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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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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正门前的马车并不算华贵,只在外层绣了些细细的浅红,勾勒出祥云图案。四角垂着二尺来长的蓝色流苏,构架也是中等红木,许是用得久了,些许地方早已脱皮掉色,露出木材昏黄色的纹路,层层叠叠匍匐纠缠着像深色的蛆虫。拉着这辆车的是两匹老马,鬃毛灰暗,稀稀拉拉,两对眼睛无精打采地盯着前方莺莺燕燕的各色人群。
凤仪阁的老鸨楚长芩老早就注意到了这辆怪异的马车,瞧它只停在那,也不见有什么人出来,着实怪异得紧,心里琢磨片刻,在送走刘盐商的大公子后,还是咬咬牙,正了正头上的花钗,一步三摆地朝那马车靠近。
走得近了,却发觉周围的空气越发冰寒,压抑地气息一层一层地裹上身,楚长芩呼吸急促了些,心里有那么点的恐惧在蔓延。
停在离那马车两步路的地方,她终于是没有再上前。
“罢了,管他什么人,我操这心作甚,瞧那马车如此怪异,若真是客人,我这般唐突说不定还得罪人家了。”心里这般想着,她又抬眼望了望马车轻轻摆着的门帘,抽出手绢擦擦额汗,转身欲走。
突然,马车中传出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楚老板。”
楚长芩的身体立刻死死地钉在了原地,那如此轻飘飘地三个字却像三块厚重的巨石,一个连一个砸在她胸口,她感觉好像自己被一条绳子给紧紧绑住,喘不过气,也挪不开身。
“楚老板。”那声音又唤了一声。
霎那间,所有的错觉都消失了,楚长芩身子一颤,怪异地抬起手动了动手腕,忙不迭地转过身,缓步移到马车前,轻语道:“客人有何吩咐?”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又绵长地在她耳边响起:“上来说话可好?”
“这……”楚长芩明显犹豫了,她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马车周围无不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可那话语里的魄力,却又如此的让人难以违背。
“咕咚”一个大金锭从马车的窗口中被扔了出来,闪着光儿滚到楚长芩脚下,她垂首一看,嘴角立刻笑开了花。
“上来说话可好?”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好,好,奴家这就上来!”她忙不迭地蹲下身,拾起金锭,又不相信地用牙咬了咬,才收在腰间,抬脚就往车上爬去。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还是这般出手阔绰的客人,他们这些风尘中人本就爱财,既然有钱可拿,管他龙潭虎穴,闯上一闯又如何。
门帘轻摆,她紫色的纱衣立刻就消失在那一片深沉的阴暗里。
不远处,凤仪阁的门口依旧弥漫着浓厚的脂粉气,姑娘们娇躯裹着纱衣,挥舞着手中的死帕不断招揽着客人,时而会有大腹便便的富商将些碎银子洒在地上,见着她们一窝蜂扑上去抢的情形,哈哈大笑。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了楚长芩。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马车依旧是停在那里,周围裹着黑暗,喧嚣无法靠近。
偶尔会有一两个人从马车边上过,但也下意识的绕开,仿佛里面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门帘终于掀开了。
楚长芩迈着轻步子下了车,又小心奕奕地将手中一块用大麻布裹着的东西抱进怀里。
“如此,那就拜托楚老板了。”挡住窗口的帘布被微微撑开,黑暗里,唯一能瞧见的仅是一双晶亮的眸子,神采迫人。
“奴家明白。”楚长芩恭敬地一福身。
“走吧。”车中之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拉着车的两匹马儿却十分有灵性地同时迈开步子,嘶鸣一声,小跑着朝城东行去,带起一路烟尘,即便是在如此深邃的夜里也瞧得分外明显。
已是寅时,距天亮不足一个时辰。
凤来阁即将歇业。
“妈妈。”终于有人发觉了不知消失了多久的楚长芩,两名身着黄衫绿衫的少女走上前来,同时瞧着她怀里的东西,好奇问道:“这是谁?”
楚长芩摇摇头,伸出手将那麻布往下拉了拉,露出一个长着纤长乌发的小脑袋。
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
黄衫少女笑着捏了捏女娃的脸,冲楚长芩道:“妈妈何时变得这般和善了,从哪收留来的小娃儿,瞧这小脸,长得真是不错,就是脏了些,还是粉粉嫩嫩地。”
她这话说的不错,裹在麻布中的孩童,一张脸透着精致,若除去那些不知何时沾在脸颊上的污垢血迹,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那孩子许是被这般触碰弄得醒了,浅浅地眉一皱,就睁开了眼。
“看,醒了!”绿衫少女拍手道。
楚长芩正了正脸色,凝视着那小女孩迷蒙的双眼,语气轻缓地说:“来,告诉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半睁着眼,里面透着迷蒙与困惑的光,她目光依次从三人的脸上扫过,才用那几乎细不可闻地声音说:“天歌……我叫天歌……”
吃力的说完,她喘了两口气,又没了声响。
楚长芩凝神一看,小女孩已昏睡了过去,面目愁苦,似乎正在作着一个无法脱身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