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重围》丝雨呢喃

4、康书记的大兄哥

　　两个半小时后进了海平市市区，司机小陈问：“秦区长，我们还回区政府吗？”
　　秦逸欣看了看表，说：“不回去了。10点半赵副市长要在金河镇龙口村开现场会，我们先过去看看。”
　　驱车来到龙口村，秦逸欣倒吸了一口冷气，用来与外商合作开发的那片土地，已经耸立起几百栋简易二楼，一直延伸到河槽边，壮观得让她一阵发蒙。
　　去年她和外商来这里考察时，这里还是一大片空地，当时与外商签定了协议，今年春天开始在这里建设一个大型的生物制药厂。这个项目也是全市的重点项目之一，今天赵副市长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才会来这里开现场会的。
　　秦逸欣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掏出电话拨通金河镇汪镇长的电话：“老汪，龙口村是怎么回事？去年六月就与外商签定了合作协议，怎么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冒出一大片简易二楼？赵副市长马上就过来，你和刘书记过来给赵市长解释这件事情！”不容对方说话，就“啪”地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金河镇的汪镇长、刘书记和分管城建、土地的罗副镇长就坐车赶到了。三个人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到秦逸欣的面前，怯怯地想对秦逸欣说什么。
　　“我不听。有什么话，等赵市长来了再说！”秦逸欣愤怒地打断了他们，太阳穴的青筋直跳。
　　“龙口村的村长和书记是谁？把他们叫过来，我要问问他们有多大的胆子，竟然还敢私自卖地！”这件事情让秦逸欣很震惊，她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村长、书记过来了，看着暴怒的区长也很害怕。
　　“区委和区政府三令五申不准各村私自卖地，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力？卖掉了这一大片的土地！”秦逸欣盯着村长、书记厉声问。
　　“是镇领导批准的。”村长嗫嚅着说。抬头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镇长和书记。
　　“前年区政府就出了红头文件，手续不全的工程一律不准开工，一定要杜绝乱搭乱建工程，保证全区的统一规划建设。这一大片二楼都手续齐全吗？！”秦逸欣看着罗副镇长说。
　　“是康书记的大兄哥带人来搞开发，我们管不了。”罗副镇长怯怯地说。
　　“哦。康书记知道吗？”秦逸欣皱了皱眉，盘算着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不清楚。”罗副镇长依旧怯怯地回答。
　　秦逸欣拨通了康书记的电话：“康书记，我是小秦。金河镇出了点问题，我一个人没法处理，您立刻过来一趟。我们在赵副市长到之前先商量一个对策。”
　　“我正在路上，马上就到了。”康书记在电话里说。
　　“我们都在龙口村，您直接来龙口村就好了。”秦逸欣说。
　　挂断电话，秦逸欣走向旁边观看的几个居民，金河镇的领导和龙口村的领导都紧紧跟在她后面。
　　“大姐，你是住在这里吗？”秦逸欣问一个貌似外来户的中年妇女。
　　“是的。我刚刚买了这里的房子。就是那一栋小二楼。”清水县城的口音。
　　“买房子的时候，有土地使用证和房屋产权证吗？”秦逸欣又问。
　　“没有。开发商说是正在办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我们。”中年妇女操着浓重的乡音说。
　　“这一片房子全卖出去了吗？”秦逸欣问。
　　“差不多了。就剩下两三栋了，就在河槽那边。大妹子，你要是想买的话，听说还要盖呢。就在河那边的菜地里，很快就要动工了。”她以为这个气度非凡的漂亮女人是来看房子的有钱人。
　　“大姐，你们买房子怎么不要合法手续，这样会吃亏的。”秦逸欣忍不住说。
　　“这里的房子都没有手续，开发商正在办理，很快就会给我们了。”中年妇女和善地微笑说。
　　“开发商是违章建筑，是不合法的，根本办不了土地使用证和房屋产权证，你们受骗了。”秦逸欣对中年妇女说。
　　“那可怎么办呀？我们买房的十几万，可是我们一辈子积攒的血汗钱啊！”中年妇女急得都快哭了。
　　秦逸欣心里一酸，这可是个不好解决的大麻烦，和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搞不好就会引起大规模的上访活动。
　　层层把关，怎么就会在自己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让自己想不通。关于杜绝私搭乱建的重要会议，自己主持召开过无数次，每次都要求各乡、镇、办事处的两个一把手同时参加。金河镇的两个领导竟然给自己狠狠上了点眼药水。
　　“如果今天赵副市长怪罪这件事情的话，我和康书记商量立马摘了你们的乌纱帽。”秦逸欣还是无法平息自己的愤怒，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厉声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连气都没敢大声出。
　　康书记赶了过来，秦逸欣迎到了车旁，把情况简单向他汇报了一下。最后轻描淡写地说：“听说这个开发商很有背景，叫杨坤明。”她假装不知道杨坤明就是康书记的大兄哥。
　　“不管是什么背景，都要详查严办，绝不姑息。”康书记的表情很平静。秦逸欣知道他清楚这件事情。
　　“康书记，一会儿赵市长到了，您向他汇报这件事情。我昨天夜里没有休息好，脑袋昏沉沉的，怕措辞不当让赵市长生气。”秦逸欣暗想：你家的人为了捞钱捅了这个大篓子，你就应该挡在前面，我躲在你后面就好了。
　　“小秦啊。当时只是草签了个合作协议，就不再见什么动静了，我还以为这件事情也泡汤了，也没把它当回事情。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和外商协商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个地方建厂。”康书记对秦逸欣说。
　　“外商后来直接和赵市长联系了，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外商很快就会带资金过来了。我们眼前最紧迫的事情是如何向赵市长解释这一大片简易二楼。”秦逸欣甜润缓慢地说。她已经不急燥了，前面有你康书记扛着，我只要听结果就好了。
　　第四章等着接你们班的人排着队
　　一群人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着赵市长一行人的到来，康书记搓着手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烦躁不安。
　　以前在与外商签定了合作协议后，后期工作大都紧接着进行了。如果接下来没什么动作，合作也就没什么戏了。去年这个协议签定后，外商就回了广东，再没了消息，连秦逸欣都认为这次合作够戗了。前几天赵副市长突然联系他们，说外商带着资金马上就要过来了。原来这个外商一直都和主管工业的赵副市长保持着联系。
　　就因为这样，康书记的大兄哥才会在龙口村这片用于与外商合作的土地上盖起了一大片小二楼。要不然康书记是绝不会让他在这块地上捞钱的。
　　10点40分，以一辆进口越野车打头的车队浩浩荡荡从外环路转了过来，直奔这边走过来。一群人跟在康书记后面迎了过去，赵市长从第二辆车上走下来，与迎过来的人一一握手寒暄。
　　跟着赵市长来的还有市城建局、市税务局、市土地局、市工商局、市计经局、市规划局的一把手和工作人员，市政府办公室还来了两个主任和三个秘书，广东的林老板也过来了。
　　赵市长非常重视这个项目，为了支持这个项目的进行，才在这里召开现场会，让那些相关的委办局支持这个项目，在申办手续的过程中，这些部门要开绿灯。
　　秦逸欣匆匆与赵市长和林老板握了握手，就躲到人群后面，尽量不和赵市长和林老板打照面。她清楚赵市长开这个现场会的目的，等赵市长弄清楚了眼前的状况，那还不发雷霆万钧的火！
　　林老板看着一大片拔地而起的小二楼也有点发蒙，他走近秦逸欣，说：“秦区长，我对这里不太熟悉，这里不是我们去年看的那片地？”
　　秦逸欣苦笑了一下，说：“没错。林老板，就是那片地。”
　　林老板瞪着眼睛说：“秦区长，我们去年可就签定了合作协议了，要在这里建华北地区最大的生物制药厂。我连土建工程设计图都请人设计好了，这次我可是带着资金准备破土动工的。”林老板的语气有点激动。
　　赵市长不知道用于合作开发的是哪片土地，笑呵呵地冲跟在自己身边的康书记说：“老康，带我去看看那片地。林老板说那是片聚财的宝地，他特意请风水先生看过，办工厂肯定赚钱。我们是共产党员，当然不相信这些了。可他们生意人讲究这些。呵呵……”
　　“就是眼前的这片地。您和林老板说说，让他再换个地方建厂。我们青山区还有更好的地方。”康书记艰难地抬手指了指正前方，更加艰难地说出了这番话。
　　“什么？这里不是一片空地嘛！林老板去年亲自来考察过呀！”赵市长的眼睛瞪得像张飞一样，声音提高了八度，就差从地上跳起来了。要不就和发了怒的张飞一个样了。
　　康书记的头上冒了汗，脸色也变了，蠕动着灰白的嘴唇说：“我们以为林老板不来投资了，就……”
　　“什么？不来投资了。合作协议都签定了，你们竟敢让这种事情发生。你们青山区政府和党委是干什么吃的！市政府和市委几年前就严令禁止乱搭乱建工程，你们青山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然让这里矗立起几百栋小二楼。看来你们根本不把市委和市政府当回事儿呀！”赵市长的脸都红了。如果黑了，真是和“哇哇”叫的张飞一样。
　　“小秦，小秦，你这个区长是怎么当的！市委和市政府的指导政策你从来不传达落实吗？”赵市长冲着站在一边秦逸欣喊。
　　秦逸欣苦着脸走过来，说：“关于杜绝乱搭乱建工程的重要会议我主持召开过多次，区委和区政府还发了红头文件。这个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有失职之责。”
　　“老康，小秦，回去给我把这个金河镇的镇长和书记全撤了。居然把上级政府的政令当儿戏，让这种事情发生。还有把龙口村的村长和书记也免了。你们马上着手安排拆房，一个月内把这片地腾出来，不能耽误药厂土建工程的按时开工！”赵书记的语气果断决绝。如拍卖时的定音锤，一锤锤敲在一群人的心上。让某些人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赵市长，拆掉太困难了。能不能和林老板商量……”康书记还想说服赵书记。
　　“想继续干，就一定要把这片房子拆倒。如果办不到，等着接你们班的人排着队呢！”赵市长抬手打断了康书记的话。
　　赵市长气哼哼地上车走了，同来的人也紧跟着坐车走了，车队拖着长长的土雾转上了外环路。
　　一群人眼看着车队从外环路一辆辆消失，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上了大石头，沉重得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金河镇的汪镇长和刘书记更是难受，乌纱帽立刻就要被摘掉了。两个人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此刻真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秦逸欣没有说话，此刻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拆房，拿什么给老百姓补偿。没有补偿，就拆老百姓的房，那和背着火药拆炸弹没什么两样，一定是毁灭性的大爆炸。她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康书记说话。
　　康书记的脸比死人的脸还难看，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一大片二楼，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时他大兄哥看中了这片地，找过他，他还想着协议的事情，一口就回绝了。经不住老婆整天在耳朵边絮叨，加上以为协议的事情也泡汤了，就给金河镇的刘书记打了个电话。一路的绿灯，他大兄哥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就在这片地上建起了825栋连体二楼，一共有5000多套房子，效率高得让他瞠目结舌。一套房子净赚3万。给他儿子康辉的公司转过去2000万；用他老婆的名字在大连给他们买了一幢靠近海边的别墅，让他们退休后过去养老。
　　其余的人也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苦着脸看着两个领导不说话，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王村长，你们卖地一共有多少钱？”康书记转身问龙口村的村长。
　　“一亩8万，村民5万，村委会留3万，一共是2000多万。”王村长说。
　　秦逸欣看了一眼康书记，心想康书记一定出面关照过。龙口村紧靠着海平市的西城边，南面就是外环路，是青山区最好的地，和外商合作的折价是一亩25万人民币。
　　“全部退出来，用于拆房的补偿。你们现在就回去落实这件事情。我和秦区长现在回去召开紧急会议，商议拆房子的具体方案。房子必须拆倒。”
　　“钱已经都发给村民了，很难……”王村长为难地说。
　　“别说困难，必须做到！”康书记打断了他的话。王村长眨巴着小眼睛，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们，现在跟我和秦区长回区政府，参加紧急的常委扩大会。”康书记冲金河镇的三个领导说。
　　秦逸欣立刻掏出电话，让政府办公室的人通知各位领导半个小时后在区委的小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
　　一群人坐着车走过颠簸的一段土路，转上了外环路，飞快地向青山区区政府驶去。
　　宽阔的外环路平坦而笔直，路两旁的柳树已经抽芽，嫩绿的柳条随风轻摆，仿佛是新着春装的纤纤少女，正在路边翩翩而舞，春天已经回到了海平市。
　　春意正浓，车里的人却感觉不到春的温暖，各有各的心思和烦恼。秦逸欣对金河镇的领导很来气，她一次次强调不让乱搭乱建，而且要求他们及时报告辖区内的动向，他们却没有向她提过一个字。让她突然面临这个天大的麻烦时，一时竟然手足无措。看来这件事情康书记肯定是插手管过，所以他们才敢一直瞒着她。
　　秦逸欣非常清楚自己在青山区的位置，康书记是从青山区就地提拔起来的，青山区是他的根据地。她来青山区任区长的时候，他由区长转任区委书记，区里的大部分干部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就像是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关系网，干部们对他是言听计从。她是网外的一环，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这种事情发生。
　　秦逸欣知道龙口村的拆迁是一个天大的麻烦，怎么做都不能圆满解决。她决定不插手，让康书记一个人解决这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