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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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犹如久旱逢甘霖，赫连辞一颗干涸了两辈子的心忽然接触到了雨水。
那雨水比酒醉人，又比蜜甜，他几乎刹那间就要疯了。
可惜，殷雪辰没有给赫连辞疯的机会。
他舔了一下，就坚决地推开了喘着粗气的摄政王，红着脸嘀咕：“喘不上来气。”
“你……”赫连辞紧逼着凑过去，“你再……”
“不来了。”殷雪辰毕竟只舔了一下，很快就气定神闲起来。
他挑剔地打量着胸膛剧烈起伏，被欲/望折磨得有些狼狈的赫连辞，爽得直笑。
“疼死你。”殷雪辰想，“知道疼了，以后就不会随随便便来招惹我了。”
可若是招惹旁人……
也没有旁人了。
谁叫这蛮子将和他相似的人都杀了呢？
“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人杀了，实在是……”殷雪辰念及此，忍不住蹙眉。
“残忍？”赫连辞却勾起唇角，笑意极冷，“你以为世间与你相似的人，能有多少？”
他说着，手便抚在了殷雪辰的脸颊上，动作轻柔，目光格外痴迷：“这张脸还是生在你身上，最好看。”
殷雪辰平生最不喜人提自己的容貌，但不知是赫连辞的态度过于赤/裸，又或是这蛮子成日用滚烫的目光看他，他闻言，竟然不觉得有多生气，只心里生起绵绵的无奈。
“罢了，说正事吧。”殷雪辰从龙案上跳下来，随手磨起墨来。
摄政王用的自然是上好的松烟墨，他不过磨了几下，鼻翼间就萦绕起清冽的香气，紧接着恍惚想起，这味道就是赫连辞平日里衣袖上沾染的气息，便豁地向龙案前的人望过去。
赫连辞见殷雪辰虽姿态随意，一双凤眼却直勾勾地钉在自己身上，心知不能再隐瞒，不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滚的心绪，沉沉道：“你可信，有时黄粱一梦，亦是真实？”
“蛮子，我说了，我不想这些虚词。”
“殷雪辰，我何时与你说过虚词？”赫连辞不再执着于“前世”是否真的存在，而是淡淡反问，“自古出征前要祭天，你身为主将，再不信鬼神之说，也应该心存敬畏。”
殷雪辰嗤了一声，没有继续反驳，却也不像完全相信的模样。
赫连辞见状，微微垂下眼帘，握住了他的十指，扣在掌心里把玩：“我多年前曾经大梦一场……梦里遇见了你。”
“我？”
“不错，正是你。”赫连辞捏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你也像如今一般……厌恶我。”
“厌恶”二字一出，殷雪辰忍不住挑了挑眉，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咬紧牙关，听摄政王继续说那什么劳什子的古怪的梦。
赫连辞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前世，他与殷雪辰之间，横着国仇家恨，横着误解与偏见，今日回忆起来，竟连半丝甜蜜都没有。
倒是殷雪辰满不在乎地问：“我在你的梦里，做了什么？”
赫连辞的下颚猛地绷紧。
他的眼里闪过一道晦暗的光：“我兵败了？”
此话一出，赫连辞的心说不上来是放松了还是悬得更高了。
烛台上流下几滴火红的泪，哀哀切切地坠落下来。
赫连辞忽地颓然叹息：“你果然只在乎这些。”
“我是荣国公府的世子，我生在大周，长于大周，我阿爹更是半生戎马，血与汗皆洒在北境……我在乎有没有兵败，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沉重的疲惫席卷而来，两世的记忆同时压在赫连辞的肩头，让他不得不低下头，疲惫地闭上双眼，“你说得没错，你是该在乎这些。”
摄政王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没有了倦意，唯有咄咄逼人的恨意：“既然如此在意，你为何还会信李知风？！”
李知风。
已经被关在诏狱中折磨了不知多少时日的三皇子。
殷雪辰恍惚地想，他已经快忘了大周境内还有李知风这号人物了。
自从得知李知风与倭国人勾结，想要将置大周于水火，他就将此人从“知己”的名单上划去——虽然这个名单向来只有小猫两三只，除了李知风，也就剩个裴之远。
但少哪一个，都少不了触动愁肠。
“怎么，在你的梦里，我信了三皇子殿下的话，才导致了兵败？”殷雪辰的面上闪过一丝怅然。
他因不信赫连辞的“大梦”一说，故而只是遗憾：“三皇子殿下，也曾是……唉。”
嫉妒在一刹那间淹没了赫连辞的理智。
摄政王想掐着殷雪辰的脖子，质问他，为了一个三皇子，白白葬送十万铁骑以及百姓的性命，你后悔吗？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后悔吗？
荣国公府的百年荣耀烟消云散，后悔吗？
但终究是舍不得。
赫连辞不愿，也不敢再看殷雪辰跪在殿前，手筋脚筋断裂的模样了。
赫连辞自欺欺人地想，多一天也好。
只要一天，一天……
没经历过前世折磨的殷雪辰意气风发地站在他面前，时不时轻佻地叫声一声“蛮子”，他连心都能直接从胸口掏出来给他。
“怪不得你要派暗卫跟踪李知风。”殷雪辰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如此一想，你这梦也不算白做。”
心大的小世子说完，掸了掸手，觑着赫连辞，嘀咕了声：“说完了吧？说完，我就走了啊。”
赫连辞踩着他的影子追上去，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怕吗？”
殷雪辰莫名其妙：“怕什么？”
“兵败。”
他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蛮子，你自己都说了，我兵败是因为轻信了三皇子李知风。可如今他已经被你关在了诏狱里，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再说了，我是武将。”殷雪辰的睫毛蝴蝶般轻颤起来，嗓音轻软，语气却是坚定，那张艳丽的面容更是笼罩上了一层坚毅的光，“战死沙场，埋骨他乡，亦是一荣光。”
“殷、雪、辰！”赫连辞见不得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气得额角青筋毕露，“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前……梦里的你不仅仅是因为李知风才兵败，还有很多事，我就算有这么多暗卫，也依旧没有查清，你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殷雪辰一点一点掰开赫连辞箍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若是兵败如山倒，我也要死在北境。蛮子，我不会因为你的一个梦，就畏畏缩缩，连仗都不敢打了！”
赫连辞闻言，猛地垂眸，对上他璀璨如星辰的眼眸，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他拦不住殷雪辰。
就算殷雪辰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也不会离开挚爱的北境。
“我懂了。”赫连辞跌坐回龙案前，低头自语，“是我魔怔了，你……不是我能拦得住的人。”
他的目光陡然冰冷。
拦不住便拦不住吧，刀在自己的手中，他想要杀那些可能伤害殷雪辰的人还不容易吗？
殷雪辰敏锐地察觉到赫连辞身上的冰冷杀意，离去的脚步一顿，转身，不退反进：“蛮子，你又要发疯？”
杀意登时一滞。
殷雪辰心里有了数，轻笑着挑起赫连辞的下巴：“蛮子，你又想杀谁啊？”
赫连辞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张口结舌。
“怎么，不肯说？”殷雪辰见状，立时不急着走了，笑吟吟地调侃，“左不过是杀了那些梦里预示的可能害我的人。想必，你宫变时也杀了不少人吧？”
他越说，心情越是有些微妙地雀跃，真心实意地感谢起那让赫连辞做了古怪梦的老天爷来：“我先前都打听过，被你下令诛杀的都是些徇私枉法的贪官，死便死了，你要说是为我杀的，也行。还有啊……我说的话听起来或许有些大逆不道，但先帝……”
殷雪辰嗤了一声。
“先帝昏庸无道，我甚是不喜。”他撩起赫连辞的一缕垂在肩头的长发，不轻不重地拽了几下，“至于你……”
赫连辞的心仿佛也被殷雪辰的手指攥在了掌心里，紧紧地绷着，化为了几根比银丝还细的线，悲喜全由他掌控。
殷雪辰薄唇一勾，吝啬地给出评价：“勉强能入眼。”
赫连辞的心倏地落下，降落在柔软的情愫里。
“行了，真走了。”殷雪辰手指一松，让那缕青丝飘飘悠悠地落下，继而转身潇潇洒洒地出了寝殿。
“唉，世子……”梁公公追了两步，见赫连辞没有阻拦，便也就没有继续追，而是折身回来，轻手轻脚地顺走了龙案上的奏疏，“殿下，都这个时辰了，您还放世子出宫？”
赫连辞眉心紧拧，露出了在殷雪辰面前不会露出的怔然：“随他去。这宫里，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梁公公了然：“殿下说得是。殿下是又头疼了吗？”
赫连辞并未应声，而是挥手示意梁公公退下。
梁公公知趣地捧着奏疏离开寝殿。
半晌，殿内传来了低语：“暗卫何在？”
漆黑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浮现在昏暗的寝殿内。
赫连辞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扶额报出几个名字，继而下了命令：“诛九族。”
暗卫微微怔住。
但他们什么也没有都言，直接没入了黑暗中。
不远处，行至宫门前的小世子在风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血腥气。
他面上早已没了应对赫连辞时的游刃有余，独留几丝空荡荡的茫然。
梦终究是梦。
可梦真的是梦吗？
若仅仅是梦，那频繁入他梦的女人是谁，那些真实到不可思议的疼痛又从何而来？
殷雪辰不是个精于算计之人，但他听得出来，赫连辞的说辞里，多多少少有隐瞒的成分在。
但再隐瞒，他也离奇地对把持朝政的蛮子保持着惊人的信任。
或许就是那句“本王信你”吧，他忽然觉得身上背负的一切都有了意义，手中的长/枪也有了守护的方向。
“世子。”守在宫门前的内侍监替他牵来了马。
二月对着殷雪辰喷了几个不满的响鼻。
他没心思安慰不安分的战马，揉了揉它的脑袋，正欲翻身上马，熟悉的疼痛轰然而至。
殷雪辰的牙不由自主咬住了下唇，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内侍监察觉出他的异样，犹豫道：“世子可是身子不爽？”
一个念头在殷雪辰的心头升起。
他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无事，你们且回去复命吧。”
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殷雪辰全身的力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翻上二月的马背的，也不知道自己挺直的腰杆是何时垮下来的，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想，挨过这波疼痛，或许……能“看见”赫连辞口中的“梦”。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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