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箫音（流星蝴蝶剑）》灰港

8、明月无心

　　高老大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会被人背叛！凤凤把她交给律香川的时候，她问：“为什么？”
　　凤凤道：“你明明知道，又为什么要问？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么？我倒要看看，孟星魂石群谁能救的了你！”
　　这不是废话么，高寄萍心想。石群远在大理，孟星魂去追寻逃脱的孙老伯的下落，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早就期望着自由了，而且律香川设下的陷阱，没有哪个笨蛋会往里跳。
　　孟星魂偏偏就是个笨蛋。
　　当石群和孟星魂赶到的时候，高老大脸色发灰，心里却很高兴。孟星魂终于还是回来了。
　　孟星魂回来了，却不肯说出孙老伯的下落。
　　律香川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斯文亲切。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半夜里做蛋炒饭，然后和孟星魂一面聊天，就着香肠和风鸡。
　　他笑着问：“一日为友终生为友。你还记不记得半夜的蛋炒饭？”
　　孟星魂道：“我庆幸你没有在饭里下毒。”
　　律香川道：“喜欢用毒的是你身边这位。”
　　石群冷冷地看着他。
　　当看到架在小蝶脖子上的刀时，孟星魂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高老大也许会死，孙蝶也许会死。也许所有的人都会死，只剩律香川空对着满台死尸。
　　他去抓藏有暗器的箫管，却抓了个空。
　　石群已经走了。
　　石群竟然会和律香川联手？可刚才和他的那番话，又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从小，石群撒的谎，从来骗不过孟星魂。
　　他带着小蝶逃出的时候，看到石群出手。
　　石群毕竟还是他的朋友。

　　窗外有月。
　　淡黄的月亮，像昏昏沉沉的眼睛。
　　桌上有蜡烛。
　　蜡烛的光比月光亮。
　　手指滑过发黄的纸张。哀婉的词句让人在夏天的夜晚也像萧瑟的秋天一样伤感。
　　这是石群的书。空白的地方，还有石群写的字，工整，漂亮，一丝不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从来不喜欢看书，现在却没什么别的事可干。
　　角落里有一张琴。那是石群的，许久不用，落满灰尘。去滇边时，石群只带了一支箫。箫可以奏乐，也可以用来杀人。
　　小何合上书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不是神经脆弱的人，最近却越来越神经质了。
　　和叶翔他们不同，小何真的喜欢杀人。
　　像韩棠那样，他天生是个疯子。
　　可惜他的资质不够好，别说韩棠，连孟星魂都比不上。
　　孟星魂是快活林的幽灵，小何确实真正的孤魂野鬼。他学不来石群的冷漠麻木，也不会像叶翔那样死的慷慨壮烈。他从小，就很怕死。
　　所以他还会这样，作为一个废人活着。
　　方幼苹到快活林的时候，像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子。他是孙老伯的朋友，孙老伯帮他收拾了背叛自己的妻子朱青。可是老伯失踪了，也许已经死了。律香川的人正在追杀倒霉的方幼苹。他已经过了一年逃亡的日子。
　　他仍然很有钱，却不敢花。他的产业安然无恙，他却不敢去看一眼自己的店铺！孙老伯能让他崇敬到哪种程度，律香川就能造成哪种程度的□□。
　　律香川知道，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随时活在死亡的恐惧中！
　　方幼苹隔着窗纸看到了那个靠在墙上的人影，一种绝望的感觉。于是他推门走了进去。单薄，萧索，美丽得像从画中走出一样。苍白的脸上，是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朱青死后，方幼苹有过各种各样的女人，总是很快就厌倦。越是美丽的女人，他越是憎恨！他摆脱不了那个魔鬼一样的朱青的影子！
　　可是眼前的这位不是女人。真是太好了。
　　方幼苹盯着美人好一会，然后他开口了：“我叫方幼苹。”
　　方幼苹自己都想笑了，自己竟然会说出那样傻气的一句话。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虽然有钱，却是个暴发户，字认得不多。
　　那人道：“我姓何。”

　　律香川输了。
　　这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律香川不仅败了，还死了。这是在意料之中。
　　孙老伯笑着告诉孟星魂去找小蝶。
　　年轻人应该享受生活。
　　而孙老伯和万鹏王的暗斗，却不用孟星魂费心了。
　　本来也不关他什么事。
　　星光下的大海静谧而美丽。
　　一对青年人却在聊着一些很煞风景的事情。
　　小蝶看着孟星魂。
　　孟星魂什么话都不说。
　　小蝶道：“你为什么不问？”
　　孟星魂道：“你认识石群？”
　　小蝶点点头：“我还认识叶翔。”
　　孟星魂道：“叶翔很喜欢你。”
　　小蝶道：“可惜我不喜欢他。”
　　孟星魂道：“那你接近他是为了什么？高老大？”
　　小蝶道：“你是个聪明人。”
　　孟星魂道：“那么我呢？我又是什么？”
　　小蝶道：“你本来只是个小角色。”
　　孟星魂道：“可惜啊。我本来还以为，你终究是个好人。你长的太像一个好人。”
　　“你是好人么？自己做不到的，就不要要求别人。”
　　孟星魂道：“你叫什么？”
　　小蝶随手丢出一个黄金的圆筒。当它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她说：“明月心。”
　　孟星魂的眼中突然有了杀气：“孙蝶是不是已经死了？”
　　明月心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让一个人凭空消失？”
　　孟星魂道：“你的主子是不是律香川？”
　　明月心道：“我怎么可能为那么恶心的人办事？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主人。我是自由的。”
　　孟星魂道：“你的主人就是钱。”
　　明月心笑了：“不错。谁的出价高，我就为谁杀人。”
　　明月心缓缓道：“你想不想知道谁要买高寄萍的命？”
　　孟星魂道：“不是律香川，便是屠大鹏了。”
　　明月心道：“你又错了。最大的敌人通常伪装成朋友。你已经判断失误两次了，我怀疑你没有看上去那么聪明。”
　　“那是谁？”
　　“石群。”
　　孟星魂感到一阵眩晕：“不可能。”
　　“你不相信？飞雪看到他的时候，说他很漂亮呢，一个漂亮的白衣年轻人。不过他不认识飞雪，他只见过我。”
　　“飞雪？她的真名是不是叫段红玉？”
　　“是的。”
　　“那么她已经死了。”
　　“嗯？”
　　“我离开大理的时候，叫她照顾受伤的石群。见鬼！”
　　“你终于又变聪明了。”
　　“有这么多机会，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压根就不想做。就像你不想杀孙老伯那样，我也不想杀高寄萍。这世上有很多事可做，不必为一个老女人烦心。”
　　“很多事可做？你以为你还有这个机会？”
　　“如果你想杀我，你会死在这儿的。我答应了孙蝶照顾她的儿子，她倒是少有的心甘情愿去死的人。”
　　“因为她不是你。”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回快活林。因为石群应该已经到了。谢谢你的陪伴，再见。”

　　方幼苹抱着小何，就像抱着一个漂亮的布偶。
　　方幼苹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姓何。”
　　“你没有名字？”
　　“我姓何。”
　　“你是哪里人？”
　　“我姓何。”
　　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难道他是个傻子？傻子也好，方幼苹就是喜欢傻子。
　　方幼苹的手拨弄着小何的头发，轻声说：“你等着。律香川已经死了。我也不用东躲西藏了。我一弄到钱就来找你。跟我走。”
　　小何摇了摇头，轻蔑地看着他。
　　方幼苹道：“相信我。我不是骗你的。到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走。我有很多土地，也有很多店铺。我的家在山上，有很多栗树和榆树。院子里是方砖地，有两缸金鱼。”

　　明月心在海边走着。
　　手中的孩子在哇哇大哭。
　　她要这个小畜生干什么？或许他长大会称为一个不错的杀手。难道她要做另一个高寄萍？等这个小鬼长大了，他会不会恨她？无论怎样，她都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一轮淡紫的明月，静静地浮上绛紫的天空。
　　暖风吹来一阵阵花香。
　　谁说明月无心？
　　明月明明有心。
　　段红玉被律香川暗算的时候，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现在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不知快活林中，又是怎样的场景呢？
　　原谅我，石群。
　　这是一个赌，宝全押在孟星魂不会杀石群上。她不能说出真正的买主，只是不想而已。

　　小何在弹琴。
　　虽然他只能用一只手。
　　这支曲子是《广陵散》。他听石群谈过。
　　这种风雅事儿，果然还是更适合书生气的石群啊。
　　一曲终了。
　　他像嵇康那样大叫：“来人！”
　　丫头南烟沉着眼走了进来：“你发什么疯？”
　　小何没有理会她的脸色：“把我送给高老大的酒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