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监日上》末攻

2、娘的……

　　年见眼见着男人刨开这儿的土，心中早已咯噔一下又一下，一只眼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闭了上去，一张小脸满满的都是惊慌和害怕，一直都不敢真正睁开眼睛，就怕看见什么自己不想看见的。

　　然而，这个男人刨开这儿的土，可不是为了让年见，就这样闭上眼睛，仿佛在害怕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乖乖的任他做些什么，除了卖掉他以外的事的，见着他这个样子，强硬的命令道，

　　“睁开眼睛！！！看看你娘啊！！你不是想要娘吗？后娘你不要，那这个娘，你要是不要？！！”

　　年见死死闭着眼，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了，用力的摇一下又一下头，故作不知的胡乱喊，

　　“什么娘？！！我怎么会有娘？我的娘不早就在红山坡了吗？如今，可能都早已转世投胎去了，那里还会容我看见？？！！你骗我！！你想骗我！！”一边说，一边固执的摇摇头，死活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男人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看着这张令他陌生的小脸，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和他相似的地方，心中越发火大。

　　强硬的用手搬开年见的眼睛，手指上做惯了活的手早已经遍布粗糙的指皮，掌纹上满是硬硬的凸起来的黄皮，此时力也没收住，那些皮一下子剐蹭过年见的稚嫩脸颊和可怜的眼睛，泛起一块块的红痕。

　　年见的眼睛一下子被这样的手扯开，本是死活闭着眼睛的，这样的手的主人还用了几分力气，刮得年见眼睛上脸上，是疼的要命，好像要着火一般，但此时反而更加激了年见的怒气，不能逃避，，就不逃避吧，那就面对现实！！

　　年见也就顺着这个男人的意愿，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刚被刨开的新土。

　　在这棵老树的底下，还有些微湿的泥土里成了一个小小的坑，这坑表面看起来十分的小，然而，却是深的一个坑，旁边稀稀散散的落着一小块一大块的泥土，有些湿，却能一眼看出这土地硬气，看着都硬，可是，这个男人却一下子弄好了，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的力气，果真是做惯了活的粗人。

　　年见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这个男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挖这里的东西，就十分的不舒服，但他也没办法阻止，人小什么也不能做，他想，要是他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长大了

　　就没人会欺负他了！！

　　小时候欺负他的人多得是，大壮、二钱、痕二……一堆堆，就是因为看着他，不舒心了，就想打他，这个男人也是，小时候，他被那些人打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回到家，看见他的伤势，直嘲笑他，说他，人小被人欺，简直就是懦弱，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小时候，就是这样，这个男人几乎不会来打他，但，说出的话，却是跟打了他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在他看来就是，

　　他那时候在心里抓紧了：你们就是因为我人小，才欺负我，若是我长大了，你们就不敢这样欺负我了！说什么，他柔弱，不配为男子？？

　　年见的手越收越紧，他想到以前的糗事，天天被人欺负，就是因为他没长大，小人弱小的人就该受他们的欺负，从小到大，几乎是没什么人会喜欢他，就是无穷的欺负，欺负，娘亲以前在的时候，起码是有一个关心他的人，后来，连她也去了，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关心他的人的了。

　　仿佛，他就是一个错误，仿佛一生下来就比别人低上那么一截，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就连这个以前对他听说还不错的男人，现在，也是，看仇人一样看着他。

　　没有人喜欢，他就自己喜欢！！

　　起码的

　　他还有一个自己的，不是吗？

　　年见攥紧手指，心里一动，仿佛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脸颊上还有可疑的泪水，划过他的半边脸颊，绝望了一样的说道，“我知道了，不会有人来喜欢我这样的人的，行了，我跟你走！你也不必再多做些其他的事，来刺激我了。”

　　“哦？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什么？我让你看的又是什么？你自己到底算什么？你是谁生的？你娘？”这个男人好像并不准备放过他，步步紧逼，投了许多的问题来砸到他的头上。

　　年见此时奇怪了，怎么没有上钩？他分明是演的没有破绽，连泪水都出来了，货真价实的，绝没有出一点错，怎么就是不上钩呢，？

　　他本想假意服软，然后一举逃跑，他身子小，骨骼轻便，灵巧，任这个男人再怎么力气大，终究也不过是个力气大些的粗人而已，长这么高这么大，身体肯定是很笨重的，到时候，年见把小腰一扭，灵巧的也便躲过了，再向外疯狂的跑，拼命的跑，就不信，这个人还能追上他。

　　说来，这些年，年见也练了不少逃跑的功夫了，天天被人这样打，再不练点这方面的，旁门功夫，就要被人打死了，他死了，没人会心疼，但他不允许就这样，就这样死了，他不想辜负娘亲给他的生命，他要好好活着，活着。

　　活着

　　就一切都好

　　只是这个男人，并不想让他好好的活着！！还想把它卖了换钱，拿来的银子，给他狠心的后娘，肚子里的宝！

　　这人说他是谁生的，他娘居然是忘了，他也是这个‘爹’自己的种啊！！

　　“你要告诉我什么？我娘？我是谁生的？哈，真是笑话！！我娘一个人怎么能生出我来？你是不是忘了？我爹到底是谁？可不就是你吗？！”年见讽刺的看着这个人，道“让我看什么？看你？你这一张脸我早已看了，十几年了，早就看腻了，你老了！”年见故意刺激他，其实这人的脸上还到不了老的程度，顶多算中年。

　　可是谁叫这个人要提他娘呢，好意思提他娘，虽说他娘去世的那一年，他也的确忍住，没有再娶妻，但后一年，这个人，就高抬大轿的把后娘接了进来，用着他娘银子，用着他娘衣服，心安理得，还不能阻止！！

　　男人一见年见又这样了，就知道他又想，刺激他，就装模作样的叹口气，说道，“是啊！我老了。”说着还边摸摸自己的脸，扯了几下皮，还边摇头。随后又继续说道，“不过，你娘倒是没老！你天天叫着娘，天天要娘，可就是看不着，你可知，你娘……”

　　男人猛的一回头，紧紧的盯着年见的眼睛，带着丝丝嘲笑的意味，“就在你身边……你娘呀！天天都陪着你呢，每天夜里，你在这里哭诉的时候，在这棵老树下面哭诉的时候。你娘……他就在地下看着你，你天天从他的头顶上踩过，你要不要问问，他疼不疼？”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声音极低，却又仿佛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一般，好似温柔的不像话，但在此时，年见耳朵里听来，却极其寒冷，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一句话，是一盆冷水，把它从头浇了个彻底。

　　年见的手微微颤抖着，总觉得感到不安，这个男人说的话。

　　让他，

　　极其的不安！

　　下一刻，这个男人就马上给他解答了疑惑，

　　他笑着，笑得异常开心，声音仿若地狱里的魔鬼，“你还不知道吧？你娘死的时候，我并没有把她放在棺材里，而是，把她那副肮脏的身躯，给……火化了，我偷偷的，谁也不知道，火化后的骨灰，你娘的骨灰，就被我埋在了这棵老树的下面，装到一个盒子里，你不是最喜欢在这里，对着这棵大树哭诉嘛？”他了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像笑又像是在哭，“哈哈哈，你娘那个时候就在你脚底下，听着你对她说的话，感受到，你的脚！踩在她的头上！不知道她被自己的儿子踩着的感觉怎么样？我猜想，她应该很开心吧。”

　　他笑着，脸上都是扭曲的笑意，转过身来，就抓住年见的脖子，把年见往那个坑，带去，死死的摁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坑下摁，用力摁，“来，看看你娘，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看见没有？那个盒子就是她！如若她现在还在地府，还没有投胎转世的话，那一定是她赎的罪孽还没有完，谁叫，她就是要弄脏自己！！你说，我对她不好吗？她为什么要给我戴绿帽子？啊？”

　　他对着年见的耳朵吼着，眼里是满满的不甘心，恨，恨意滔天，他牢牢的对着年见的脖子看，又死死的摁住年见的脖子，用力往那个坑里摁，好像要把他的头都塞进那个坑里，是疯了，但年见这个时候也要疯了。

　　这人说什么？这些年来，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娘，

　　天天，

　　天天，

　　被他，踩在脚底下？！！

　　他渴求的温暖，唯一的温暖，每天都被他踩在脚底下！！！

　　娘啊！

　　年见努力的睁大眼睛，用力去看坑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个人说，他天天把他娘踩在脚底下，他不信！不信!

　　每一年，清明节到这个时候，他分明，分明都会去那里呆上个半天！因为娘在那，而那些人又天天欺负他，只有娘不会欺负他，只有娘！！

　　只有娘！！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分明亲眼看见，娘的身躯，被这个男人，轻轻的放进棺材里，小心翼翼像护宝似的，然后亲眼看见娘的棺材下了葬，入了土。

　　疯了！这人肯定是疯了！年见心里特意的想着，头上的发丝早已经沾满了碎碎泥土，一张小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都是泥土的淤痕，很是狼狈，他小喘着气，不得已，被这个男人摁下去，去看那坑里的东西，他看了，没有什么东西！

　　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口只有一只手掌的宽度，里面挖的坑，不深不浅，刚开始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前面的坑还好一些，再深入一点，就几乎看不清了，这个洞口的面挖的太小了，没有多少光照进去，最深的里面几乎看不见什么。

　　深入地面，里面的黑暗，可想而知，那是娘亲待在棺材里，连同着棺材和人都一起埋进了土里，那肯定是比这还黑了。

　　年见被他死死的往下按，始终都没有看到什么，有的只是漆黑的土壁，和一些散碎的土块而已，于是，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被这个男人按下去，有几时了，虽是没多久，但他却觉得，十分难熬，有些泥土碎块都零零碎碎的钻进了他的嘴巴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凉凉的，透着恶心的味道，这些土也不免被人踩过，就这样进了他嘴巴里，实在是有些恶心。

　　“呸！呸呸呸！”年见皱着小眉头，一个劲的吐着嘴巴里的，泥土，泥土一点都不好吃！

　　男人见他什么都不说，好似还不相信的样子，就用手往那个坑里探去，一手还抓着年见的脖子，越抓越紧，因着他摸来摸去，除了摸了一手的泥土，手上又粘又湿，恶心了他一趟外，就再没有别的了。

　　男人越来越生气，气得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抓着年见的脖子越来越用力，仿佛想把他的脖子捏断一般。

　　年见被他掐的，差点喘不过气来，使劲的扭着脖子要挣脱，然而一个小孩子力气怎么比得过一个大人。

　　年见的脸越来越胀的通红，脖子也越来越痛，掐他的这只手，还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温度，在此时看来却是透着凉意。

　　男人的一只手快速的挖着里面的土，甚至都没有用着工具，两只手都疯了，跟他的主人一样疯了，一个疯着掐年见，一个疯着徒手快速的挖土。

　　男人眼见着就越来越绝望，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掐年见的力也越来越大，就在年见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男人终于松开了手，放开了他，两只手都往那坑里伸去。

　　年见被他松开之后，只觉得死后余生，刚刚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呼呼，呼！’年见疯狂的吸取这里的空气，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时也就没有逃走，只顾着，刚刚死过一回，现在好不容易活下来，生理本能让他顾不得去想其他的事，脑子里没有气，什么也别想。

　　好几大口的吸了气之后，年见终于顺畅了，缓了一会儿，却发现，男人从土里巍颤颤的拿出一个盒子。

　　年见的眼睛越瞪越大，心里也越来越凉，他猛吸一口气，用手指指着这个盒子，这个表面上，粘了很多土脏兮兮的盒子，看着那个男人，气息不稳的问道，“这，这，这是什么？”他都不敢去想，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