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元宝香》羽明明

82、第 82 章

　　“砰！”
　　随着一声闷闷的爆响，小虫子身带荧荧火光，从辛小烛捏爆的牛皮纸包中散布开来，点亮周围这一片漆黑。
　　这是一个十分宽阔的洞穴。
　　湿润的空气与土腥味混杂出奇怪的味道，每一脚踩下地面，都有积水渗出。
　　“恐怕我们掉入了布阵者的阵法里。”典蜡猜测道，但看情形，暂时没有危险。
　　辛小烛转头看着他。
　　典蜡察觉到她奇怪的眼神，便好奇回看着她。
　　在辛小烛的眼神示意下，典蜡回过神来，略微仓促地放开紧牵着她手的手。
　　“刚才掉下来叫你放手，为什么不放？”辛小烛问道，又说：“看吧，我俩一起掉进来了。”
　　典蜡笑了笑，“从小到大，我几乎每天都会遇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小到见鬼，大到撞煞差点送命。这些事情的发生大都与我无关，可总会影响我的生活和情绪。无论我用什么方式逃离，奇怪的事情总是有意跟随我的脚步。我原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后来师父告诉我，这是我命中注定，此生是逃脱不了。我所学的东西虽然能助我克制那些东西来伤害我，但有时还是会连累我身边的人。”说罢，他的微笑变得苦涩，对她抱有几分歉意。
　　“你认为这也是你连累我？”辛小烛问，不待对方回答，她说：“不算吧，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吗，‘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我们这个节目组就是在‘夜路’中行走。所以怎么能怪你呢？”
　　“我对节目组任何一个人都有责任，所以我是不会让你们出事的。”典蜡说道。
　　辛小烛笑了笑，“放心吧，我们这些人机智得很。”又说：“你对阵法很在行，能不能看出这布阵的人有什么意图。”
　　典蜡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大概是做生意吧。”
　　“呵！”这么关键的时候，辛小烛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耍幽默，“生意？”
　　典蜡面目严肃地指了指她的身后。
　　辛小烛转身一看，只见几只小荧虫把光带到的那处地方有扇石门。这石门左右边上还刻印着繁体字对联。
　　‘碧眼朱发慕名至，玉面粉颊涣新颜’
　　抬头一看，还有横批。
　　‘青春永驻’
　　再抬头，便是一个雕花木扁，扁上金光烁烁闪着三个大字。
　　‘花头坊’
　　见此，二人面面相觑，敢情还是个美容院？
　　二人怀着疑惑走近细看，这门边本是嵌有烛台，但此时烛台上并无蜡烛，且烛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就连石门亦是灰尘旧痕。
　　当他们脚步不经意踏在地上‘欢迎光临’这四个大字之上时，面前光景陡然一变。
　　头顶岩洞石壁变成木头横梁，梁上挂有方形灯笼，把一室照得通透。地上踩的也还是湿答答的泥土，而是质感很好的乌木地板。四周土墙被雕花古式木门遮得严实。空气中也不再存在那种潮湿的泥腥味。
　　再看石门也变成了宏伟的古风木门，墙边对联焕然一新，红底金字一副对联十分气派，脚下也垫上了厚厚的红毯，红毯之长，延伸远处，似真的隆重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那般。
　　这整个就是一个古风布置的会客厅。
　　“哇！”辛小烛见这辉煌景象，不由赞叹出声。
　　典蜡开口提醒道：“都是幻象。”
　　“我知道。”辛小烛指了指面前精致雕工的麒麟门环，说：“幻象细节做成这样，也很花心思呐。”
　　辛小烛颇有些新奇，对典蜡说：“进去看看？”
　　当然要进去看看布阵者要搞点什么鬼，典蜡已经扯下了领带，另一只手放在了门环上，“小心点。”
　　辛小烛点点头，Susu已经爬上她的肩头，双眼绿光幽幽，严阵以待。
　　‘扣扣扣’
　　三声扣门声响动，声音回荡在这空间里，但回响过后，就没有任何动静。
　　二人相视一眼，典蜡加大力度再次扣响大门，却依然不见回应。
　　二人再互视一眼，辛小烛道：“上脚踹吧，要不？”
　　典蜡点点头。
　　他们退后半步，动作极有默契，一人一边，抬腿就要朝大门踹去。
　　就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霍然打开。
　　开门者见到此状，吓得大叫，开门的双臂更是惊得经空中摇摆，刹那间，那双手就变成了一双大钳子。
　　幸好典蜡和辛小烛即时收脚，不然恐怕此脚不保。
　　但见开门者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白头老翁，五官惊恐地挤在了一起，原本好好的袖子，却因变化出来的大钳子撑暴。
　　细看这双钳子十分奇异，一如螃蟹钳子那般造型，只是钳齿非常尖锐，极其锋利。整个钳身是黑金属质感，看起来居然还有点朋克。
　　“你们是什么人？！”这老者明显也是开门被吓到了，此刻激动出声，嘴角还带着泡泡。
　　“螃蟹精！”辛小烛不禁纳罕出声，不知是否判断有误，但总之这家伙绝对不是人，也不是鬼。
　　“你怎么知道！”他指着辛小烛大叫，心中很受震动，怎么一见面就让对方看穿了。
　　辛小烛看着他的蟹钳在面前晃荡，不由后退了一步，生怕对方伤到了自己。
　　螃蟹精这时才意识到是钳子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忙收回钳子，瞪着面前二人，嘴里在低语什么，便见他的钳子慢慢又变回普通人的手臂，但只是变成功了一只，还有一只钳子怎么也变不回手臂了。
　　他懊恼地再次瞪着他们，似乎在怪责他们让他陷入这样的窘境。
　　典蜡和辛小烛小心翼翼走进门内，只见此间是一宽敞的书房，书桌的椅子，书架的屏风都是古色古香的风格，很是精致。
　　书桌的后立墙上，挂着一幅美女图，美女半侧着身子站立于画中，身着一身水红色性感旗袍，身材婀娜，面目美艳，只是双眼紧闭，没能看见她目中光彩，但觉十分可惜。
　　螃蟹精见他们进入屋中，便上前阻拦道：“哎哎哎，老板没回，今天不做你们生意。”
　　“你们是做美容生意的？”辛小烛看对联虽猜到，但还是想确认一下，妖怪竟然做美容生意？
　　“你们不知道？”螃蟹精再次打量二人，才看到辛小烛肩膀上冒头绿光的蛟蛇头，以及典蜡手中的金光长棍，心中一惊，后退数步，“你们也是来抓老板的？”
　　“我们……”
　　辛小烛话还没说完，螃蟹突然腿往侧边一伸，腿部变长数米，直接塞进了墙缝里，紧接着，整个人被长腿带进了墙里，不见了踪影。
　　走前不忘高呼一声，“别问我，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喂！”辛小烛疾奔过去，拍打着螃蟹精消失于里的墙面，“你出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要抓你，你出来呀！”
　　墙内没有反应。
　　辛小烛回过头，对典蜡说：“这妖怪好像很怕我们。”
　　典蜡说：“刚才他说有人要抓他老板，恐怕以为我们是同伙吧。”
　　辛小烛想了想，常听说一些修行者喜欢猎杀鬼怪，夺取它们身上的精魂或宝物，或许螃蟹精也以为他们是那些猎鬼人吧。
　　她再次敲着墙大叫澄清，“喂，你出来，我们不是猎鬼人，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是无意触动了阵法，迷路了！你倒是出来给我们指路啊！”
　　好说歹说，于事无补，墙内不再有任何动静。
　　典蜡猜测：“他可能穿墙出去了吧。”
　　“穿墙？”辛小烛愕然，“他是螃蟹，又不是穿山甲。”
　　她依然不死心，待要再敲，却觉手疼，看到书桌上的砚台，她便走了过去，想用这个东西来敲打墙。
　　可这砚台怎样也拿不起，就好像生在书桌上，与桌子融为一体。
　　“典哥，这东西好奇怪，拿不起来，肯定有古怪！”辛小烛叫道。
　　典蜡走上前，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试试。
　　辛小烛便松开手，待看他怎样施展。
　　“从前有没有看过国产古装剧？”典蜡问，说着话，手握着砚台轻轻就能扭转过去，同时间，那面墙便得到指令一般，腾挪转动，现出一个通道来。
　　“呵。”辛小烛轻笑抚额，果然就像电视里的密室机关，她却从来没有想到那些离谱得过份的情节也能源于生活。
　　再捏爆一包牛皮纸，众多飞虫带着荧荧光芒照亮前路。
　　通道不长，几步来到一间石室，石室很大，整齐码放着一排排的雕花木架。
　　每个架子足有一人高，分有六层，每层左右各存放着精致的红布锦盒，盒子也很大，方方正正。因盒面是一层很薄的玻璃，便可清晰看见盒内之物。
　　是人头。
　　即使辛小烛见多异常的东西，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些人头的脸孔并不脏污，也没有可怕的扭曲表情。反而头脸干干净净，眉目间透着安详的意味，嘴巴似乎带着微笑，甚至连头发也梳得整洁好看。
　　但是这种栩栩如生的人头被放在盒子里，还是很渗人。
　　辛小烛看着这一室人头，不禁咽了咽口水，讷讷说道：“那妖怪到底想干什么？”
　　典蜡先是注意到盒子旁边有一本4开册子，册子封面上黑纸红字，写的应该是这盒内人的名字，册子里详情介绍了此人来历，还有……合同！
　　“换头术。”他皱起眉头，细看其合同，原来这家所谓的美容院，经营的只有一个项目，就是帮客人更换头颅，以达成他们各种目的。而这间石室，便是存放头颅的仓库。
　　“人皮换脸我倒有听说过，但是换头？”辛小烛十分费解。
　　典蜡问：“你有没有看过‘陵水怪志录’？”
　　辛小烛点点头，“有啊，前段时间方元珠借我看的，是本古籍，里面收集了许多奇闻小故事，非常精彩……”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奇地‘哦’了一声，接着说：“我想起来了，里面有个‘换头姻缘’的故事，你想说那个？”

　　那故事大意如下。
　　古时候在陵水城有一大户人家，姓李。李家千金李三小姐，满腹诗书，才情俱佳。优秀女子，十六妙龄却出嫁无望，只因她相貌异于常人。
　　她的脑袋奇大，秀发浓厚，平日不敢梳髻。她的眼睛又细又小，鼻口歪斜，出门时得蒙上纱巾。这副尊容着实让人望而却步。
　　可她也心地善良，每月初一都会去城外寺庙布施穷人，放生动物。却因放生此举，无意中搭救了一个身有修为的精怪。
　　那夜她做了一个奇梦，梦里那只从渔夫手上重金买下的花色鱼儿回归江河后，忽然化成一位人身鱼尾的仙女。鱼仙感激她救命之恩，许她一个愿望。
　　话说哪个女子不爱俏，鱼仙端详了她一阵。突地周身场景一变，便是一处可怕的乱葬岗，李三小姐十分惊恐地看着鱼仙从中乱尸堆里捞出一具女尸。
　　鱼仙背对着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女尸头颅揪了下来。一翻整理后，待拎着女尸头颅转过身来时，李三小姐骇然，也曾听说奇情怪谈里，妖师或神仙有为人的换脸的桥段，她疑惑，为何不换脸皮要换头？
　　鱼仙表示，人皮薄弱，骨骼不相符就撑不起来，脸皮早晚会崩塌。倒不如直接把头颅的颅骨与脸皮一起换过来，保险也能撑到她寿终正寝的时候。
　　次日醒来，李三小姐果然换了一个模样，那头那脸便就是梦中鱼仙手中那女尸头颅。美貌新生，家人惊异，一度以为是她人冒充，但她身上特征和讲述出来的儿时经历，无不证明她就是李三小姐。
　　得佳女如此，李家父母乐以忘忧，着个名头大摆宴席，好让陵水城的人都看看自家女儿再不是那遮遮掩掩的怪模样。
　　媒人踏破门槛，李三小姐终于觅得良配，一位青年才俊，极有名气的公子。
　　两人情投意合，初嫁之时，感情甜蜜，日子过得红火。却因三年无所出，日子便走进了俗套大流，她开始给夫君纳妾添丁。
　　却道是，两个人的感情从来容不得第三者的插入，何况除了第三者，公子在外还有第四者，第五者。这样的生活终是磨烂了李三小姐的善良。
　　夫君沉迷于新纳的美艳小妾，那小妾最精搬弄是非，刚刚生子就以子要求公子将她身份抬高做平妻，要与原配平权。
　　李三小姐听闻大怒，趁公子外出花天酒地时，她带上一伙仆人围堵那小妾，对其毁容割舌。
　　夫君回家见状，痛骂李三小姐狠毒心肠，表象再美内心也是丑陋不堪。
　　李三小姐听到‘丑陋’二字，昔日自己那张丑怪的脸突然浮现眼前，想及那番残忍手段对待别人，心中震惊，不知何时自己移失了善良本性。
　　后来，李三小姐求得休书一封，离家后再无消息。
　　但有传，李三小姐一夜白了头发，白发童颜的样子也是奇怪极了，便远赴深山孤庵，出家去了。

　　辛小烛沉吟半晌，说道：“这是一个典型的警世寓言，宣扬善良风气。”
　　典蜡说：“换头异术有违自然之道，想不到，此术至今还存在。”
　　“嗯？”辛小烛睁大了眼睛，看着架子上的‘证据’，仍是不敢相信，“‘陵水怪志录’里的故事都是真的？”
　　典蜡笑了笑，“别的故事我不敢判断真假，但这个故事有证在此，不得不让人相信。”
　　说话间，二人目光不禁同时投在室内，在有限光芒中看不到尽头，只能看见架子井然有序地延绵到黑暗的远方。
　　辛小烛突然目光一紧，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稍显激动，快步走到目光所在地。
　　典蜡见状，紧跟而来。
　　二人脚步一前一后停在了一个木架子前，架子上那个男性头颅，异域的面貌颇与众不同。
　　见盒边册子上书此人姓名。
　　纳瓦.辛苏帕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