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文》聚散任风

7、第 7 章

　　结束了一连5个小时的手术，陈今遇累的只想趴在自己小隔间的床上一动不动。

　　一台手术下来对体力耐力精力的考验都非常大，虽然她不是主刀，但也疲惫到了极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睡的沉却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做了几个梦，只是醒来的时候却不记得内容了。

　　被人叫醒的时候，她还有茫然，只是来人高诉她，今天做手术的患者发生了术后感染，江主任已经赶过去，现在叫她也过去。

　　陈今遇片刻也不敢耽误，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就往病房赶过去。

　　又折腾了很久了，直到快凌晨时分，病人的情况才稳定下来，接着就是要继续观察3天，确认伤口没有继续感染才行。

　　江主任是他们外科的主任医师，经验老道，从医三十年，手下主治过无数的病人很少会有差错，术后感染在他手里几乎不会出现。可几乎不代表一定，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变成医疗事故，是以所有跟过的手术的人一个个都随时待命，恨不得24小时都守在病人身边。

　　陈今遇也不例外，江主任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做手术比她更费精力，她把江主任劝回去以后，自己守在院里，送走江主任的时候还一个劲的跟他保证有事立马给他打电话。

　　夜半的走廊，灯火通明，她站在病房外面的窗户边透气，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或许是太累了
　　，她产生了一丝烦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几个深呼吸以后，她把自己心里那股不好的感觉压了下去，然后换上了一副尽量很轻松的表情才进去病房。

　　病人田树海在s市的一个工地上打工，今天中午趁着大家都去吃饭休息的空档去检查了下午的施工材料，结果不小心被重物压了腿，下午被送到医院就立马做了手术，只是没有想到会发生术后感染。

　　陈今遇进去的时候，家属只有他妻子守在旁边，除了下午工地的包工头来过一次以外，再也没有看到别的人。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陈今遇给她递了一杯水，站在她身边，笑着说。

　　对方接了她的水道了声谢谢，她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脸上皮肤昏暗，细细的皱纹布满了那张常年积累风霜的脸，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担忧和不安，衣服灰不溜秋的，显的及其肮脏。

　　“医生啊,我男人啥时候能醒过来，俺们想早点出院。”

　　“等过了三天观察期醒过来就好了。”

　　醒不过来呢，陈今遇没说，也不敢说。

　　陈今遇留在病房里陪着田树海的妻子呆了一会儿，嘱咐了她好好休息。才回去自己那张简易的床上打算眯一会儿。

　　只是有时候，越不想发生的事情，竟然偏偏发生了。观察到第三天的时候，田树海的腿部神经大面积坏死，只能截肢。

　　田树海的妻子在病房一直哭，拒绝签字，旁边医生护士都在劝她，截肢还可以保命，可如果不截肢可能命都保不了。

　　“可是截肢以后呢，我们家里怎么办哦，全靠他一个人挣钱了，我那个儿子又不争气。”

　　“........”

　　陈今遇快步离开了那间几乎令她窒息的病房，直到完全听不见里面嘤嘤的哭泣声她才停下来。

　　这个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从医这么多年，遇到这种情况她能做的似乎只有逃避，只有逃避的越远越好，她才可以有一瞬间当做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在住院部外面人来人往的过道上站了一会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以后，她才再次往田树海的病房走去。

　　只是这次过去的时候，病房里哭泣的声音虽然还在，可已经轻了很多，陈今遇正打着怎么劝田树海妻子给他丈夫做截肢手术的腹稿，结果就见护士长拿了病历出来，说病人家属已经签字了。

　　签字是必然的，毕竟命和残缺相比，命更重要，只是比她预想的要快很多，以往这类病人她见的很多，一开始各种原因拒不签字，时间一长，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遭受折磨到最后才不得不签字的事例很多。

　　既然签了字，她也不好进去了，有时候安慰人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更何况她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陈今遇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往行政处去了。

　　这几天陈今遇把精力全都放到了田树海的身上，以至于都忘了跟林旭白约的检查，直到他打电话过来，陈今遇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是跟林旭白约好做检查的日子。

　　一直等到晚上7点多，林旭白才姗姗来迟，不过这也没什么，陈今遇知道她一贯很忙，也不介意多等他一会儿。

　　带着林旭白一路检查完了，他们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等检查报告出来。整个过程，陈今遇神色恹恹的，基本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林旭白坐在她身边，良久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也感觉到了啊！抱歉...我知道我不应该...呃..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担待一下！”陈今遇勉强冲他笑了笑，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情绪不好，不应该表现出来的，而且还是自己的病人在身边的情况下，她真的有在很努力的控制了。

　　“我想你说出来会好过憋在心里”

　　陈今遇回过头去看他，见林旭白眼睛看着远处，并没有看她，她纠结了一下就把这几天田树海的事情告诉了他。

　　“怎么说呢，其实他手术的之前，关于用不用抗生素的问题我们讨论过的，只是我认为第一他还比较年轻，如果使用抗生素会对让身体以后耐药性变差。第二他的切口是I类切口，所以没有必要使用抗生素。但是他对我们隐瞒了病史，我们之前并不知道他得过破伤风，术后感染的风险会增加。而且他自身的免疫力相对较差，这也是术后存在并发症的原因。”

　　“也就是说他的术后感染有自身身体因素的原因，也有我们之前没有询问清楚病史疏忽了的原因，对此其实我挺自责的，因为这样导致他住院时间延长了很多。”

　　陈今遇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接着说：“其实我挺清楚这只是大大小小的医疗事件中的很小的一件事，而且跟过去那些更严重的事件相比，这只能说是沧海一粟，但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做医生...付云说，做医生首先要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这样才能冷静对待每一个病患。可我....”

　　叹了口气，陈今遇双手撑在椅子上，双腿并拢笔直的踩在地上，回过头去问身边的人：“我是不是很没用。”

　　身旁人笼罩在月色里，脸庞忽明忽暗，回过投来看她，淡淡的笑了，然后问她：“如果使用了抗生素，还是这个结果么？”

　　“嗯，不一定，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他的腿部神经大部分坏死，即使把腿保住了，要恢复到正常走路的样子也是不可能的。”

　　本来不是在讨论这件事情的结果呀，怎么问这个？

　　陈今遇虽然有疑问，但还是认真解释给他听。

　　“嗯...那如果重新选择一次，你还是坚持之前的结论么？”林旭白又问她。

　　这次她知道他在问什么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纠结伤心其实没多大用，只要问心无愧不后悔就好，其实她之前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身边一旦有了一个人，就表现的情绪低落了，她是怎么了，最近怎么变的多愁善感的。

　　“我坚持，毕竟那是最好的方案”陈今遇看着林旭白的眼睛回答他，没有一丝犹豫。

　　林旭白笑了笑：“这才是我们z大的人。”

　　只要初心是对的，那就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不论得失。

　　“啊？师兄你在夸我么？”陈今遇有些心花怒放,还没等他回答又接着说，“被你夸的感觉真奇妙？师兄你知道么？以前在学校那会儿，有那个女生能跟你说上一句话，都要兴奋好几天，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话，换做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话特别多，陈今遇心想。

　　见陈今遇突然之间这么兴奋，林旭白有点措不及防，不过一瞬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仿佛自嘲般：“是么？我不太记得了。”

　　两个人聊了很久，但大部分是陈今遇在说，林旭白在听，偶尔会顺着她的话回一两句。
　　其实这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以令人接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