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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赶场 ...

  •   那伶人红叶过来的时候,郑府里手里没有活的仆人全都一窝蜂跑去围观。

      郑府的占地面积在这寸金寸土的京城里不算大,后院亭台楼阁俱全,空地却没有前院宽敞,为了排面好看,郑秀梅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让管家把戏台搭在了前院。

      前院也前所未有地装饰了一番,墙根树下,雕花铜龛处处可见,熏香烧着,香风扑鼻,女眷和婢女们戴上了自己最好的首饰,腰间环佩叮当,衣袂飘飘,莺啼燕语,恍若人间仙境。

      前门派了家丁守着,来者手里没有郑家请柬的,一律轰走不让进。

      伺候和跑腿的,清一色的丫鬟和婆子。

      就连郑宝儿,都被郑父带去了好友家看戏。

      进府的各家夫人和千金陆续从前门到来,郑家的二把手站在门口高声唱着名,随后婢女们恭谨地上前把人带进来,依次入座。

      前院热闹得很,各家夫人小姐各有风采,那些没有活的婢女和拘在后院的男丁们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声响,羡慕不已。

      等到临近开场,这些人则守在后门必经之路的一条走廊上,装模作样地干着活,时不时交头接耳。

      骤然间,不知谁人说了一句:“红叶姑娘来了!”

      只见后门边上,负责接引红叶姑娘的管家儿子激动得一脸通红,正领着一行人朝前院赶去。

      一个个便扔下装样子的扫把/水桶/斧头(劈柴用)等工具,趴开树丛,伸长了脖子,争相去看。

      “在哪里?在哪里?”

      “那就是红叶姑娘?”

      “果真是美人,名不虚传哪!”

      “好俊的美人儿~”

      管家儿子后面,一行七人快步疾行。

      领头的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子,右臂上戴着一块素色白布,手里提着一个木箱子,面无表情,走路似是带了风。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高个汉子,他肩上挂着一捆白布,半侧着身体,挡开走廊两边频频探头的家丁,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显得十分凶神恶煞,让人不由得退避三舍。中间的女子粉脸桃腮,一脸冷凝,低着头匆匆跟上,她旁边的中年妇女腰间斜挎着一个布包,双手提着女子的裙摆随行。两人后面,是个身形敦实的汉子,手里拿着些形状怪异的木架子。
      汉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背着乐器的中年乐师。

      管家儿子把四人带到了前院专门留给戏班人员休整的房间。
      房间里,郑家家养的戏班戏子们已穿好戏服化好妆,一见到如今风靡京城的轻歌舞剧团到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中间被几人簇拥着的女子身上。

      视线里有探究,有好奇,有妒忌,有恶意,复杂而不加掩饰。

      后院厨房还等着管家儿子去调度,他把人带到地方,轻叹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去。

      管家儿子一走,房间中的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都说同行相轻,对于这个近日大出风头的红叶姑娘,郑府的戏班并不欢迎,更确切地说,甚是排斥。

      就见端坐着的伶人中有一个戴着华丽头饰的女子站起来,朝新来的红叶姑娘走去。

      屋里听候吩咐的两个丫鬟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兴奋的神色,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发现女子的异动一般。

      大宅院生活枯燥而无聊,尤其郑府家风甚严,郑秀梅把后院整治得极好,少有波澜发生,丫鬟们私底下听多了京城里其余大户人家的阴私,都藏着一颗宅斗的八卦心,奈何主家不给力,如今眼见戏班台柱子何桂要搞事,皆是激动不已。

      哪曾想,对手并不接招。

      那个轻歌舞剧团等管家儿子一走,台柱子红叶便寻了一张空椅坐下,她旁边的年轻男子把箱子打开,拿出瓶瓶罐罐和刷子,快速给她补起妆来,他旁边的中年妇女则拿出里面大红色的花,给红叶两侧鬓发装扮,一高一敦实的汉子更是直接往左右一站,守住不动了。

      这五人的动作有条不紊,迅捷而默契,显然已配合不少次,迈步的女子硬生生在两个门神一般的汉子前面停下,很是不忿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红叶姑娘?”

      声音却是男人的声音。原来这是一个男、优。

      红叶闭着眼睛,不答。她身前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把类似毛笔的刷子在给她刷着眼部周围,中年妇女把大红色的花瓣别好后,整理红叶因为跑动而显得有些褶皱的衣物。没有人回答女子的问话。

      男子气恼不已,跺了跺脚:“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好大的架子!”

      然而现场根本没人理他,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轻歌舞剧团忙得很,压根就懒得理会他,尤其是化妆的年轻人与红叶姑娘,神情格外肃穆,自带不怒而威气场。

      戏班的班主喝道:“何桂,回来!”戏快开场了,何桂明摆着就不是这新来戏班的对手,要是他撒泼搅和了今晚的戏,他非扒了何桂的皮不可!

      何桂悻悻地回了这边,班主道:“收拾他们,有的是机会!但你要是不知轻重把今晚的戏搞砸了,别说我饶不了你,主家更饶不了你!” 今晚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主人家再三叮嘱,一定要唱好今晚的戏,他们这些时日辛苦排练就是为了这一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要确保今晚的戏万无一失。

      与何桂关系较好的另一个戏子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戏就要开场了!第一幕没有你的份儿,咱们在旁边好好看看这贱人是怎么唱的!”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学个新奇模样,凭你这样的身段,还怕没这娘皮儿红火?!”

      何桂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亮,听到后面,怒色全消,转而兴奋起来。

      这个时候,他听到幕布旁边师母的声音:“红叶姑娘,该你上场了!”

      其余人纷纷竖起耳朵,齐齐看过去。

      却见高个汉子和敦实汉子上前,走到幕布后面,把他们带来的一捆白布徐徐拉开,露出上面的字迹来。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 心碎离别歌戏一折,水袖……#

      敦实汉子拉了拉白布,露出“水袖”后面更多的字来,抬头遥遥朝高个汉子道:“可以转动,正常,没有卡住。”

      众人才发现,这白色的布是可以转动的,后面还有更多的字在上面。

      “这、这是何物?”

      郑家班众人大感惊奇,而两个乐师已在一侧找地方坐下,手指放在琴和笛子上,随时准备奏乐。他们的面前,也放着一个小型的木架子。

      而年轻男子飞快小跑到戏台的最前方,放下他带来的木架子,然后迅速退离到边上。

      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朝他点点头,他便扬声朝后台喊道:

      “班主,好戏,开场啰!”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幕布徐徐拉开。

      …………………………………………………………………

      一曲终了。

      戏台上余音缭绕,伶人已经退下,台下的夫人和小姐们久久难以回神。

      有那感性的,取出手绢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旁边的人纷纷劝慰。

      那女子抽抽噎噎:“这词,唱得可真好!”

      一旁鹅黄色的女子心有同感:“我先前听人说起,只当夸大其词,如今亲眼目睹,方知戏曲竟真有如此动听的!难怪先人曾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这《赤伶》一曲,可不就是先人所说的曲子?”

      她旁边的一个夫人笑道:“该是仙人怜惜咱们闺中寂寞无聊,送来供咱们消遣,咱们有福了。”

      “说来奇怪,你们方才仔细瞧那伶人的头发没有?她后边的头发如此顺直,怎的前面的头发是卷曲的?”

      “对对,我也留意着,那胡人蛮子倒有不少卷发之人,可怎的一人头上有两种头发?”

      “莫不是戴了片子?”

      “瞧着不像。”

      “郑夫人你眼力好,可看清是不是发片?”

      被点名的郑秀梅母亲受宠若惊:“应是真发,我听人说,那伶人头上的发是用了一种特殊秘法炮制而成。”

      “当真?”

      有夫人追问:“那特殊秘法可有人知?”

      众人彼此对望,皆是摇头。

      闺阁小姐那边,却是对戏曲唱词颇有兴趣,有的小姐嘴里哼着那两句朗朗上口的“台上人走过,不见旧颜色”,翻来覆去,觉得自己也能唱出,唱好,好听,甚是自得其乐。

      方才哭得楚楚可怜的女子问道:“方才那词,诸位夫人和姐妹可有记得?”

      “对对对!那词也是极好的!可是有人抄下了?”

      众女子面面相觑,她们光顾着感受歌曲旋律和看那白布上的唱词了,不曾分心抄录。

      郑秀梅感慨:“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只是世人只知看戏,不懂其中趣味。”

      她叫来管家,让他叫轻歌舞剧团的人把白布送来,她们要誊抄下来,鉴赏一二。

      管家去了戏台后台,很快就回来,脸色为难,道他去得迟了些,那轻歌舞剧团的人已然从后门离去了。

      “离去了?”郑秀梅等一干女子更是愕然。往常,她们邀请别的戏班子到家里唱戏的时候,哪一个在唱完后,不是候着等待她们打赏的?这轻歌舞剧团的行为,怎么截然相反?

      这些闺阁夫人和小姐们多年看戏捧角,何曾遇到过这么有个性的戏班?唱完就走,毫不留恋,更不会厚着面皮留下来谄媚讨好,与过往遇到过的那些矫揉造作的妖艳贱货很是不同,顿时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而离开了郑家的轻歌舞剧团一行几人,正在快速穿街过巷,赶往下一个邀约的人家府邸。不是每一个邀请他们的人家都像郑府这么准时开场的,有的早一些,有的迟一些,他们必须早到做好准备,红叶登台充其量只要三分钟,准备时间也不超过十分钟,但是他们的时间很紧,因为大部分都要花在赶路上。

      这戏班唱曲各府的时间各有不同,以主人家喜欢为准,宋和锦接下来的都是与其他人家邀约时间不冲突的邀约,大部分是在白天,但是也有少数是在晚上的。

      大晟京城并没有宵禁,夜市繁荣,有时候他们上一场在城东,下一场就得赶到城西,且两户人家之间开场的时间相距很近,他们甚至要抄近道赶过去,这也是为什么高个汉子和王铁柱会出现在他们队伍里的原因,要知道,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是宵小不少,偷鸡摸狗之辈哪里都有,夜路走多了,终归不安全,宋和锦宁可以每晚二十文钱的价格雇佣高个汉子和王铁柱作震慑,也不想被人半路拦住打劫。

      至于翠娘,便是宋和锦前世的职业病在作祟,以前班里有女学生身体不舒服,为了避嫌和保护学生,他都会叫上一两个女同学陪同。现在护卫、乐师,包括他这个班主都是男的,只有红叶一个人,总觉得不妥,本能地叫了翠娘过来,好让红叶有个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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