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埋伏 ...
-
“我的大地之母啊，那是血？”阿古童捂住嘴，忍不住小声惊呼。
他身边的另一个士兵喃喃自语，“这得死上万人才能形成这般模样吧……”
这个士兵长年驻扎边境，经历过的战役大大小小不下千次，在他的记忆里，上一次遇见的类似场景，便是匈奴人抢了一支小型部族，然后把剩下来的人赶到一个土坑里，全部坑杀以祭祀他们的神灵。
他们发现那个土坑的时候，坑里的死人已经差不多化成了白骨，足有六丈宽的坑底凝结了一层一指高的紫黑色血垢，大大小小骨架彼此错乱交叠，粗略清点了一下，里面的尸骸有五千人之多。
对面山腰平地上那滩血垢面积之大，可远远超过了他们当初发现的那个土坑，那得死多少人啊？
“这里的人，全都死光了吧？”
听着身边手下人各自大同小异的猜测，沈千奴脑海里一片空白，恐惧先于理智，直扑山下的晒谷场。
不会的，不会的！
“将军！”阿古童一声惊呼，阻拦不及。
“咔嚓！”
沈千奴大力踩踏枯枝败叶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空下，清晰地传出远方。
这支由沈千奴从兵营里精挑细选选拔。出来的精兵小队没料到从来都是冷静从容、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沈千奴会突然失控暴走。
所有人猝不及防，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回过神之后，急起直追。
沈千奴奔跑的速度很快，他的身影瞧着宽厚高挑，姿势动作却轻盈如豹，脚踩在地面上，一沾即走，凶猛而迅捷，风一般都在野物之间掠过。
阿古童等人拼尽全力追赶，却还是落后了一大截。
植物枯死的残枝堆在一起，大团大团挨挨挤挤，黑黝黝的起伏连绵不断。大丛低矮的灌木丛落干叶子后，光秃秃的尖刺使劲地向上戳着，像是不甘心就此凋零。纠缠其上的藤蔓越发遒劲老韧，一蓬蓬的罩在尖刺上，密密实实，严丝合缝，紧紧咬合着尖刺之间的所有缝隙，恨不能将灌木丛絞缠至死，却不得不在严冬面前败下阵来，留下臃肿而丰腴的假体。在凛冰寒雪的加持下，表面显得更为坚韧光滑，脚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瞬间摔倒铲落。
这使得阿古童他们不得不放缓了速度，更为小心谨慎。
如此一来，他们与沈千奴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变故骤起。
沈千奴身侧黑黢黢死物一般的灌木丛，不知道是他们眼花或是错觉，在视线飞逝间，似乎动了起来。
“呼！”风声在耳边骤响。
沈千奴本能地就地向前翻滚，躲过从身旁掠过的庞大黑影，在几步之外刹住，双脚在落满枯叶的烂泥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划痕。
黑影一击不中，有片刻停顿。显然没想到有人竟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过偷袭，没有殒命。
两者之间的距离拉开后，沈千奴得以抬头，定睛一看，这黑影竟然是一丛野草！
自小到大，沈千奴听过不少身边的老人神神叨叨地说过一些鬼神之事，坊间的说书先生亦常以山精鬼怪作为题材，但多是书生狐魅之类的情情爱爱。
沈千奴原对此类事物嗤之以鼻，认识宋和锦之后，虽然变成了敬而远之，但因为没有真正遇上过，总归是半信半疑。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野草怪的存在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常识，严重动摇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这野草似乎意识到了猎物还幸存着，仿似活物一般动了起来，张牙舞爪朝沈千奴就扑了过来。
沈千奴来不及惊诧，眼中映入一道寒芒，瞳孔骤然紧缩。
他下意识地拔刀相迎。
“铮！”两刀相接，火光四射，星星光点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咦！”
“野草”发出了一道充满了疑惑和震惊的声音。
沈千奴内心剧震，同样惊讶于眼前所见一幕，这不知是人是妖是精是妖的怪物使用的刀锋，其坚固程度竟然不在他手中大刀之下。
他的这把刀，是临离开山庄之前，宋和锦命昆木兰用当时他们山庄能炼出的品质最好的一批炼铁打造而成。
这把刀陪伴着沈千奴，经历过多次战场厮杀后，依然坚硬如初，削铁如泥。
这个妖物是哪里来的刀，竟也有如此品质！？
与此同时，沈千奴四周的其他野草丛也“活”了过来，齐齐扑向紧追而来的阿古童等人。
“大地之母！这是什么妖物！？”阿古童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一边叽咕呱拉喊叫着，一边不慌不忙地抽刀砍去，架住“野草怪”劈过来的刀锋。
精兵们心内惊骇万分，一边纷纷抽刀迎敌。
眼前所见一幕太过吓人，过去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山精鬼怪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几乎所有人内心都升起了一股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他们无法像平时那般悍不畏死，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就少了两分杀意。
但他们终归是战场上存活下来的精英，心态极其强悍，不像普通人那样精神崩溃进而暴露了空隙，给了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而是在恐惧的同时，被恐惧催动着，本能地战斗了起来。
“这边多来两个人！这厮是个难缠的，速战速决！不要引来更多匈奴人！”
“野草”偷袭间隙，朝身边的其他“野草”大声呼喊，竟是求援。
正在奋力拼杀的阿古童一愣。
“铿砰！”一走神，与他缠斗的“野草”刀锋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阿古童痛呼一声，手臂霎时血流如注，他侧身闪过，顾不上手臂上的伤，忍痛扬声大喊：“阿爸，我是阿古童，是我啊，阿古童！”
“野草”们齐齐愣住了，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疑了起来。
“我们不是匈奴人！”阿古童见状，几乎热泪盈眶，激动不已，“是我啊，阿古童！是我和将军，我们回来救你们了！”
与沈千奴对峙的“野草”后退几步，朝向阿古童的方向，扯下顶上的草网，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脸庞。
他急速地“哈、哈”大喘两声，激动地走上前，一把将阿古童箍入铁臂中，大力地拍着阿古童的背：“阿古童！是你啊！阿古童！”
阿古童龇牙咧嘴，差点被他阿爸拍得内伤，没错了，这个力道，就是他阿爸。
“是自己人，大家放下刀。”中年男人身边的一个“野草”转头吩咐其他野草，阿古童一听，这个声音，不就是他的族老叔父吗？
沈千奴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把刀放下。
“宋和锦呢？”沈千奴走到感动相认的父子俩面前，突兀地扯住阿古童阿爸的野草衣服，逼问道。
他蓝色的眼睛大得吓人，像是要从眼眶中凸出来，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的脸上丝毫瞧不见故人重复的喜悦，反而如同随时会暴起杀人的罗刹一般。
“他在哪里？”
阿古童的阿爸，也就是寨民大长老古桑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道：“主、主公在地道里……”
沈千奴眼睛微微睁大，宋和锦还活着……
他松开抓住古桑衣领的手，整个腰背像是一张过度紧张的弓突然松弛下来，他半弯着腰，像是一个老迈的驼背老人，深深地喘息了几下，反复来回舒展着身体，才有些动作不稳地站直身体，面朝寨民大长老，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带我去见他！”
寨民长老有些惊疑不定，看看阿古童，又看看沈千奴身后紧绷着脸庞一脸严肃的士兵们，脑海中快速地思索着。
虽然沈千奴当初有恩于他们寨民，但是他追随朝廷北上军队而去，而他们寨民则加入了山庄，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如今各为其主，沈千奴的真实来意谁也不知道，他的到来是福是祸？会不会给主公和庄园里的人带来危险？
心念电闪间，寨民长老脑海里已经闪过了重重思虑，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沈将军，好久没见！不知你找主公所为何事？”
“如今匈奴来势汹汹，朝廷无能，抵御无力，以至于敌众我寡，民众疲于奔命；官匪猖獗，趁火打劫，百姓双重夹击，家破人亡，我们自顾不暇，若你是来求助的，请恕我无法为你引见主公，看在昔日情分上，我等放你全身而去，勿要再来！”
古桑语气和蔼慈善，话里的意思却是毫不客气，一点情面不留。
阿古童急了：“阿爸，我们是来救东家的！将军得知东家回了京城以后，深怕他遭遇不测，扔下七万大军，马不停蹄赶了回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
阿古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阿爸，古桑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倒是他身后的其他“野草”听了阿古童的一番话后，极为动容，脸上的戒备消失不见，换上满满的感动。
阿古童的叔父古木见状，上前一步在古桑耳边低语几句：“大哥，这些人已经知道我们还活着，放走他们，反而留下隐患，不如把他们引进地道里，若是他们有不轨意图……里面，他们插翅难逃。”
古桑听后，眼神游移了几下，思索了一番后，态度和缓：“既然如此，你们便跟我们来吧！我带你们去找主公。”
说着，便迈开腿，率先在前方带路。
沈千奴沉默着跟上。
阿古童回头看看，他叔父还留在原地，指挥剩下的一半人寻找地方继续埋伏，慢慢隐蔽起来。
古木瞧见阿古童脸上的好奇，还朝他挥了挥手，笑得慈爱。
阿古童赶紧朝叔父回礼。回过头，已落下前方众人一截，赶紧快走几步追上，问走在自己外侧的另一个族里的兄弟：“格桑，你们身上的这个是什么？”
格桑十分自豪：“这是吉利服！只有勇士外出的时候才能穿上！”
阿古童好奇地摸了摸上面的枯藤干草，很是惊奇：“为什么叫吉利服？”
这明明是一堆草！
“因为穿上了这个衣服，敌人就发现不了，更容易活下来！”格桑解释着。
阿古童恍然大悟，再没有人能比他们这些处于长年混战地带长大的人更能认识到存活的可贵了，登时羡慕不已：“诶，你说的对诶！要是你们不动，我们一点都察觉不到，完全不知道你们藏在哪里！你不知道，刚刚你们动的时候，我差点吓死了！”
作者有话说第87章 埋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