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箫音（流星蝴蝶剑）》灰港

5、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

　　叶翔失手了。
　　这消息传来时，谁也不信。
　　叶翔确实失手了，而且已是第三次。而且几乎把命丢掉。
　　孟星魂救了他，孟星魂接替了他的地位。
　　叶翔被人忘记了，就像一件用旧的东西。
　　小何去了京城。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结局也会到来？是像叶翔那样，还是血腥而迅速？他不能被自己的目标杀死，那对一个杀手而言太丢脸。他更愿意死在孟星魂手上。因为他没有办法恨孟星魂。他惊讶地发现他也不恨小何。小何，小何，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啊。
　　石群呆呆地看着天空。
　　江水黏糊糊的，风中也有浓重的花香，温暖而粘滞。
　　果然是滇边，三月已经如此炽热。

　　大理的街道十分美丽。
　　青砖地，黑瓦房，透明的流泉和火红的凤凰花。
　　这里也是点苍派的发源地。点苍派的第七代掌门人天南剑客，就住在离城很近的一座小山上。
　　天南的妹妹天香结婚那天，客人都对天南的宅子赞不绝口。华丽而脱俗，家具，装饰无不是精心设计。饭菜也很好，除了一个小厮上菜时打翻了盘子。
　　天南从手边抓过一条鞭子。“啪”的一声，那个小厮就跌倒在地。
　　赵御风劝他不必为一个不懂事的奴才发火，天南才把鞭子放下。
　　赵御风就是天南的妹夫。
　　这个小厮正是石群。他来大理的“度假”，正是为了这位天南剑客！
　　他主动请求到这么远的地方，也是不想亲眼看见叶翔的惨状！
　　自从爱上了孙老伯的女儿孙蝶，而被韩棠收拾了一顿，叶翔的信心已被打垮。
　　失去信心的话就会死的很快。

　　天南的生活很有规律。他是一个古板、朴素的人。虽然很有钱，他穿的和平常百姓一样，一件青布长衫，一双黑布鞋。唯一待遇优厚的就是他的剑，挂着雪白的坠子，插在镶金的鞘里，靠在墙上。他很喜欢这把剑，每天都要用棉纸细细地擦拭，就像打磨一件珍贵的瓷器。
　　剑锋雪亮，隐隐可以看到一些绿色的污渍，那是陈年的血迹。被这把剑杀死的人到底有多少？
　　剑本无情。
　　因为无情，它的光芒才那般耀眼，残酷。
　　天南的早饭吃得很简单：白粥和咸菜，蛋或肉一律没有。他的伙食很清淡。他对生活上的细节并不是很关心。
　　赵御风就像是他的影子。他长得很平凡，平凡的脸，平凡的个头，平凡得像一粒芝麻。赵御风的人也木讷呆板，沉默寡言。常人很难理解天南为什么把妹妹嫁给他。
　　只有石群知道。
　　凭着敏锐的本能，石群已看出赵御风是他的同行。赵御风长的极其普通，他的眼睛波澜不惊。只有石群看见其中的杀气。眼中有杀气的人很多，但这是一种淡漠的、无所谓的杀气。疯狂而又冷静。
　　问题是：赵御风的目的是什么？他看穿了石群么？

　　南方闷热潮湿的下午。
　　雷声隆隆，只是没有下雨。
　　大街上冷冷清清，门户紧闭。
　　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午休，只有灼热的风跑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天南醒着，在看《漱玉词》。天香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绣花，针在粘糊糊的布上穿进穿出，发出吱吱嘎嘎咒骂般的声音。
　　门突然大开。赵御风直冲了进来，一掌打向天南。天南把妹妹拉过挡在自己前面。
　　门外的石群懊恼不已。迫不得已只好出手了。
　　原本有把握的暗器还未发出，他的手已被掐住。
　　赵御风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天南慢悠悠地站起来，跨过天香的尸体，捡起地上的箫，笑着看着石群。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他们的目的就是石群。
　　天南笑着说：“公子也是好风雅的人。只是这么美丽的箫中竟放了暗器，太煞风景了。公子是姓孟？哦不，这样一个美人，应该是姓何了。”
　　他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出身的？他们的来历向来没有人知道。
　　石群没有出声。赵御风一拳打在他脸上。
　　“住手。破坏了这张漂亮的脸，太可惜了。我一直在等你出手呀，小美人，等的我都快不耐烦了。你的期限想必也快到了吧。”天南道。“你们都是有期限的，是不是？过了时间就拿不到钱了吧。”
　　胡扯吧，你这个伪君子。
　　天南道：“看着别人死到临头的表情，真是享受啊。啧啧，太美了！鲜血的颜色，和雪白的肌肤，应该很好看吧。”
　　这是一把很漂亮的剑，明亮锋利，剑柄上挂着白玉的坠子。这把剑穿过了石群的胸膛。天南每天都要用棉纸细细地擦拭这把剑。
　　看过那么多人流血，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

　　他醒来的时候头还在嗡嗡地响。
　　这是一个简陋的草屋，不知在什么地方，有鸟叫的声音。
　　他没有想到自己不会死，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别人相反，心脏在右边。
　　有人坐在床边上。这个人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睛布满了血丝，依然亮如明星。
　　孟星魂！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他来不及想，又昏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孟星魂依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不禁怀疑他有没有改变姿势。
　　孟星魂开口了：“高老大叫我跟着你。”
　　是这样啊！原来高老大已经不信任他了。叶翔的命运，这么快就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已经老了么？
　　孟星魂道：“要不是赵御风出来捣乱，你不会伤得这么重，也许已经成功了。天南是个傻瓜，他已经死了。”
　　孟星魂道：“你不要难过。叶翔是自己不想杀人了。姐姐不会把你扔出去的。她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这个傻瓜！石群恨不得开口骂他。高老大是个吝啬的人啊，他只会垂青有利用价值的人。她已经不是当年你口中的那个姐姐了。
　　几天过去了。
　　孟星魂道：“我要走了。我还要去杀人，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不过孙老伯很难对付。”
　　石群道：“你走吧。”
　　“你不回去？”
　　“我不想回去。”
　　“那好。你是不是怕自己也变得不能杀人了？”
　　“我想自己呆一会儿。回去了又怎样，还不是得接着杀人？”
　　“好。这样也挺自由。”孟星魂道：“你会回来的。”
　　“哦？”
　　“因为对你，感情是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

　　孟星魂走了，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石群坐在草地上面对着清澈的湖水。
　　绿草如茵，蓝天碧水。空气清新而甜美，繁花盛开，远处几座木楼的村寨上空，淡紫色的炊烟袅袅升起。
　　这难道不是他一直向往的世外桃源的生活？竹林七贤的生活。
　　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闪光的首饰的白族少女，在溪流边打闹。
　　其中一个向石群走来。
　　“你的伤好了？”她问。
　　石群点点头。孟星魂走后，就是这个少女在照顾他。
　　石群道：“谢谢。”
　　“原来你不是哑巴。我叫段红玉。”
　　“我是——”
　　“石群。那个姓孟的告诉我的。”
　　段红玉把一个装满水果的篮子放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在前点苍派掌门天南的宅里打下手，天南死了他们也不要那么多人手了。天南死了，赵御风走了。新的掌门很讨厌那个晦气地方。多可笑！不久前那个家伙还对天南说那是风水宝地什么的。哎，人死了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值一截柴火。”
　　段红玉道：“那姓孟的还告诉我，我如果不主动多说，你根本不会开口。原来你真是这种人！”
　　石群道：“我不习惯说话。”
　　段红玉道：“你这种人当然不习惯说话，你习惯杀人！”
　　石群几乎跳了起来：“这也是孟星魂告诉你的？”
　　“那倒不是。因为我以前是你的同行。”
　　“哦，不干了？”
　　“不干了。我觉得无聊。这里有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多可玩乐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浪费时间去杀人？”
　　“为了钱啊。”
　　“不对，你不是个缺钱的人。你杀人，是因为欠着人情吧。”
　　“人情也是债。”
　　“过两天我带你到街上走走。”

　　一样美丽的街道。
　　青砖地，黑瓦房，透明的流泉，火红的凤凰花。
　　石群和段红玉站在一座桥上。
　　段红玉道：“这座桥叫天生桥。”
　　“好名字。上天有好生之德。”
　　“大理的名胜就是风花雪月四个字。这里就是风。风，就是上观风。有个故事说的是风瓶碎在天生桥。”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