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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深宫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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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仔细些身子。天儿冷,不要坐久了。”绿袖轻道。
“秋凉了。夜里不要再多出来。总是半夜坐在亭里,小心受了风寒。”他的声音似又在耳边响起。
已近年关。他竟是把自个儿忘了。
他忙。夫人近日病体沉重;而秦贼亡后,天子开始四方延揽曾被秦贼排斥的人回临安效命。似乎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何时竟也多出些宫怨?
“绿袖,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兰芝叹口气,望着这个也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小女子。同样的年庚,为何自己心态竟如此苍老?
“绿袖愚钝,又怎敢妄自揣测小姐的心意?”
她其实是懂得的。一个生就红颜亦妒容颜的女子,就这样凄冷地守着这样的空庭院落。读再多的诗词,也不过是给自己的伤怀悲秋更添上一笔。
小姐并不是多么刚强的人物。虽然她人前冷淡,即使面对郡王,也是淡淡的;可绿袖跟久了已然知道:那看似冷漠的神情下,小姐也是和一般女子一样。只是,她把自个儿埋得更深罢了。
绿袖不知道小姐和郡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夜, 郡王似是乘兴而来,她也暗自替小姐欣喜,以为从此后小姐会争回宠爱。那夜她的哭声,令她在门外忐忑不安。
绿袖暗叹气:人都羡慕官邸内的富贵荣华,却不知身在其中的苦楚。人说红颜薄命,看这小姐这样的如花容貌,却留不住郡王的宠幸。没有名分不说,这长时间竟再未踏入这里半步。下面的丫头婆子哪个不在下面嘀咕?小姐自个儿清冷着脸看着自己的诗,可她却人前人后让人戳点,也是非常不好受。
“小姐因何不去见见郡王?听他房里的烟儿道, 近日他不太舒服,许是有些受了风寒。”
兰芝身子轻轻一动:“去取那琵琶来。”
弹、挑之中,前段似是舒缓,渐渐地,竟然激越起来,绿袖似听得金戈铁马横踏一片:鼓声、剑弩声、余骑蹂践声······后竟渐渐平缓下来,似有些哀怨,终究还是令绿袖痴了······
“千悲万恨四五弦,弦中甲马声骈阗”。院外突然有人击节叹道:“好曲!好曲!”
绿袖一见来者,竟是那普安郡王赵瑗;忽恍悟他是因何而来——这以乐招引,自是较寻常登门入户要来得高明。
退下时,她不禁暗自揣度:这般姿容、这样的心思, 如何会这么长时间仍落得个无名无份,独自清冷?甚是不解。
“窈窕女子,当鼓奏些春花秋月;因何总是些铿锵之调?那日逍遥楼里,你也唱的是谪人之愁。方才的曲子,本王似从未听过。”
“禀郡王,方才的曲子,名唤离殇。乃兰芝闲暇时做的。”
“哦?那本王倒要听听此曲何意。”他双目有神,专注地凝视着她,令兰芝有些不自在。
待赵瑗入屋坐定,兰芝先挑亮了那烛花;回身却见他仍专注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轻轻一笑:果然是投其所好。适得其所。一支曲子就可以引得他来;可一句错言应当会让他再也不会在这院子里出现。
“这曲子究竟是何意?”
兰芝娓娓道来:“这曲子,说的是一对战争中分离的民间爱人。他们原本约好一世比翼,却在兵荒马乱中失去了联系。男子从军打仗,数立战功;一日终于遇到当日心仪的女子,原来数经生活磨难,终成流莺。男子念在旧情,带她回府,却不料一日被上方相中;为了自保和荣华,他把那女子献了出去;离开时,女子挥刀自刎,血溅······”
“本王再三说过:不要自作聪明!又在哪里听得要把你给人?”话音已被打断。
“郡王,兰芝一直谨遵您的吩咐呆在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听说。这不过是一个曲子罢了。”
看她敛目低眉,小脸上有着明显的倔强,在那灯影下,竟有说不出的动人。赵瑗不由得放低声音:“前日恩平郡王确有再次索要之意,但本王已回绝了。”
兰芝并未抬头,故未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
“人若有情,别亦同心;所遇无情,生亦同死。” 她轻轻抬头:“郡王,兰芝近日一直在怨责自己。当日初入府中,应知无不言;而夫人因兰芝的冲犯,竟一直身子不好,更是深感惶恐。求郡王让奴婢将功补过,为夫人求佛保安。”
“荒唐——哪个的胡言乱语?夫人的病与你的八字没有任何关系!这又是哪个告诉你的?是绿袖?看来你的丫头得换一个了!”
听出了他的不悦,兰芝忙跪倒求道:“郡王,实在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和绿袖无关。青灯古佛,木鱼晨钟,是奴婢多年来一直就想的······”
“多年来就想的?你今年不过多大?什么有情无情?哪个有情?哪个无情?你大哥于你有情?有情却任凭你进了青楼,任凭你进了王府卖身做婢!本王无情?若真是无情,任凭你十指捻出血来,也不会理会你一声!”
“本王倒要问问你,干什么要对他如此多情?对本王却不能?你想让我杀了他?让全天下都看本王的笑话?!”
兰芝不语。
终于,在她的长发披散在枕侧时,轻轻道了句:“无情、有情?这些年,何时又给过小女子寻情的机会?”
红烛摇,绣帘垂;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是夜,普安郡王下榻栖凤院······
次日,待他整理完毕,却见兰芝径自跪在地上。
“起来吧。又怎么了?”他一挑眉毛。
“请郡王成全兰芝。”她伏地轻道。
一边的绿袖已张皇失措——这,又是怎么了?
赵瑗恼了:“本王许过你,近日会把你送到何府,他日以何府养女身份入府,给你个名分;你还要怎的?夫人的病,不是你念几句就能好的。”
“郡王一日不答应,兰芝就跪地不起。”
“好,好,你倒是为他做的干脆。再不如彻底些,初进府时就如曲子里的,自刎了当,何必等到今日,用这个来胁迫本王?”
他冷笑起来。
一道寒光,立刻,绿袖惊得一声大叫:“小姐”!
寸短的小刀,抵在了玉瓷一般的颈上:“若郡王要兰芝死,兰芝自会赴死。”
瞬间,只见身形一闪,刀片已落入赵瑗之手。
“很好,很好!”他连声冷笑:“你也可跪着,你倒是死得。我要看看吴府有多少颗脑袋,担得起昔日与秦贼勾搭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