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开》木逑鱼

45、秘密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卫承琬睁开眼睛的时候清婉还没有醒。她便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地看着上面，内心无数次地吐槽自己认床的娇气毛病。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卫承琬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门道：“我要笔墨纸砚。”说完边又关上门。

　　整个春风楼都很安静，没有人走动。留宿的客人大多也没有醒，卫承琬坐在桌旁，手撑着下巴，思绪飘到魏皇宫，突然好想知道阿大在干什么。

　　隐在暗处的阿二领命后边去办了。阿二办事很快，一会儿就把卫承琬要的东西摆好，然后退出去。

　　卫承琬摆好纸，倒了一点水，开始研墨，见差不多之后将笔放在嘴里润润，挑出杂毛之后蘸墨在纸上写了“心想事成”四个大字。

　　然后她拿出之前师傅给的吊坠，一旋，露出里面是刻着玉兰叶子图案，右下角刻着“少”字表明那是右相继承人的印章。她盖上章，将墨迹吹干之后细细折好，塞进信封，转身便看见清婉已经醒了，眼中是如水的温柔。

　　清婉起身穿好衣服道：“公子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卫承琬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也不在意，在这个地方若是没有点心眼，怕是早就成了累累白骨了。她温和一笑，将手里的信封递给她。

　　清婉接过来道：“这是……”

　　“我给你的承诺。人生在世，若是谁都不信，那不是太孤单了。至少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反正你又不亏。”

　　听到卫承琬的话，清婉罕见地愣在原地，呆呆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卫承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可是连起来却让她不敢相信。

　　身在青楼，唯一要不得的就是真心二字，不管是对恩客还是楼中的姐妹，这是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才懂得的道理。

　　可是现在，至少在这一刻，她有些想相信面前的这个少年，哪怕最后只是一场空也是好的，至少她曾经让这个如太阳般温暖耀眼的少年为自己短暂地停留过。

　　卫承琬静静地看着清婉，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从最开始的呆愣到后来的怀疑戒备，之后的犹豫，最后好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竟哭了出来。

　　这一下轮到卫承琬慌了，她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一边轻柔地给她擦泪一边温柔哄道：“你别哭啊，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尽力去办的好不好？”

　　看着卫承琬手忙脚乱地样子和温柔地动作，清婉“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一把扯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擦干净泪，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道：“奴家多谢公子，日后若是得公子相助，定结草衔环相报。”

　　卫承琬见人不哭了，呼出一口气，摆摆手道：“不要想着有的没的，这会儿还有时间，你好好休息，今天晚上可有的你忙的了。”

　　说完卫承琬整整身上的衣服，慢悠悠地离开了。清婉将信封贴在胸口许久，又拿起来看了许久，最后才把它珍而重之地收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复又躺在床上，只是一闭上眼就能见到卫承琬的音容笑貌，脸慢慢浮上一抹彩霞。

　　卫承琬出来的时候晴娘已经在外面等候，见她出来直接道：“睿王已经走了。”

　　卫承琬点点头道：“那就去见见吧。”

　　晴娘点点头，带着卫承琬走到一间房里，芸娘正在梳妆，听到人来便转过身，卫承琬恰好对上那琉璃般的眼睛。芸娘的样貌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明媚娇妍，也不枉花魁之称。

　　这时候她还没梳好头，头发半披在肩上，越发衬得肌肤如雪，吹弹可破。慵懒的眼神中带着不自知的媚意，看得人心痒痒，甘愿倒在石榴裙下，便是醉生梦死也是值得的。

　　卫承琬微微一怔，在心中感叹了几句，然后坐在椅子上笑着说：“叨扰了。还有昨晚的事，谢谢。”

　　“少主无需多礼，一切都是属下应做的。”

　　卫承琬还没从芸娘原来是自己人的震惊中走出来，有些呆呆的，慌忙地为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却把自己呛着了，咳了许久直到满脸通红才停下来。

　　芸娘觉得有些好笑：“没有人跟少主说过吗？”

　　卫承琬抚着胸口，将水壶推得远远的，摇摇头：“他们估计就是想看我笑话。”这么一想，连罪魁祸首都已经找到了，怪不得自己提议亲自出来找芸娘阿大都不反对，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看今晚回去怎么向她兴师问罪。

　　“少主有什么想问的，属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芸娘恭敬地说。

　　“你知道宣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只是当初睿王一下子拉住属下的手，然后就一直包了属下许久，还捧着属下得了花魁。”

　　“这样啊，你以后多注意一些，我总觉得这件事有文章可作。”卫承琬摸摸下巴，眼睛微眯。

　　“属下遵命。”

　　晴娘见没有问出什么，便开口道：“少主可要用早饭？”

　　“你这一说我才觉得确实是饿了。”卫承琬对着晴娘笑道。晴娘点点头，吩咐人下去准备了。

　　芸娘转过身又开始梳头，卫承琬撑着下巴到处看着，这里的装饰奢华许多，每一处都能看到主人的用心，有些更是有钱都买不来的，想来宣佑真的将芸娘放在心里疼。

　　看来看去没什么意思，卫承琬突然转头看到芸娘的背影，愣在了原地，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将所有的一切都连上了。

　　“芸娘，你能站起来吗？”卫承琬突然开口道。

　　芸娘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命令慢慢地站起来。卫承琬嘴角的笑意放大，心中确定了八分，只剩下：“芸娘，宣佑当时拉住你的时候，你是背对着他吗？”

　　芸娘转过身睁大眼睛，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眼神中有些凉意，不过很快就被遮盖起来。

　　卫承琬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对着这样一个风度翩翩，对自己柔情蜜意的男子，谁能不心动呢？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心里总是有着一分希冀，卫承琬不忍心去打破，那样太残忍。

　　晴娘也猜到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入了这一行，从来都不由己，就算最后被赎出去，又有几个过得好的。

　　情之一字，本是最美好的事，但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情便是穿肠毒药，一旦沾上便万劫不复。

　　这么多年，也不知见过多少，情浓之时便是你侬我侬，情淡之后便弃之如敝履，只剩下那些傻姑娘哭了多少个日夜，便是死了也没人在乎。

　　“是谁？”芸娘笑着问，云淡风轻的表面掩盖了多少愁，怕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魏国皇后程媛。”卫承琬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随意散漫的样子却惊起千重浪。其他两个人都傻在原地，这样隐秘的皇室密辛，怎么面前这个人能够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来。

　　卫承琬还不知道自己的话给了两人如此大的冲击，正兴致勃勃地想以后或许有办法一石三鸟，倒是省心不少。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眼中满是狡黠。

　　卫承琬突然正色道：“芸娘，你得做个选择。”

　　芸娘知道这次抉择关系到以后的路，只要做出了选择就再无回头的可能。不过在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跪下来道：“属下从跟随右相以来，从未有过动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相信师傅收你的时候肯定也没有想让你用命去报答她，不然她就不会不让人教你武功了。而且我要你做的事更简单，既然你已经知道睿王缘何心悦于你，便要在不禁意之间展现出来，让他对你痴迷，最好能牵绊他的行动，让他不要总是到魏皇宫找我的麻烦。至于其他的，照旧即可。”

　　芸娘见这要求一点都不难，回道：“少主放心，属下定尽力而为。”

　　见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卫承琬想了想道：“我想在这儿待会儿，晴娘你去忙吧。”

　　晴娘见卫承琬好像跟芸娘有话要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卫承琬直接开门见山：“你是怎么认识我师傅的？”

　　芸娘陷入回忆，笑着说：“那个时候我还小，被卖进春风楼对面的一个青楼，干些粗活。有一天我不小心打翻了送给姑娘的饭菜，被罚着跪在门口。那一天下着我记忆中最大的雪，我整个人都冻得没有知觉，倒在雪地之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几乎将我掩埋。就在我迷迷糊糊以为快死了的时候，一个仙女撑着伞慢慢地靠近我，她进了楼里没多久便回到我面前吩咐人将我带进了春风楼。”

　　卫承琬听着直点头：“倒像是师傅的风格，就是喜欢捡孩子。”

　　芸娘一笑，继续说：“等我清醒过来，她便来找我，问我想在楼里干活还是出去找生计。我自小被卖进青楼，什么都不会，除了待在楼里又能去哪儿。她那个人好，总是护着楼里的姐妹，待在这里也挺好的。这不一眨眼，我都在这儿待了快十年了。”

　　“你很喜欢这里。”

　　“是啊，春风楼跟其他青楼不一样，这里是个讲理的地方，会真正为待在这儿的每一个人着想，权势富贵在这里用处不大。”

　　“你知道奚山先生吗？”卫承琬试探着问了一句，也没有期待能问出什么结果。

　　虽然卫承琬的问题问得很突然，但芸娘还是笑着说：“奚山先生是有名的画手，一画难求，不过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你见过他吗？”

　　“没有，我出名的时候奚山先生早就没影了，哪里能有机会认识那样的大家。”

　　卫承琬见芸娘真的不认识奚山先生，也就没有为难再问下去。

　　早饭端上来，卫承琬和芸娘两个人吃得很开心，只是看着面前都是自己爱吃的，卫承琬又想起阿大，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离开阿大这么久，让她有些不适应。

　　一开始无疑是雀跃的，总觉得没人管了，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不知为什么，越到后面便越想起阿大的好，心里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卫承琬吃完后便兴致缺缺，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芸娘，你们白天都做些什么啊？”

　　“休息，随便找点事打发时间呗，做我们这种营生的反正只有晚上忙。少主是觉得无聊了？”

　　“我想阿大了。”卫承琬叹了口气，翻了个面继续趴在桌上。

　　“就是跟在您左右的随侍？”

　　“她不是我的随侍，只是我的阿大。”卫承琬突然坐直，严肃地回答道。

　　芸娘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少主莫怪，是属下一时口误。属下曾有幸见过右相和无衣大人，她们的关系匪浅，就好像是彼此的亲人，属下明白。”

　　卫承琬面色缓和，知道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但她就是不希望别人提到阿大的时候只会想到她是自己的奴仆。她明明比大多数人厉害得多，卫承琬不甘心，也不允许有人轻视她。

　　随即卫承琬又放松下来，趴在桌子上跟芸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