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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笔情债 ...

  •   天渐放亮。

      祝久光推门而出,恰好看见来送食的跑堂。

      “随先生今日也这般早啊。”那人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是刚出锅的小米粥和汤包,先生记得趁热吃啊!”

      那跑堂边叮嘱着,边为祝久光将食物摆放好,做完这一切才离去。

      由于眼睛不便,屋里的厨房基本是个摆设,日常的三餐都是让酒楼里的人送来的。

      要的银两虽然会贵一些,但祝久光并不放在心上。没钱就去摆摊算命呗,总不会饿死。

      他最近刚算完一次,腰包鼓了,也清闲下来,平日里便是看书作画弹琴,乐得自在。

      只是每到晚上,李府的那位表小姐便会化作各种模样,以千奇百怪的理由过来骚扰他。

      甚烦。

      直到这天,祝久光正翻晒着院子里的药草,忽闻一阵敲门声,开门来看,竟是李府的少爷,李子谦。

      “打扰了,先生。”不过几日未见,这位病恹恹的少爷竟是越发消瘦了,像一把骨头被包裹在宽大的衣服里,空的吓人。

      “李公子?”祝久光让人进屋,同行的小厮赶忙搀扶着人坐下,那及其小心的模样生怕李子谦不小心就散架了。

      小厮:“公子何苦,夫人都吩咐了让小的一人来请随先生就好。”

      李子谦:“咳咳....不可,不能坏了规矩。”

      西安坊的都知道想要找随先生看病,必去亲自前往。

      “李公子近日又梦魇了么?”祝久光为人号脉,不出所料,脉象依旧正常。

      “咳咳.....不错。”李子谦竟还笑了起来,语气随意:“香囊已经不管用了,随先生可还能医我?”

      做完样子,祝久光收回号脉的手,闻言,也笑:“在下早就说过,这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

      “李公子的心药是何物呢?”祝久光反问。

      李子谦不语。

      祝久光起身,负手背向二人:“李公子请回吧,你这病在下无能为力。”

      一旁的小厮大怒:“庸医!”

      “不得无礼!”又是一阵咳,小厮赶忙为李子谦顺气。

      “走吧。”李子谦起身。

      “可是少爷,夫人交代.......”小厮看了看依旧背对的祝久光,犹犹豫豫。

      “走!”这一厉呵,引得咳嗽愈发撕心裂肺,那股仿佛把肺都咳出的气势,吓得小厮不敢逾越,赶忙扶着自己少爷离去。

      估摸着人估计走远了,祝久光转过身来,望向人离开的方向,右手拇指与中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李子谦......

      “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幽幽的声音突然至身后传来。

      祝久光眉心一跳,心中顿时涌出股不好的预感来。

      他转身,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白底蓝纹道袍的公子——

      白玉冠,朱砂痣,眼若秋水,笑如春色,眉间的忧愁更让人心痛。

      这是人间顶顶有名的灵越宗二师兄,关致渝。

      祝久光一派镇定,眼前的白布将他的视线盖了个严实,他就是个瞎子!他什么都看不见!

      “阁下是何人?单闯民宅,有失礼数。”

      关致渝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果然是你......”眉间的愁郁轻轻舒去,唇角努力上扬,却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久光哥哥......”关致渝抬手,想触碰一下面前的人,却迟迟不敢下手。

      他好怕,怕这又是个梦,怕这一碰梦便散了,人也没了。

      祝久光虽蒙着眼,却从感知的轮廓变换看出面前人的动作,他微微后退一步,声音偏冷:“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姓随,单名浪,并非你口中之人。”

      然而面前的人根本听不进去,他见祝久光退步,便上前,步步紧逼。

      “久光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谁伤了你?!”

      “久光哥哥......”

      祝久光一退再退,最后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关致渝趁机一把将人抱住。

      感受着怀里人真实的触感,以及身上熟悉的淡淡阳光雨露的气息,关致渝不禁闭上眼瞒足地轻轻蹭了蹭:“是真的......”

      他大口呼吸着鼻间心上人的气息,眉眼放松,无比眷恋。“久光哥哥,我好想你......”

      祝久光感受着那人的动作,浑身僵硬,唇角紧抿,心中充斥着浓浓的厌烦。

      他声音冰冷:“公子抱够了吗?”

      话音未落,便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一面理着被蹭乱的衣冠,一面疏离道:“在下虽身患眼疾,却也不容人如此侮辱,还请公子自重!”

      关致渝被猛地推开,甚至还保持索求拥抱的姿势,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无措极了:“久光哥哥,我没有......”

      “我说了!”祝久光提声打断他的话,眉宇紧皱,语气厌恶:“阁下认错人了。”

      关致渝固执又执拗地看着他,张嘴竭力反驳:“我没有!”那声音几乎破音,仿佛只要声音大一些,便能更加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已经否认过两遍,祝久光不再与他做无意义的争辩,只觉这幼稚又可笑。

      关致渝察觉到了祝久光的漠视,心中愈发难过,语气哽咽,一遍遍强调:“你分明就是久光哥哥......”

      “你就是.......”

      “你就是!!!”

      “啪嗒”有温热的液体从红了的眼眶溢出,落在地上,晕出一团小小的湿迹。

      祝久光微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把人弄哭了......

      他叹息一声,“公子回去吧。”说着,已然转身进屋,不再理会此人。

      傍晚最后一丝余光静静照在关致渝的身上,将那影子拉的老长。

      而平坦的地面,也只剩他一人的影子。

      关致渝眨眨眼,嘴里死死咬着下唇,悄无声息地把在眼眶打转的剩余泪水给生生憋了回去。

      然后努力上扬嘴角,失败好几次后才终于露出个像样的温柔笑来。

      最后挂着那笑,不管不顾地进了屋。

      他曾说过,只要这个人回来了,便再不会放手了。

      那大约是一百年前。

      六界的人都疯了。

      他们都说,祝久光死了。

      呵,怎么可能呢?久光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

      所以,这些人都疯了!

      关致渝想,疯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只要他去往日的悔过崖等,久光哥哥就会来找他,像从前那样。

      等久光哥哥来了,他一定要戳穿那些的谎话,一群骗子!

      关致渝开开心心地去悔过崖,他偷偷带上祝久光最喜欢的梅子酒,还有好多好吃的。

      等久光哥哥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想。

      他等啊等......

      等到了寒来暑往,等到了春去秋来,却没等来祝久光。

      灵越宗二师兄无故失踪数年,全门派都急的上下乱窜,若非关致渝的魂灯还亮着,宗主及一众长老都要下山寻仇了。

      终于,有个被罚到悔过崖反省的弟子,发现了坐在崖边的关致渝。

      那弟子惊喜不已,急忙上前。可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关致渝灵力停滞,气息微弱,身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只睁眼望着悔过崖的某处,连睫毛都盖上了凝固的尘埃。

      任那弟子如何叫唤,关致渝半点反应也无。

      那弟子吓坏了,也不敢去动人,急忙上报宗主。

      宗主带着一众长老来到悔过崖。

      见到关致渝如此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致渝,你这是干什么!”

      关致渝仍是无反应。

      宗主无法,掐诀为关致渝清除污垢后,见人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便亲自去扶人起来。

      关致渝是硬被宗主抓着肩膀提起来的。

      他坐在身下的那块地,浅浅凹了进去。

      这时,关致渝终于有了反应。

      他说:“宗主,弟子在等一个人。”

      长年未开口的嗓子,干涩又沙哑,发出的声音完全不似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灵越宗二师兄。
      一众人看得心狠狠颤了一下。

      一位关系与关致渝较好的长老不禁红了眼眶:“小渝啊,别等了。这么久不来,你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

      “你又骗我!”干涩的嗓子被主人折磨着,艰难发出一字一句的声音,“我不要听你们的,全都是骗子!”

      “他会回来的!”

      “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属于血液的铁腥味在嗓子里蔓延,可关致渝没有任何停止的趋势。

      宗主总于看不下去,一掌拍晕了他。

      从此以后,灵越宗再无人谈论有关祝久光的任何事。

      这样过了许多年,灵越宗的人渐渐忘记了悔过崖上发生的事。

      后来,在几大门派举办的试剑大会上,关致渝技惊四座,博得头筹,成了年轻一辈的翘楚。

      有其他门派的掌门之女见之倾心,便动了提亲的心思。

      这姑娘不仅花容月貌,实力也是上乘。与关致渝站在一起,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灵越宗的宗主也十分满意那姑娘,便问关致渝意下如何。

      关致渝笑地温柔如水,不应不拒,只道:“任凭宗主做主。”

      灵越宗主以为这事成了,悄悄暗示那姑娘带着嫁妆来灵越宗。

      于是那姑娘便欢喜上门来议亲。

      议亲时,两派之主相谈甚欢。这时,关致渝进来了。

      他环视一圈,发现两派的核心人物都在,于是轻轻勾起唇,笑地温柔又迷人,一出口的话却让四座皆惊——

      “我心中已有欢喜的人。”

      “我不会娶她。”

      来议亲的掌门被气得青筋暴起,拔剑直指关致渝,“好个灵越宗!好个关致渝!竟如此羞辱我女儿,如此羞辱我北岳门!”

      出手将关致渝打成重伤后,还不不解气,竟想直接废了他。

      那姑娘一面死劲拦着北岳掌门,一面含泪质问:“为什么?”

      胸骨碎裂,嘴里的血不断涌出,关致渝竟还能笑出来。他眉目温柔,如同想起心底珍稀至极的人或事——

      “我好喜欢他啊.......”

      那些话,在他生前一直没机会说。关致渝不想,不想连他死后,也无机会可说。

      他抬头看向那位姑娘,分明狼狈无比,眼神却似在发光,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关致渝喜欢祝久光。很喜欢,很喜欢......”

      至此,灵越宗掌门再也不敢给关致渝点鸳鸯谱了,各大宗门听说北岳门被羞辱的事,也具是不敢上门提亲。

      关致渝的目的达到,他躺在病床上,却是泪流满面。

      因为这句告白来的太晚了,他再也看不见祝久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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