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暴君，我罩了！》夕言早

2、第 2 章

　　第 2 章——林家虽倒了，但也不至于卖儿鬻女！

　　“等等、等一等！江叔、江叔您不能这样！这个……这个真的不行！”

　　随着一叠声的叫嚷，一名长相俊秀，身着素色粗布麻衣，腰间还扎着一条白绫的青年正锲而不舍地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追出了屋子。
　　这儿，是一处宽敞的四合院，在屋舍正中央的是一片宽敞的平台，院中用石砖树木分隔出精巧的格局。
　　庭院周遭都还扎着白布，显然是刚刚才办过丧事。只是现在，这原本庄严规整的祭奠场所却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现在院子里各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杂物，显得混乱不堪。

　　而那麻衣青年正满头大汗地拦在几名长工身前，试图阻止对方搬走屋子里最后一扇屏风。
　　长工们足有五六人之多，且个个身材魁梧，这青年只一人，此刻左支右绌挡在他们身前，因怕碰坏了屏风又不敢动作太过，真是怎么都拦不住这许多人。
　　而那些长工对他这番螳臂当车之举视若无睹，径自绕过他把屏风抬出了院子，连脚步都未有停歇。

　　那青年急得直转圈，只得又绕回那中年人面前。

　　“江叔……”青年哀求道，“我求求您了，还请您高抬贵手！别的东西随您搬，全搬走了也不妨事，只这屏风……这是我娘的嫁妆啊！您也知道，这是她最心爱的物件儿。
　　现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了，还求您好歹看在咱们两家相交一场的份上，好歹给我们留下这点子念想吧！江叔！”

　　中年人右手执笔，正对着账册勾划，听青年这话，停下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叹了一声，摇头道：“贤侄啊，正因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才会出言替你们担保，通融你们暂缓偿银。
　　要不然，你觉得你们兄妹还能安安稳稳在此居住到今日吗？”

　　“是，是是是！”青年赶紧陪着笑脸点头哈腰，一叠声地应着，“江叔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妹都感激不已，只是——”
　　中年人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又道：“我也很同情令尊令堂的遭遇，可规矩就是规矩，半分乱不得。你们长风镖局失了镖，就必须按价赔偿东家的损失，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东家体恤你们兄妹痛失怙恃，已将偿银的期限放缓了整整一年了，也尽够慈悲的了。可这利钱你们总得要付的，是吧？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做中人的替你们担么？”

　　青年抹了把脸上的汗，一脸沉痛地点头道：“江叔，您放心！这笔偿银，我们兄妹一定会想法子在期限之前凑出来的！”
　　那中年人却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说得倒是轻松，那是多少钱，你还记得吗？足足三万两白银呐！便是你父母在世，只怕十年也未必能挣得到那许多！就凭你们几个，想在一年之内凑出来？啧啧……”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青年的肩，叹道：“要我说，你们兄弟几个都太傻了啊！本来你们家的家底不薄，硬要凑一凑，不够的部分再由兄弟几个四处筹借一些，未必不能还清。
　　可你们怎么那么傻，非拿自家家底去填那几十张无底洞呢？！你们对人家倒是大方，可也不想想，自家还有没有能力撑得住啊！”

　　“江叔……”青年苦笑了一声，但面上却显得十分坚定，他说道，“那些镖师都是跟了我父母一辈子的老人了，他们回不来，一家子老的小的就都要没饭吃了。
　　长乐镖局对亡故镖师抚恤的规矩，还是先祖在世时留下来的。先人的话，小子们不敢擅改。”

　　中年人面色一沉，冷哼了声，不屑地道，“就你们林家是大善人，而我是那敲骨吸髓的恶人？你们倒是是好，把家底全填给那三十三名阵亡镖师家里当抚恤金了，也不想想自个儿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了：若一年后你们还不上那三万两白银的赔款，那位东家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便是把你们家地舍房契全拿去抵债，将你们兄弟姐妹全抓去发卖，你也别怪你江叔我冷酷无情，帮不上你们的忙！”

　　青年未及搭话，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院门口响了起来：“江叔还请放心，这三万两白银，我们兄妹几个一定会按时凑出来的！”
　　话说的倒是铿锵坚决，只是才说完这段话，那人便咳了起来，好一会儿功夫才轻喘着平复了下去。

　　中年人听得这话回过头来，便见一名一身素缟的少女正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篮子香烛纸钱，显是才从外面带了祭奠之物回来。
　　那少女一脸憔悴之色，但难掩其绝艳姿容。有道是“想要俏，一身孝”，如今看来，这话落在她身上，实是最贴切不过。
　　一袭素色白衣衬得这少女肤白似雪，艳阳之下，她的雪肤仿佛能透出光去，那一点未染胭脂的红唇便是她脸上唯一的色彩。
　　再加上一朵迎风微颤的白花压在鬓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盈着欲坠未坠的水光——真真是当得起“清如莲，润如水”这几个字。
　　当她用那双忧郁的眼定定望向你的时候，你甚至愿意将整个天下奉上，只求抹去她眼中那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中年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对这少女也算得熟悉，可此刻还是不由自主被这般绝艳之色触动了心弦。

　　“江叔？”青年见他回头呆望着门口，整个人竟似痴了一般，忍不住唤了一声。
　　中年人瞬时惊醒，急急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自己适才的失态。
　　他定了定神，换了个更为和善的表情，对青年放缓了口气道：“其实……你们家欠的这债，倒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

　　青年闻言一喜，忙作了一揖：“还请江叔明示。”
　　中年人只将下巴朝站在门旁的少女抬了抬，斟酌道：“你们家的乐儿，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放在别的人家，早是该嫁的年纪了。
　　现如今你们家又出了这档子事，依规矩，乐儿的亲事至少还得再拖上三年。你想想，到那时候，乐儿可就是个十九岁的老姑娘了啊！
　　依我说，你要真为了她好，也该趁着热孝未过的当口，抓紧时间把她嫁出去才是。也免得耽误了她的青春。”

　　本朝素来重孝，依法令，若父母去世，则子女皆应守孝，无论是要婚嫁还是想科举入仕，都得推迟三年方可，此为丁忧。
　　唯一的例外，便是在七七四十九天的热孝期内完成婚嫁，才不受此限。

　　青年闻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垂下了眉眼，问道：“江叔，您这是哪里话来？我爹娘在世时未曾为舍妹议亲，没有定下亲事，又如何能如此仓促出嫁？再说舍妹的亲事，与我们家的欠债又有何关系？”

　　“嗐！这你就不懂了吧？”中年人哂了一声，招呼青年附耳过来，神秘兮兮地轻声道，“你们林家虽家世不显，但说起乐儿这容貌，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是头一份的啊！
　　连我都知道有不少大户人家都来打听过她的消息。虽说论身份，乐儿是做不成这等人家的正头娘子，但当个如夫人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呀！
　　以她这般品貌，夫家给的聘礼必定不会差到哪去！拿来填你家这无底洞岂不是正好？呐，你江叔也不是外人，你若有这打算，我也可以帮你们牵线……哎呀！谁打我？！”

　　中年人正说得兴起，冷不防头上被重重砸了一下。他抬头四望，就瞧见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不知何时也站到了门口。
　　而少女手中的篮子早已易主，挎到了其中一个少年的臂弯上。
　　少年手中的香烛一根接一根地朝着中年人劈头盖脸打了过来，他嘴里还叫嚷着：“你这老匹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竟想让我妹妹去给人做妾？！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另一个瞧着略年长些的少年虽未动手，但观之也是一脸不悦。
　　他挡在少女身前，瞪着中年人冷声道：“江叔——我们还称你一声‘叔’，都是看在你曾与先父有些交情的面上。可你竟然为老不尊！还想充长辈摆谱，要卖我们妹妹？！”

　　中年人被砸得直跳脚，左右躲不过，只得矮着身子缩到青年身后，只探出半个头来分辩道：“哪、哪里就是卖了？这话也说得忒难听！我这明明是为你们这几个小子考虑的啊！
　　就你们家这境况，便是你们父母没有出这档子事，乐儿难道就能摊上什么好亲事了？
　　想当正头娘子，也只能嫁个镖师莽汉之流罢了！真想嫁去正经人家，还不是只能给人作妾？更不必说现如今你们家这烂摊子了！
　　你们现在还想挑挑拣拣不成？若是到了期限若是还不上债，别说乐儿了，便是你们兄弟几个也都得给人发卖了填账！到那时候，东家要将你们全卖去秦楼楚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依我说，倒不如趁着现在还能作主，早做打算的好！既能让乐儿免受你家这债务拖累，也能解你们兄弟眼前之急啊！”

　　自古以来，娘家事从不累及已出嫁的女儿。
　　林家失镖欠下这三万两偿银，到了期限若真还不出来，林家兄弟那是有一个算一个，铁定都跑不掉的，倒唯有林乐儿——若她能赶在热孝期内嫁出门去，倒还能躲过这一劫。

　　青年闻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抿唇不语。
　　而门那边，林乐儿已经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只见她捂着脸抽泣道：“江叔又何苦说出这样的话来扎人的心？我尽其所有不过是这副臭皮囊罢了，若是舍了能救得家兄，又有什么不肯的？
　　只是家父家母尸骨未寒，我又如何能在此时出嫁？为人女儿，却连父母孝期都不能守，又要我如何能够安心过这一世？日后九泉之下，又要拿何面目去见家父家母？！”

　　一番连哭带说的，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眼见得就要晕厥过去的样了。
　　在她身边的两个兄弟见了，也顾不上再针对中年人，手忙脚乱地先安慰起自家妹妹来。

　　“江叔。”青年长叹一声，“我们林家便是再穷困潦倒，也断没有卖女儿去给人做妾的道理。您的这番好意，我们心领了，眼下您要搬的也已经都搬完了吧？我就不再多留您了。”
　　说罢，他微微弯腰，朝着门的方向一伸手，竟是送客的姿势。
　　中年人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口中嗫嚅半晌接不上话来。好半天才恨恨地一甩袖子，掷出一句“不知好歹”，便匆匆离去了。

　　待那中年人彻底消失在门外，青年才悠悠道：“人都已经走了，你的戏也可以收一收了。”
　　话音刚落，便见被两位兄弟围着的林乐儿立时收了声，一张俏脸抬了起来，上面竟是半点泪花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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