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一只小阿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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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七年冬，雍州盩厔县终南山下。
一场大雪为整片山林盖上了厚厚的雪被，不见杂色，只有终南山上隐约有耐寒青松漏出几分墨色。
山脚下，一缕烟气在凛冽的北风中被撕扯开，消失在这片天地中。随之散开的还有热闹的哄笑声和助威声。
原来，山下竟还有一个小村庄，村庄不大，只有十来户人家，一圈半人高的石头围墙将零星散落的几座房屋给围了起来，不知防的是人还是野兽。
这个小小的村子叫青岩村，因为山脚下这片土地是大片的青色岩石而得名，这里的民居也都是用青石建成，干净又敞亮。
可惜也因为多山石，青岩村适合耕种的土地极少，所以村民的日子有些苦，好在靠山吃山，村子里的人靠进山打猎，倒也撑的过去。
而刚刚的哄闹声正是从村东头村口的一个三大间的屋子里传来的，这里是村子礼堂，村民们集会、议事都在这里，税收交租的时候也是在礼堂外面的大广场，平日里农闲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也都喜欢聚在这村口唠嗑闲聊。
此时礼堂里一片火热，与门外北风凛冽的境况截然相反，不光是因为屋子里火热的炭盆，更是因为里面情绪高涨的人群。
“王老二呀，你这次酿的酒不行啊，不光没劲儿还酸不溜丢的，你他娘的是酿酒还是酿醋呀？”一个三十来岁七尺高的汉子冲不远处正嘎嘣嘎嘣嚼着炒豆子吃的矮个男子喊着，他在大冬天的还敞着怀袒露着长满胸毛的胸膛，端着大碗一边喝，一边砸吧嘴。
王老二抬眼瞟了他一眼：“秦大，有的喝你就知足吧，这粮食都不够吃饭的，还酿酒？要不是这几年天下稳定了一点儿，我都忘了这酒怎么酿了。”
“王老二说的不错，这粮食还是省着点儿用，谁知道这世道会怎么样呢？我听说啊，这朝中的储位不稳，太子殿下和秦王殿下已经发生好几次冲突了。”说话的是一个有些干瘦的中年人，他一边说，手里还不停的劈着竹条，这是个手艺人，既是木工，又是篾匠，经常要去县里卖竹编，所以消息比较灵通。
秦大又喝了一大口酒，见他穿的不少，脸上却还有些发白，不时还咳嗽两声，有些看不过去：“我说韩木头，今日是冬至，你就不能休息会儿？就你那破身子，再不好好调养调养，你家那三朵金花就没人养了。要不你干脆把你家大娘子许了我家阿弟得了。”
“秦大你个不要脸的，你家阿弟长得跟个熊瞎子似的，哪里配得上韩大娘子，我家大郎和二郎倒是可以随韩老弟挑，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儿。”旁边身架跟秦大不相上下，浑身肌肉虬劲的老汉插嘴说道。
“老铁头，你是找事儿是吧？”秦大一双牛眼瞪得老大，他长得黑，这么一看跟黑面神似的。
“什么找事儿，是给我儿子找新妇。”老铁头不姓铁，姓曲，他往上三代都是铁匠，也因为铁匠的身份遭了难，这是旧事了。
“哎，你俩行了啊，我还打算听老韩讲讲县里的事儿呢，亲事让小郎君们自己去争取去。”旁边的人拦下凑在一起就顶牛的两个人，调节道。
村子里人口少，平日里都跟一家人似的，但也有不对付的，秦大和老铁头俩没仇没怨，但是凑一块儿就斗嘴，不过要是遇到事儿，俩人又是能互相托付后背的兄弟，这关系也让村里人得了不少乐趣。
“对对，老韩啊，你接着说，县里还有什么新鲜事？”
“倒是有个传闻，听说圣人打算在终南山修建避暑宫殿，已经派大匠闫立德勘探设计，估计明年就要开始建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抽调力役。”韩木头也停下手，喝了口酒，跟众人分享起消息来。
“你们说这圣人该不会跟前朝学着大兴土木吧？”
“哎，说不定呀！”
“这世道才平稳几天呀？”
“算了，咱平民百姓能怎么样呢？喝酒吧”
“喝……”
这边，汉子们凑了一堆儿喝酒，屋子中间的地方，女人们带着岁数小的孩子也凑在火盆周围聊天说话，有的人手里端着线笸箩，打络子，补衣服。
“哑娘，你这肚子是有七个月了吧？”年纪最大的牛婆子打量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温婉女子，温和的问道。
被叫做哑娘的温婉女子点点头，伸手比划了几下，嘴里啊啊的，竟然真的是个哑女。
“老婆子心里记着呢，你现在月份大了，家里又没有婆婆照顾，你自己更是得小心些，让你家大石注意点儿，有事儿就赶紧喊我。”牛婆子拍着哑娘的手，安慰道。
牛婆子曾经是个童养媳，跟着夫家姓牛，自己生养了两个儿子，后来大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世道乱，没找着稳婆，牛婆子就自己上了，顺利的将大孙子接生下来之后就当上了稳婆，这么多年也是经验丰富了。
而哑娘不知名姓，是前些年逃难到隔壁临水村的，刚好临水村杨家分家，还没成亲的杨大石被后娘净身赶出家门，没娘家没嫁妆的哑娘就和没聘礼没房产的杨大石凑成了一对儿，在妹妹杨青莲和妹夫秦二郎的帮助下，在青岩村安了家。
“牛婆婆放心，我这几天会经常去我哥家的，到时候嫂子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跟我说。”杨青莲五官英气，个子高挑，是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她怀里抱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倒是让她的气质柔和了不少，她飒然一笑，对牛婆子和哑娘说道。
“就是，牛婆婆可是咱们女子的定海神针，说起来，咱们家七岁以下的孩子，就只有阿奴不是牛婆婆接生的吧？”说话的是蒙氏，她夫君是秦大，和杨青莲是妯娌，她生的两个儿子都是牛婆婆接生的，而且生大儿子的时候难产，要不是牛婆婆，她可没有现在的日子。
“是呀，那会儿刚生完阿奴，要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人照顾，我们一家子都不知道得流落到哪里去呢。”王氏也感慨道。
青岩村建村不足八年，是当今圣人攻打长安后，由流民、山民、府兵等人组成的小村子，虽然人员混杂，但是因为世道艰难，众人倒是互相照应帮衬，感情很好。
而王氏和她夫君郑藏锋以及三儿一女却是在三年前刚搬过来的，据说是从荥阳逃难过来的。
“说起阿奴，长得可真是讨人喜欢呀！王姐姐，你说你和郑大郎怎么生的呀？跟个小仙女似的，我真想抢回自己家呀！”蒙氏生的都是儿子，就想要个女儿，但是村里女孩儿也不少，她却是看阿奴最玉雪可爱，讨人喜欢。
“对呀，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才四岁，就跟个小大人似的。”说话的是韩木头的婆娘江氏。
江氏生了三个女儿，还没儿子，按说这种情况的人家都急得跟什么一样，想各种办法得个儿子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对女儿也不会太上心。但是韩木头和江氏却不同，虽然有些失落，夫妻二人却想着多挣些银钱，给三个女儿当嫁妆。
江氏觉得自己的三个女儿，一个性子太面，一个爱财如命，一个性子太硬，让她操碎了心，每每看到阿奴精灵可爱的样子，都喜欢得不得了。
“你们快别夸她了，她可是皮着呢！”王氏苦笑着摆摆手，说起女儿是既骄傲又头疼：“昨天她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说是得到一个秘方，能让我们冬天吃上一种新的菜蔬，不用顿顿菘菜、芦菔的吃了。
你们说，她一个小娘子，每日就在我眼皮底下，从哪里得来什么秘方？而且冬日森冷，几百年也只有芦菔和菘菜两种耐储藏的菜蔬，她可怎么变出个新鲜的？”
“天下无奇不有，说不定有奇人异士教给阿奴的呢？”杨氏看女儿打哈欠了，一边轻轻摇晃着胳膊哄着孩子睡觉，一边轻声说道。
王氏的手灵巧的打着络子，嘴里似真似假的抱怨着：“嗨呀，你们不知道，她是舀了一盆黄豆放在水里泡着，你们说，这黄豆虽然难以下咽，但也是五谷之一，她怎么把黄豆变成菜蔬？这不是糟践粮食吗？
我要收拾她，她爹和三个哥哥都拦着，说什么不过就是一盆豆子，就给她玩罢，好像全家就我是个恶人一般。她还跟我说什么四五天见分晓，呵，我就等着呢！”
“那你就等个四五天呗！”蒙氏手笨，看王氏灵巧的打络子，十分羡慕，凑在边上盯着看，好像看看就能学会一样。
“豆子？我好像听说过这个。”牛婆子年纪大，见识广，听王氏那么一说，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用豆子做的菜，这会儿正冥思苦想呢。
“还真有？”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感兴趣起来。
“想不起来了，郑家的，快把你家小阿奴叫过来，给我们解解惑，到底是什么菜！”牛婆子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难为自己了，就催王氏将阿奴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一只小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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