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爱2020》旎旎果子

4、地铁

　　黄昏。
　　地铁站。
　　从外到内，从楼梯口到安检处，走道，便利店，售票处，人工服务点……
　　到处都是人。
　　黑色的人头，如一颗颗蚂蚁的脑袋一般，挤在一起，串成一排，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不停在蠕动。
　　空气闷得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
　　惨白的灯光，将地铁站内照得如同白昼。
　　枫紧紧地抓着肩上的背包带，低着头、缩着脖子、耸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往下走——
　　砰！
　　突然有人从身后轻轻地撞上了她，枫尖叫一声，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马上转过身落荒而逃……

　　火红的夕阳在道路尽头燃烧着——
　　刚刚从医院回来的枫一路低着头跟着前面的妈妈走——
　　啊，看起来问题有点严重啊，今后还需要定期来做心理疏导，必要的药也要坚持服用……
　　心理医生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多如牛毛，当他对着枫的妈妈耐心地为她解释枫的病情时，枫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白色的球鞋上有树影在轻轻晃动，枫微微侧过头，看到窗外有梧桐树的树叶在静静地飘落……
　　离开医院的时候，枫的妈妈一句话也没说，可是枫宁愿妈妈责怪她、骂她，甚至打她。
　　家里并不富裕，好不容易供她上完大学，眼看着她也找到工作了，大家正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枫却被诊断出了有孤僻症……
　　那天的晚饭，疲惫的妈妈只简单地做了丝瓜素面，而且妈妈自己一口都没吃。

　　枫逃出地铁站后，躲在一棵四下没人的大树后面直喘气——
　　这下可怎么办？她焦急地看看表，这个时间，她本该早到家先把晚饭做起来的，这样妈妈一下班就能吃到热的饭菜了……
　　不行！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成功地坐地铁回家！我的病，可以好的，最近一直有在乖乖地吃药，也每天都上街锻炼自己的勇气，我可以的！枫在心里一直给自己打气——
　　结果一场暴雨骤然而至。
　　枫不得不逃进地铁站躲雨，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几乎令她惊掉下巴的奇特景象——
　　地铁站里空无一人。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没有通行的人，也没有安检处的工作人员，便利店以及其他一些小店全都关门了，唯有四处的灯光、以及一些提示板或电子设备上仍在不时闪烁的光，像在表示说这个世界仍是真实的。
　　发生了什么事？
　　枫奇怪地向前探索着，结果一不小心，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她再定睛一看，顿时失声尖叫了出来——
　　楼梯上，居然趴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衬衫和西裤、手腕上戴着机械表、一件西服外套和一个黑色公文包都被远远地甩在了楼梯尽头的、俨然是一名上班族的青年男子，此时正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楼梯上。
　　不知是死，还是活。

　　“Z，你在做什么？”
　　“啊？……你在干嘛？不要拍我啦！”
　　“不要嘛！让我拍啦，哈哈！”
　　“……好，行了行了，差不多了，快别拍了……”
　　手机屏幕里身着白色T恤的男孩笑容温和又灿烂，他手上拿着笔刷，是因为他刚刚正忙着给班级活动画海报，他可是一流的画手呐！
　　“你这么爱拍，不如我也来拍拍你吧！”
　　说着，男孩伸手来抢女孩的手机，女孩咯咯笑着躲开，谁知一不小心竟踢翻了地上的颜料桶——
　　五颜六色的颜料像河水般流了出来，把即将完工的海报一下给毁了。
　　刹那间，空气凝固了。
　　头顶的烈日，让人浑身都冒出汗来。
　　女孩愧疚地对男孩说：对不起，这下可怎么办？
　　男孩的两眼死死地盯在那张被毁得一塌糊涂的画上，他的表情严肃到可怕。
　　女孩跟着又扑到地上、一叠声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帮你，我来帮你一起重新画！你看，我的画技其实也还行的——
　　可是话音刚落，男孩突然弯腰把女孩手里的笔刷给抢了过去，然后，他又一把将女孩从地上拖了起来——
　　女孩被吓哭了，拼命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我怎么赔，我都愿意！
　　结果，男孩忽然静静地瞥来一眼说：
　　那就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吧。

　　Z君在一次加班结束后，倒在了办公室门口，幸亏公司的清洁工还没走，立马打电话叫了120把他送进了医院。
　　那已是Z君自小云走后第三次发作心肌梗塞，医生发出严重警告，如果再有下次，很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一定要引起重视！工作什么的，绝对不可以操劳过度！日常作息也要特别注意！情绪更要时刻保持稳定！
　　医生说得好容易，如果这一切都能受他自己控制的话，他又怎会让自己堕落到如此田地……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把小云的骨灰撒进大海里的那一天，从早晨起，铅灰色的天空就一直下着蒙蒙细雨，那雨，仿佛就是他的泪，他永远也无法舍弃小云、也永远无法一个人独活在没有小云的世界里的悲伤的眼泪。
　　他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能阻止那个悲剧的发生，如果，他能早一步到达现场，或者，如果他那天把小云约走了，如果……如果……
　　可是，有那么多个如果，却依旧没法改变这个现实——
　　小云被人恶意捅死，而被小云救了的人，却从头到尾连一句应该有的谢谢都没有。
　　即使是见义勇为，最后也被那些自私的人给践踏了，所以，好人好事真的有必要去做吗，小云，已经离去的你，是否有后悔过你的义举呢？

　　枫左顾右盼着，希望能看到有个人出现、好过来帮一帮倒在地上的这个人，可是，哪里都看不到有人。
　　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试着自己走近那人——
　　她的心脏一直在怦怦直跳着，手心也在不断地冒汗——
　　“孤僻症的症状之一就是不喜欢与人交流，对陌生人有抗拒感……”
　　枫攥紧背包带，手背因为过度用力而爆出了青筋，嘴唇发干，喉咙发苦，而更可怕的是脑中又胡乱地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好像脑神经全都搭错了，高速路发生了车辆拥堵，各路红灯交杂着警报声纷纷亮起……
　　可是，眼前的情况，必须让自己做出与疾病对抗的行动，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眼看着死掉！
　　抱着内心唯一可以坚定的救人的心情，枫终于走到了那人的身边，并勇敢地蹲下来、用手试着去推了推那人的身体……
　　“喂！喂……”
　　她努力喊着。
　　可是声音依旧可怜得像是猫叫一样——
　　果然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半张裸露在空气中的脸，惨白得犹如大理石一样，可是，依旧能看出面容清俊的模样。
　　不会真的死了吧？
　　枫怀着极大的恐惧、又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男子的面颊——
　　好凉！
　　可是，依稀是有温度的样子，枫又壮了壮胆，这回，她把手伸向了男子的脖子……

　　Z君被公司里许多女同事爱慕着，可他却一直洁身自好、没有同这些人当中任何一个发生关系，很多人因为各种缘故开始造谣对Z君不利的传闻，但Z君即便听说了也不跟这些无聊的人计较。
　　对Z君来说，不管是爱情，或是他自己的生命，都已经随着小云离去了，即使他的身体还活着，也同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
　　他从未向任何人诉过苦，他只在偶尔的深夜，在做梦梦见小云时，会向她伸出祈求的手——请她带他一起走。
　　表面上，他的心脏是因工作过度劳累搞坏的。
　　实际上。
　　他知道。
　　是因为小云。
　　因为小云的心脏被人捅破了，所以与她心连心的他，心脏也很快就跟着一起破了。
　　那么，小云，为什么还不来带我走？为什么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黑暗的世界里……

　　枫摸到了男子的颈动脉——
　　还在跳！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呐！
　　枫激动地大叫了起来：
　　来人呐！快来救命啊！！！
　　喊完后，枫又马上卸下背包，从里面找出了手机——
　　拨通120后，枫竟意外的表现得既冷静又坚定，她对着话筒、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位置……

　　Z君被送进了抢救室……
　　一道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半透明的身影，从半空中飘来、又从抢救室的门缝中轻轻地挤了进去……
　　无影灯亮起来了，医生们开始紧张有序地展开急救……
　　一张模模糊糊的女孩的脸，隐隐浮现在天花板上……
　　Z，请一定要加油啊，一定要挺住啊，你能行的，你一定可以的！女孩交握双手、仿佛在祈祷一般，她的嘴角微微含笑，而眼中却饱含泪光……
　　枫一直在走廊上等候着，终于，医生出来了！
　　当枫得知男子顺利得救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她仿佛感到身后有人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瞬间扭过头去——
　　结果，她什么也没看到，她只觉得，依稀有一缕烟，在她眼前轻轻飘过之后又很快地消失了……
　　枫吐了口气，看看表，啊的一声尖叫——
　　完蛋！都这么晚了，妈妈早该到家了，而我晚饭都还没做呐！
　　枫一口气跑回了地铁站，这回，她竟然完全忘记了害怕，而很快就跟随人群挤进了人满为患的车厢……

　　【本集完】

作者有话说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