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军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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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挣扎着做最后的抵抗，叫声说不出的呱噪，正午阳光下的柏油路几欲燃烧。
“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将迷彩服卷至手肘，用明显同手臂两个色阶的手掌拄着膝盖，语不成句。
已经跑出几步远，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孩，折回来拉起第N次喊累的陈颜，“还不是你，哭哭啼啼，煽情了半天。”
“我不是觉得委屈么，军训在学校练个一两天不就行了么，干嘛把咱们拉到军营里实地训练。打个电话竟然要走两个营区，要怪只能怪午休时间太短。”边抱怨边放下衣袖，看着眼前依然白皙的李清，双手掐上她微微泛红的脸，“太不公平了，你怎么还这么白啊。。。”。
“谁叫我天生是气死太阳呢!”
“你现在不是气死太阳，是气死我了。”摸摸已经晒成麦色的脸和开始脱皮的耳朵，将滑出领口的项链吊坠，放回去，又拉高了衣领。
“行啦，别贫了你，一会儿真的赶不回去，教官又得发飙了。”
路过一营，博阳高中学生已经列队站在训练场上等着教官了，陈颜边小跑着跟上李清边斜眼打量着，偶尔闪过几张有些眼熟的脸孔。
“嘿，颜丫头。”靠近路边的一队，有人高喊。
陈颜顺着喊声看过去，发现了初中的同班同学严子墨，同时也看见了他身边，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耐烦的陆铭振。陈颜看过去的时候，陆铭振也正好转头看过来，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竟如同这午后的阳光炫目耀眼。
视线在空中相撞，陈颜也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了大大的笑容，朝他们挥了挥手，又跟上李清跑远。
陈颜一直都觉得在她和陆铭振的相处中，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对他的第一印象的影响。
温暖的秋阳从走廊的窗口照进来，铺洒在巴西兰的理石上。初中报到当天分配了教室，为入学做基本的打扫，那时，还是很纯良的陈颜蹲在地上努力地擦着因为是新楼的关系而满是墙粉的地脚线。
“同学，用我帮忙么？”很好听的声音响起，陈颜抬起头，眼前的少年几乎融入了阳光里，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泛出金色的光晕，让人无法逼视，脸上是与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陈颜眯起眼睛，感觉站在自己面前，挺拔温暖的男孩就像一枚小小的太阳。
虽然之后陈颜极力否定了自己当时的评断，并将那一假象归结为角度和光线共同作用而产生的幻觉。
当陈颜和李清终于赶到二营，也就是她们本校的训练场地时，已经开始列队了。“糟了，哪个是咱班啊。”刚军训三天李清根本分不清训练场上绿压压一片，像蝗虫一样一堆一堆的人群中哪一堆才是自己班。
“在那，在那，看见没，咱雄霸的小红帽。”
“你嘴可真毒，得明让咱老班知道，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说着拉过陈颜朝“小红帽”的方向赶去。
“又不是我给咱班主任取的外号”，翻了个白眼“不过到挺形象，雄霸有了，你说咱班怎么就没瞧见哪个像步惊云呢？话说雄霸带个小红帽还真是不搭调，这个世界充满了违和感啊！”
听着陈颜的感慨，李清想起第一天到营房，分配床位的时候，12个被一同塞到一间不足10平米，算上下铺才8张床位的女生。面对着摇摇晃晃铺着草垫子的铁床，一致决定偏瘦小的睡上铺。李清走到靠窗的下铺位，就看见一个粉嘟嘟的小女生，眨着晶亮的眼睛，微微咬着嘴唇，站在铺边，一幅为难的样子。
李清忍不住问“怎么？你不上去?”
“嗯。”女生点点头，脸不禁红了，“我有点害怕。”
糯糯的声音，让李清的保护欲急速膨胀，“那，咱俩换一下吧，我睡上面。”
“真的？”女生睁大了充满灵气眸子。
“恩，真的。”李清起身把行李扔到上铺。
“啊，太谢谢你了，这个世界果然很有爱，你好，我叫陈颜，你叫什么名字？”一扫刚才委屈的模样，眼睛里闪着无庸置疑的灵慧笑意。
李清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意识到了什么。。。两年后李清在政治书的哲学分册上看到“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时，才彻底顿悟。这就是后话了。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何欣很大力的拍了一下悄悄潜入队尾的陈颜，她和陈颜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在这个由来自全市几十所初中毕业生构成的新的集体里，已属亲人了。初中虽然邻班却不甚熟悉，真正的一次接触也是不太愉快的记忆。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陈颜向当时的邻班三班的朋友借笔，那位朋友随手将本是从何欣那借来的笔，转借给了陈颜。而陈颜在用完后也很顺手的不知道将那支命途多舛的笔放到哪里去了。所以当何欣跑来问陈颜要笔的时候，陈颜很囧。
更囧的是两个人高中竟然分到一个班，在之后的3年中，何欣一直锲而不舍的向陈颜讨还，但直到两人大学都毕业了，陈颜依然顶住了来自各方的舆论压力。。。。还是没还，。
“一支笔而已，真够小气的，竟追着我要了三年！”理直气壮的逢人就说。
下午的训练开始，机械的重复转向、齐步、正步、跑步。活了十多年，才发现自己连走路都不会，越学越走得别扭。8月末的天气丝毫不见秋意，穿着帆布鞋，用脚掌使劲的拍地，正步，竟走出了“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的豪迈气势。当然如果这“细浪”能够不飞扬起来，使我们灰头土脸，“泥丸”也不要硬的搁脚就完美了。
“好，给你们30秒时间喝水，然后回来集合，解散。”训练的一个多小时后教官终于良心发现了。话音刚落班里的所有同学作鸟兽散，冲向场边柳树下自己的水瓶，陈颜也只有这时才会觉悟到自己原来也有百米短跑的天赋。此时班主任雄霸正戴着他那红艳艳的棒球帽坐终点。。。看水瓶。
抓着瓶装水猛灌了两口，就见代理班长夏超拎着水靠过来。夏超也是陈颜初中的班长，是一个精力过分旺盛的人，陈颜还记得初中时他参选了包括文艺委员这样向来由女生掌管的所有班干部职位。当然他除了偶尔以非议上到联合国秘书长下到修剪花草的校工等众人为乐外，还没有慷慨激愤到以为举世皆浊他独清。
“嘿，晚上博阳那面开篝火晚会，咱校要一个班派两个人过去参加，你去不？”夏超凑到陈颜身边道。
“恩？呃。。。教官不是说咱今天晚上看电影么？”陈颜愣了愣。
“不过听说那边也有节目，咱中学同学大部分都在博阳，你就不想去看看？”继续引诱。
“呃。。。”捏了捏水瓶，略一沉吟陈颜说道，“我还是不过去了，你找别人一起去吧。”
“集合了，集合了，还在那磨蹭什么。”教官大吼。
扔下瓶子，夏超笑笑，“那好，我就找别人去啦。”说着转身跑去集合。
陈颜微微蹙眉，恩，还是不去了，这样过去很奇怪。随即也随着人流跑动起来。
晚饭前照例以班级为单位列队到食堂楼下，先唱军歌，哪个班唱得响，就哪个班先进食堂。先进的好处是，可以最先的拿到数量有限的馒头，陈颜一贯是秉承着“宁错杀，不放过”的，由于第一天故作矜持，只拿了正好一人一个的数量，结果夜里勒紧了腰带才睡着。因此陈颜如今坚信只有填饱肚子才是王道，“矜持”这种精神层面上的素质只有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偶尔发扬一下就好。
万幸的是陈颜所在的一班不知什么原因，几乎集中了本届的所有大嗓门，每次更是为了先进食堂而卖力大吼，且不论歌唱的在不在调上，声音倒是毋庸置疑的最大。
“又是粥，都能照出影来，拜托，我们累了一天了这点稀汤怎么够，嘿，小九再多拿几个馒头。”同桌的殷婕对着正在努力往餐盘中堆馒头的陈颜嘱咐道。
“恩，恩！”专心的排着馒头的陈颜敷衍着，经过多次的实践，陈颜已熟练掌握了如何在每桌限量只能装一盘馒头的情况下，排列组合出最多的馒头。端着磊成小山一样的餐盘，用堪比杂技演员的平衡感，稳稳地放到餐桌中央。
这时同桌另外两个被分配盛粥的寝友也刚好回来，虽然两位技术很好的寝友，已经很努力的打捞了半天，但端回的粥仍光可鉴人，寥寥可数的米粒沉在碗底。
“今天的饭菜可真是丰富啊！早上黄瓜炒鸡蛋，中午鸡蛋炒黄瓜，晚上竟然是鸡蛋黄瓜一起炒，炊事班真是煞费苦心啊！”
陈颜觉得殷婕有时候比自己还会损人。
几个班，人进得差不多了，饭菜也已摆好，这时大家都正襟危坐，等着总教官下口令开饭。如果这时有人擅动或讲话，那么结果必然是晚节不保，被哄出食堂罚站。就像中午，不知谁低声讲了几句，随即被勒令全班在食堂外罚站，待别班都吃饱喝足，教官又训足了10分钟，才得以吃饭。更可气的是，回到桌前时，陈颜发现餐盘里的馒头竟少了几个。所以晚餐前大家都默契的保持了优秀的传统美德——静悄悄。
“给你们10分钟吃饭，然后收拾个人问题，6点整到训练场集合，开始吃饭！”陈颜觉得教官宣布吃饭的声音简直如同天籁。
6点零5分，汇嘉高中接受军训的高一新生已经席地坐在还散发着热气的训练场地上了，挂在对面的3层营房上的幕布在晚风中咧咧飘动，画面中人物的脸也因此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大多人都是第一次看露天电影，兴奋得很，也便不去在乎正在放映的，是《爱情呼叫转移》这种极不符合所处环境氛围的影片。
陈颜微微侧头跟一旁的何欣说：“我以为会放《地道战》《地雷战》那种具有革命教育意义又符合现在气场的片子呢。”
何欣摆出一个类似中风的表情，“怎么，后悔没去博阳的篝火晚会了？”
“怎么会，我还是比较喜欢和“二”姐一起看看电影。”虽嬉笑着，故意加重了“二”字，开起玩笑，手却不着痕迹地的隔着竖起的衣领抚上项坠。
年轻人总是很容易熟络起来，军训的第一天，刚分到同一寝室12个女生就按生日的大小拍出了姐妹的顺序。陈颜排第九，而何欣则不幸的排在第二，之后陈颜就二啊二啊的叫个不停。
电影看到一半，便越来越冷，到晚上回宿舍时，陈颜已觉得有些发晕。
第二天，请了两个小时的假，不允许回寝，只好做在场边懒懒的看别人训练。雄霸趁机做普查，从陈颜的中考成绩到对同寝室友的评价，大有发展陈颜做耳目的意图。
终于逼迫陈颜主动、提前跟教官消了假，拍着胸脯保证，在军医，教官和广大同学的关心爱护下已迅速的恢复了健康。
陈颜虽在师长面前一贯是乖乖女的形象，也一直尽量搞好关系，但却很反感做老师的间谍，那可是边缘人，属于猪八戒照镜子的差事。
当天晚上结束训练回到营房时，楼梯口围着一群女生，挤进去才发现七班的教官拎着一袋水果正在被‘打劫’。这种情况哪有走空的理由，陈颜毅然地把手探入那只见手，不见水果的口袋，从不知谁的手里硬是扣出一支梨和一个山竹，然后迅速撤离现场。同行的何欣对陈颜流畅而连贯的动作佩服的五体投地。
匆匆洗了洗，拿回寝室，一人一口的分食，陈颜毫不怀疑共产主义，会在“寝室”这种特定环境下最先实现。
“我已经四天没吃过水果了，而且菜里面一点油都没有，我已经4天没有正常排泄了。啊，能吃到水果，真是太幸福啦！”餍食后殷婕发出如此感叹。
因为学校规定军训不可以自带任何食品，大家最多是偷拿点巧克力，香肠，压塑饼干藏在行李內，压在包底，还要随时警惕突然的搜查。因此水果在这个有钱都什么也买不到的封闭军营里，对所有人来说都无疑是奢侈品。
对于没有“便意”的问题，没油水和没水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部队里的厕所，竟然是传说中的“旱厕”，这就不仅仅是一个耐力的考验了。
接下来夜里的紧急集合，全班因为“速度太慢且军容不整”的理由在凌晨的训练场场跑了8圈，最后晕头转向的怎么也找不到营房在哪个方向，又绕着场地跑了第9圈。
第六天的歌咏比赛在全班毫无技和巧花样可言的狮吼功下，单是凭借着足够嘹亮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拿到了第一名。这样，相对来说最后一天的会操和分列式表演，因为和二班并列第一，而多少留下了遗憾。
对于下午就将结束为期一周的军训，离营的我们来说，最后的午餐简直丰盛的让大家受到了惊吓。不仅有鱼有肉，还奇迹般的搭配了饮料和餐后水果。
午后略作整理，接大家‘回城’的客车就来了，所有人都像终于盼到回城名额的下乡知青一样兴奋。仍是以班级为单位，每班一辆车，到的时候男生已经站在车边等候，女生都有了座位后，男生才提着行李上车。陈颜暗自感慨，不愧是省重点的学生，素质啊素质。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着巨型的登山包站在陈颜旁边的过道上，让她很是纠结，最终决定人品爆发，“同学，我帮你拿包吧。”
“啊，不用不用，没事。”男生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愣了一下，继而客气的拒绝了这个只是有些面熟的女生的好意。
“不要紧，我坐着，放在腿上不会太沉的。”陈颜看着背着沉重行李的男生总是良心不太舒服。
“那，谢啦。”有些冷硬的声音，男生倒也不在客气。说着放下背包。
还真重，陈颜扶着怀里的包，在心里嘀咕。良心那，就是让人除了心里，哪里都不舒服的东西。
男生大概觉得有些尴尬，开始找话题，“那个，我叫李廷宇，你呢？”
哎？李廷宇，不是之前同班的一个女生扬言要倒追的人么。陈颜这才细细打量旁边的男生，单眼皮但眼睛很大，脸庞的轮廓很硬给人冷冷的感觉，说话时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啊，我叫陈颜。”扬起一贯的笑，乖巧的样子。
“你是陈颜？”男生幕然显露惊奇的神色，“你就是陈颜？射击训练时的最高成绩？”
“那个。。。好像就是我。”
男生仔细盯了半晌，似乎还是不太相信，这样的一个女生会在射击训练中赢了所有男生。之后男生一直处于惊诧怀疑状态，陈颜低声和同坐的女生聊着天。
无比庆幸的终于结束了军训，当时怎么也不可理解表哥说的话，“这样的军训是一生的财富，如果不当兵或进军校的话，这样的在部队里训练，也许一生都只有一次。以后你期望再重新来过都不可能了。”
陈颜听完只是撇撇嘴，当时她怎样也不会相信，在多年后回忆起这短短的一周时，心里竟涌现出满满的珍惜之情以及夹杂其中的淡淡懊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军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