽然他隐藏得极深,但我陪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好歹是了解他的。
可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真的有人把主人从前世的梦魇里拉了出来。
我很高兴。
我以为这两个人会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的。
直到我瞥到了方纵行嘴角那抹苦笑,我的心头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师兄,师父说你这双眼睛好的差不多了。不日后,就可以摘下这块眼罩,恢复光明了。”
——“是吗?”
方纵行不开心。
就连主人也听出来了。
可就算听出来了,也不知这人究竟为何而不悦。
——“师兄还没有见过如今我的模样呢。等师兄眼睛好了,你要看到的人,第一个必须是我。”
主人,我特想插嘴一句。主人,你知不知道,“等……好了”的这种话最好不要说。喏,你家师兄也总是说不要乱立flag。
唉。
仙魔交流大赛之后,主人一战成名。而千守仗,他跌在地上骂骂咧咧,全无魔尊的架子,极为狼狈。
可主人不开心。
大赛之后,主人再也没有见过方纵行。
说实话,我不讨厌方纵行。甚至,我很中意他。可这货一走了之不留半点消息是几个意思?难道他下山游历连个信件都没时间留给主人吗?
主人气得脸都白了。
方纵行总是惹主人生气,但哪次都没有这一次严重。
按照话本的套路,接下来的情节要么是主人找到了方纵行,然后将其关在小黑屋里;要么就是主人整日郁郁寡欢,夜不能寐。
我笑套路太天真。
方纵行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连我都捉摸不透的人!我活了这么久,我主人活了这么久,都不知其底细,难道主人就会这么容易找得到他?
总而言之,根据以上分析,第一种“要么”排除,至于第二个“主人整日郁郁寡欢”……我笑了。
我还真的没见过主人变成这幅模样呢。
方纵行走后的一个月,主人一如既往修炼、处理派中事物。
方纵行走后的两个月,主人接管了悟尚老头的部分事务。这也意味着,下一任的掌门职位,极有可能是交给主人的。
主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方纵行走后的三个月。
魔界里的下属来了消息了。
是关于方家灭门一事的。
主人却没在意,只是挥挥手,让他们随意处置幕后黑手。
我很想知道残杀方家人的幕后黑手是谁,因此我跟着那些下属去了魔界一趟。在魔界的地牢里,我看到了一个非常眼熟之人。
啊,对不起,不是人。是魔物。
是经常呆在千守仗身边的一只魔物,超级不起眼,以至于我都忘记了他的名字。
据这只魔物所说,他对赤瞳之人怀有滔天恨意,若不是这种人的出现,怎么会导致多年前的魔物惨败。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妻子,都受其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狗血的剧情。狗血的台词。
难怪主人不想来。要是我,我也不想来。这只魔物完全就是把我们当成了树洞了,一昧顾着讲述,完全没在意我们的感受。算了,反正他都要死了。顶多浪费自己时间影响心情。
啧。我还以为是什么超级无敌大BOSS呢。
等我从魔界回到主人身边时,距离方纵行失踪,已有了四个月了。
主人仍是老样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他真的只是天罡山的弟子,不是魔界的统领魔尊。
哦,前面忘记提了。千守仗这货算有点自知之明,直接把魔尊的位子拱手让人,自个儿去寻找治疗他师兄悟尚的药物了。
至于悟尚老头?
哼,前世这家伙造下的冤孽不多,可是,他到底毁了一个神。因此,前世的行为造就了这一世的他格外辛苦,寿命减半,日渐衰老。他的那头白发,也是这个原因。
方纵行从白骨洞里带来的小喜鹊没被炖成汤,日复一日,修为不断增长,终日陪在悟尚身边。我看着那只小喜鹊,总感觉像是看到了上一世的主人。
可惜,现在的主人只关心……门派中的事务了。
——为什么不去找方纵行?
我很想问主人。
可每当我看到主人那副冰冷的神情,我就怂的不敢说话。
主人变得越来越冷冰冰了。
几乎就是个人形冰雕。
春去秋来,一年过去了。方纵行没有任何消息。主人也没有去寻过他一次。
只是主人会定期去魔界的牢笼里转转,看看那间囚牢。
等我化成人形现于世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年了。
主人……
说实话,我都不想提起这两个字。我牙疼。被冰的。
身为剑,永生永世不得背叛主人。
可是,我却冒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而且不止一次。
主人真变成了冰雕。再没人敢提起无妄派的小弟子的名字,再没人愿意主动找他,哪怕是我,也只敢远远看着他。
天罡山的峰顶,造了一间房屋,那里终年寒冷,寒风刺骨。我的主人,便待在那个屋子里,鲜少出门。
这一待,便又是一年。
主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
距离方纵行消失已有三年。
毫无预兆,天空变黑,大地冒出鲜血,等我抬头时,才发觉,我与主人之前的联系被切断了。
——当然会被切断。
——因为我的主人变成了魔神。
——我一等凡物,就算再有灵力,再有天赋,又能如何?我始终配不上一位神。
魔神降临,光明坠落,黑暗永存。无人胆敢忤逆神。
可我依旧跟着他。
在我心里,他仍是我的主人。
主人终日沉默,待在魔神大殿上,一坐便是一日。
或许用你们的话来说,头上都能长草了。
我不会一天到晚都待在主人身边,我会抽时间去打扫房间。
对,就是当初方纵行住的那间,还有天罡山顶端的那间房子。这两个我都会打扫。
只是,山顶的房子主人只让我扫外院,不让我进去。三年后,也就是我第一次走进山顶的那栋房子的时候。我虽然未经主人允许,但实在是好奇,趁主人成神之时便溜了进去。
结果让我很震惊。
你们永远猜不到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要不你们还是猜猜看?
满屋子方纵行的画像?
哈哈哈哈。主人可不会画。
方纵行的傀儡?
哈哈哈,主人没这么能干。
那里放着一个冰棺。
里面躺着消失已久的方纵行。只不过,他的脸上少了些东西。
——他的眼睛被人挖去了。
赤瞳之子,最珍贵的就是眼睛。没了眼睛,人也活不了。
方纵行把他的眼睛交给谁了?
嗯?你问我为什么断定方纵行是自愿交眼的?为什么他不是被人杀了再强行挖眼?
拜托,你看看方纵行,面容安详,死前定极为平静,一看就是做好了死的准备。
我坐在冰棺右边,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三年前方纵行消失的那一日,主人也曾失踪过一段时日。
当主人回来后,他身上的恶意与邪气被强行镇压了。
我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方纵行的眼睛,是用在了主人身上。毕竟,赤瞳可以阻止修道之人走火入魔,可以使修士突飞猛进,也可以……压制住邪气与恶意。
所以那时,主人就知道方纵行死了吗?
那主人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呢?
我想起了一个人。
——悟尚老头!
难不成是悟尚老头对主人施法,让他忘记了方纵行的存在?这样说来,主人也就不会因方纵行的死而愤怒而发疯!他只会日复一日待在天罡山,干些无聊的琐事!
我眼睛都红了。
我正打算杀到悟尚面前,好好招呼他。可谁料到,主人突然来了。
主人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我坐在冰棺旁边,冷着张脸,毫不留情把我一脚踹开。
我被踹翻,一脸懵逼。
主人一巴掌扇了过来,冷声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
我扯谎:“不是您让我进来打扫屋子的吗?”
主人怔住了。
我小心翼翼道:“主人,您还记得方纵行吗?”
主人道:“当然记得。他是我师兄。”
我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发生什么狗血的失忆症啊。吓死剑了!
结果,主人的后半句把我这口气给吓了回去。
主人道:“他也是天罡山的掌门。”
我:“不是!主人,天罡山未来的掌门不是你吗?”
主人回过头:“他是天罡山的掌门。你忘了?前世他就是掌门。”
我:“……”
好吧。这个蠢作者还真的设置了这狗血的失忆梗。我主人啥都记得,可是偏偏忘记了今生关于方纵行的一切。
他只记得前世的方纵行。
我:“那您为什么要把他放在冰棺里?早点入土为安不好吗?”
主人冷下脸:“下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主人,您不觉得……您的记忆有损吗?”
主人:“不觉得。”
我:“……”
我再次想把作者的头打爆,顺便把悟尚老头也打爆。
我继续问:“那为什么不让方纵行入土为安?”
主人回答:“我恨他。”
我一怔。
主人却不多言,直接把我扇出屋外。
我:“……”
玛德。
之后?
之后我又偷偷溜了回去。
我看到主人握住了方纵行的手。
尸体的手还留有温度,不知主人用了什么法子,但大抵是极为麻烦的。
主人握着他的手,闭上眼,入睡了。
像极了多年前,两人相拥而眠。
——他不记得他了。
——可他还记得这股浓浓的恨意。连同刻骨铭心的爱意交织在一起,让他沉溺,让他无法自拔。
我站在旁边看了很久,久到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变态(毕竟看人竟然能看这么久也是种能耐)的时候,我听到主人轻轻唤了一声:
“师兄,你明明答应过我,等你眼睛好了,你要看到的人,第一个必须是我。”
“可是你,怎么连一眼都不舍得给我,就去了呢?”
我眨了眨眼,看见一滴泪划过神的脸颊。
原来,神也是有心的啊。
……
——不对,主人,你特么没失忆啊!草!你没事骗着我玩干什么?!
下恶极为生气。
它气冲冲离去。
可惜,下恶身为灵剑,化为人形,懂人情世故,却无法换位思考,感同身受。
要知道,当年的方纵行,是最喜欢骗人的。
天炙学了他这一招,却始终无法成为他。没有人是他,没有人像他。
方纵行的痕迹会消失在岁月的冲洗中。
上天连天炙怀恋方纵行的一点念想都不允许存在。毕竟,在天道轮回中,方纵行早该死于悬梁自尽了。
不多时,屋内传出哭声,哭声不断,如同小兽般的最后挣扎,绝望又可怜。
把守山峰的弟子对此爱见不怪。显然,天炙发疯哭喊已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没有人劝他不要哭了啊?
有新弟子问。
——因为这世上,劝他不哭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有人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