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文》聚散任风

3、第三章

　　s城的夏天，往往都比别的城市来的更早一些。

　　五一刚过，那明艳温和的太阳立刻变的咄咄逼人起来，热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就连空气中偶尔掠过的阵阵清风，也不能让人感受到一丝凉意。

　　s市的人民医院，窗明几净的外科医生休息室里，空调呼呼的吹着风，温度舒服适宜。临近傍晚，科室里的不值班的医生已经下班，只有陈今遇一个人在里面神采奕奕的抱着手机玩。

　　她最近有两件比较开心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之前申请竞选主治医师资格的事情终于落实下来，她成功的竞聘上了外科主治医师的职位；第二件事情就是她之前参加的慈善医疗援助活动受到了院里的嘉奖，最近在院里很多人见到她都会道一声恭喜。

　　俗话说的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是，升职加薪口碑好！

　　所以陈今遇连续几天的心情都特别好，以至于付云中午过来找她帮忙晚上代班上急诊她都答应了。

　　这事儿要是搁平时，她理都不会理他。更何况付云晚上不上班的原因还是要跟之前活动认识的方大美女约会。

　　谁会在累了一天的以后再上个通宵班呢？

　　不过付云似乎瞅准了机会似的，正好她接下来要休息三天；正好她升主治以后还没请过付云吃饭；正好她被医院嘉奖的医疗援助的最开始的信息来源是来自他：正好他来求人办事的时候特别老练了带了一份她最爱的那家店的蛋糕；正好她心情好。

　　无数个正好，她就是想拒绝都找不出理由。

　　日暮西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穿过窗子，落到了地上，光与阴影的交织下，满室一片金红，虽然热烈，却毫无温度，一阵风来，生生的让陈今遇打了个哆嗦。

　　陈今遇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把手机收到外衣口袋里，起身，随手关了空调，锁门，抬脚往急诊室去了。

　　夜晚的医院，在满城喧嚣中，显的格外静谧。

　　窗外鸣笛声声，车水马龙;窗内灯光沉沉，人影寥寥。

　　凌晨四点半，陈今遇坐在急诊室的办公室桌上，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撑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盯着面前黑屏的电脑发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灯光照的她昏昏沉沉，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隔一会儿看看手机，又看看身后屏风挡住的位置。

　　从7点开始到现在，她一共接了三个病人。。

　　一个是喝完酒脾气上来跟人打架把头磕破了的醉汉。

　　一个是在家上厕所时不小心摔倒：运气不好。

　　把醉汉和阿婆的伤处理好，暂时收到病房以后，本来以为可以打盹休息的时候，凌晨1点她接了第三个病人-----林旭白。

　　林旭白得的是急性肠胃炎，他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她只好暂时把他安置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开了药，挂了水以后等他醒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四点半。

　　林旭的身材修长，普通的病床他躺在上面似乎也有点小，为了让他舒服点，陈今遇把他的鞋袜除了放在一边。

　　林旭白醒来的时候，被满室灯光刺的下意识的就要抬手挡住眼睛，只是他刚刚一动就发现自己手背上正插着针管，被他一扯，挂着药水的瓶子剧烈的晃了几晃，发出的声响不大，但是刚刚好把陈今遇从昏昏沉沉中拉回来。

　　陈今遇穿过屏风看到他，他已经一手撑着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正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条腿屈膝，脚踏在床上，另一条腿随意的搭在床沿上，衬衣上最前的两颗扣子被他解开了，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从他周身散开，那人清冷俊秀的面容带着醉酒后的迷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空洞而遥远。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面前正有一个人在看着他，林旭白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屏风边穿着白大褂的陈今遇。

　　陈今遇看见林旭白在刚刚发现是她的时候那表情似乎是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见他看到了自己的白大褂和胸口的证件以后，立马就恢复了了然了，她被林旭白看的有些不自在，只好轻声问他：“要不要喝水？”

　　林旭白见她开口询问，点了点头，陈今遇就回头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一口，林旭白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市医院的急诊室，你得了急性肠胃炎，是你邻居送你过来的。”陈今遇一边回答他一边绕到他床边找了个椅子坐下。

　　“我听你邻居说你是倒在你家门口的，他今天恰好回来的晚才发现的你，才把你送过来的。不过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呢，知道自己有胃病还喝酒么？你闻闻你身上的酒味，这都几个小时了还没散呢！你知不知，你刚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的跟一张白纸一样，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流。哎...我知道你们这些精英人士对待事业是很拼，可你也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林旭白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脑子里一直在回想今天晚上的事情。

　　是了，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晚上去会所跟建兴实业的王总应酬完以后，十点回了家看明天股东大会上要讨论的并购案，然后就是叔父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后天是他父母的忌日，让无论如何都要抽出时间同他们去祭拜，他回了声“好”。然后挂了电话就打开了客厅的酒柜，站在阳台上，吹着风，一瓶一瓶的往嘴里灌，也不管会不会糟蹋了那些价值不菲的酒。再然后意识模糊，腹内一阵阵绞痛不停的袭来，终于在他打开大门以后失去了意识，直到再次睁开眼，看到了陈今遇站在他面前。

　　其实他刚见到她的时候，有一阵错愕，怎么刚巧被她收治了。

　　按理说，他此时应该要感谢她的，但是他现在头痛欲裂，整个身子似乎被车子碾过一样，全身酸疼，提不起来一点劲儿。但他平时一贯是个善于忍耐的人，即使是再难受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说出来。

　　陈今遇见林旭白坐在那里，英俊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觉得可能他这个人性子清冷，不太喜欢跟别人多说话，想了想还是问正事比较好，便起身回到桌子上拿了他的病历来，又重新坐下，才问他：“以前有过类似的病史么？”

　　“没有！”

　　“近期有吃过刺激性很强的食物么？”

　　陈今遇等了他半晌，他没说话，只是眉头皱的厉害，那个表情似乎在问：你说呢？

　　“咳...”陈今遇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话问的确实很无力，没吃刺激性的食物，或者生活习惯良好会到医院来么？更何况一身连福尔马林都掩盖不了的酒气，还不能说明什么么？

　　陈今遇干脆把病历往边上一丢不说话了，两眼就盯着林旭白的吊针管，看着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一时间，屋子里沉默了下来，只听得见墙上秒钟行走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陈今遇的意识又快模糊的时候，林旭白开口，嗓音低沉暗哑。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啊？”陈今遇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听清他的话，才回他：“我建议你挂完水以后，住院做个检查，确定病因再进行治疗！”

　　“.....”

　　“还有呢，我的医嘱是治疗期间，饮食清淡，忌刺激性的食物，别喝酒，抽烟，海鲜，辛辣，油腻的食物都别吃了！”

　　林旭白看了眼手表，立即打断她道：“我今天早上10点要参加股东大会拍板一个并购企划案，现在在是凌晨5点，算上路上堵车的时间，我的准备资料的时间，我8点之前必须离开医院。”

　　“可是你的病.....”陈今遇刚开口，声音就弱了下去，因为林旭白向她投过来的眼神不容置喙，那眼神在告诉她如果陈今遇不让他出院他也会拔了针头出院的。

　　陈今遇头很疼，这样的病人她也不是没见过，一意孤行，总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不听医嘱的大有人在。换做她刚开始做医生的时候，她会苦口婆心的告诉他们身体是最重要的，如果延误了治疗，以后会更麻烦的。如果是她规培的时候，她会很严肃的教育病人，没有事比生命还重要的，首先要好好爱惜身体，才能想别的。但是现在的她，只想说，随便吧，你的命你都不在乎，我又有什么立场说什么？

　　只是这话说出去，别人只会说你医德败坏，没有仁心。

　　陈今遇见他这么坚定，脸色也沉了下来，声线平淡的说：“随便你，等这瓶药水挂完你就可以走了，病历放在你边上了，走的时候别忘记拿，另外病历里面夹了张纸条，上面有我开的药，至于拿不拿药在你自己！”

　　说完她不再看床上的林旭白，径自绕过屏风又回到了桌案前，翻开了手机里的电视剧在一边看起来，声音开的不大，刚好她能听见的程度。

　　林旭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反正接下的时间，他也睡不着了，干脆把手机里的策划案翻出来看。等他看完，改完了错误，药瓶里的药水已经快要见底。

　　他看了眼手表，6点半，外面天光微亮。

　　他靠在床上，等到药水全部见底以后，自己拔了针管，把输液管和药瓶丢到了垃圾桶里，穿好衣服，拿了病历准备离开。

　　绕过屏风，他轻轻地走过去，看见了陈今遇趴在了桌子上睡了，倒在手边的手机还在放着她刚刚看的电视剧，他帮她把手机关了。思考着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再走，但是见她睡的熟，完全不知道身边站了一个人，他想还是不要吵醒她了。

　　外面的天光慢慢变的明亮，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一束微弱的阳光照了进来，刚好落在了陈今遇的脸上，就好像附上了一层柔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真实，仿佛一碰即碎的梦幻。

　　林旭白轻轻俯下身去看她，不管是20岁的她也好，还是27岁的她也好，在他的印象中，陈今遇虽然不是那种第一眼看起来就很漂亮的类型，但她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类型。弯弯的眉毛，琥珀色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失神，一个想碰碰她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他心里蹦出来了，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的脸的时候，他停住了，视线移到下面，她的白大褂左边的口袋上别着她的证件，林旭白拿出手机，记下了证件上的电话号码，存下。

　　然后轻轻走到窗边，拉下了百叶窗，关了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