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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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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就看到许多东西,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绝没想到会出现,熟悉,却是因为它们曾经陪伴了我许多岁月。
没有看到谁,想来大家都已经熟睡。
我换好鞋走进客厅,东西凌乱散落,看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坐到地板上,我拿起一本相册,翻开来看,一页页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是在母亲还没离开之前的日子里。
再看旁边,没有一样不是带着母亲的回忆,亲手做的风车、小毛衫、遥控汽车、第一张涂鸦……甚至还有第一次录音,为母亲唱的生日歌。
做到这一步,父亲已经没办法了吧?
一向理智的父亲,竟然打出了感情牌,想来了解我如他,也已经猜到了我正在做的事。
只是,也许正是因为太了解,知道必然的结果,所以选择不相面对。
从那一天起,父亲、刘阿姨、宫楠就住到了我家,宫楠小家伙乐意的不得了,只是委屈了刘阿姨,要为丈夫做到这一步。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所承认的家,只允许有刘阿姨、我、小楠。
他用行动表示,绝不会承认丛溪。
为避免尴尬,我尽量减少呆在家的时间,早出晚归,值夜班的时候,白天也是到小妖那里补眠,偶尔和丛溪一起在医院的小床上将就一夜,一天天,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萧思悦果然做了丛溪的第一个住客,从家里的豪宅搬了出来,萧瑜替他请了最好的看护,难得的是萧秦明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无论多忙,他每一天必定陪儿子吃晚餐。
丛溪说是住到祁霖家,更多的时间却是跑去照顾萧思悦了。
他们的十年,断断续续听丛溪说起过,他和萧思悦像两条荆棘,缠绕、刺伤,却越来越分不开,这世上,每一种情都无法替代,但可以超越,可十年的纷纷扰扰、兜兜转转,他们之间浓于水,浓于血。
我常常在想,即使这里没有我,三年后,丛溪依然会回来,因为这里还有和他缠绕了十年的另一条荆棘。
当伤害,也成了一种爱,没有人能替代。
我也终于明白,当萧思悦说出自己的侵犯后,丛溪真正难过的是什么。
他和他,不可能分开。
好几次,看到丛溪看着睡着的萧思悦发呆,眼中尽是依依不舍,我差点以为,他知道了我做的事。
我走上前,从后面抱住他,轻蹭他的脸颊。
他往后靠,将全身的重量交给我,双手交叠,放在我的手臂上。
那一刻,我才知道,不只是我,就连他,也要放弃属于自己的全部世界,不同的是,我自愿,他被迫。
我启唇,含住丛溪的耳垂,□□,他被我逗得咯咯笑,压低了声音轻斥,“别闹,别把思悦吵醒了。”
“那我们去外面”,我拉他去客厅。
丛溪坐在我怀里,我坐在沙发里。
我吸允他的唇瓣,小心圈着他。
他渐渐喘息,却突然发狠咬住我的舌尖。
我睁大眼睛看他,他眯起眼睛笑我,我捏住他脸颊往两边拉,他苦着脸松口,打开我的手,揉痛了的地方。
我把他按到怀里,终究问出了口,“如果让你选,全世界和我,你选哪边?”
丛溪闻言一颤,仰脸看我,眉头紧皱,“你有够土的!”
“是啊,是啊,我很土,你选什么?”一见他皱眉,我就忍不住揉他眉心,看不得他的愁容,他只适合笑。
“废话,当然是你啊!”丛溪坐直了身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为什么是我?”我兴奋、激动。
丛溪翻出一个巨大的白眼,学我的样子,捏我的脸往两边拉,“你根本就没给我选择,全世界和你?我哪有全世界啊?”
“……”我嘴角抽搐,表情僵硬,发誓以后再也不问这种问题。
还真是够土,够白痴。
丛溪懒得理我,站起来,收拾完挎包,转身看我仍在发呆,也不喊我,拉我到门边,帮我穿鞋。
感觉到他冰凉的手触上脚踝,我蹲下来,低声道,“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不行,你回家,叔叔会担心”,丛溪毫无意外的摇头,把挎包递到我眼前。
“可是,我想抱着你睡”,我无赖做到底,伸手揽他入怀。
丛溪跳离一步躲开,目光飘向卧室方向。
我懊恼垂头,明明是情人间的宠爱,却被他搞得像犯罪。
看吧,丛氏名言立刻杀到,“你白痴啊,回去抱枕头睡。”
我悻悻一笑,点头承认白痴之名,穿好鞋,拉开门走出去。
似乎略有不忍,丛溪追出来,拉我的手,“皓,乘有时间,多陪陪叔叔和小楠”,说完,立刻噤声。
我转过脸看他,他睁大眼睛抽冷气,蓦地转身,跑回屋内,砰一声关了门。
原来,他是知道的。
那么,刚才的戏言,其实就是他给我的答案吗?
所以,他让我多陪陪父亲和小楠,他也多陪陪萧思悦。
所以,我问他要身份证、要照片、要户籍资料,他从来不问做什么。
所以,他比以前更多的让我陪他去看夏阳、看他父亲。
所以,他一次次看向祁霖的眼神里,多了更多的愧疚。
可是,他仍然坚持,在他知道我的选择的那一刻做出选择。
我们像曾经的很多次一样,彼此演戏,只是这一次,我们演的是同一个剧本。
刹那间,原本还有些空荡的心,填满了,我掏出手机,认真打出几个字,发送出去。
短信声音,在门那边响起,然后寂静一片。
过了一会儿,同样的声音来自我的手机,我打开信息,同样的内容回复过来!
我止不住勾唇而笑,最后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仿佛看到那一边,靠在门上的丛溪,也在微笑。
也许,我们真的能一生吧!
天涯海角,陌生的地方,只要两个人一起去,一定会幸福!
见到祁霖,并不意外。
但意外的是,这个俊美的不真实,冷漠待人的总编大人居然一出手就揪起了我的领子,完全不符合传闻中的形象。
我瞥了一眼他用力到骨节发白的手,歪头疑惑,“你喝多了?”
似乎这才意识到做了什么,祁霖轻皱了一下眉,放开我,目光四下巡视,“丛溪呢?”
“上班,在公司,你以为我们谁都和你总编大人一样,工作时间可以随意乱蹿?”祁霖的外貌太过惹人眼,我赶紧关上门,隔绝办公室外各种探视张望的目光。
“他没来找你?”祁霖松了松领带,自己动手倒水喝。
“这个时间,他在上班,怎么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祁霖的紧张,不寻常,居然找来了医院,看来一定有什么事。
“他辞职了,电话也关机,我找不到他!”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我愣了,我赶紧掏出手机,拨了一遍,果然是关机,但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是否算心有灵犀,我轻轻笑了,“大概是有些事,他想要一个人做!”
“喔?”祁霖抬眉看我,半眯起眼睛,“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我摇头。
“你……”祁霖站起来,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无辜状,摊手。
“你不担心?”就连声音也带了危险气息。
我无可奈何摇摇头,“祁先生,丛溪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
“我希望他一直做孩子,我为他建乐园。”
傲世的精光在祁霖眼中一闪而过,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他也真的能做到,只是,“丛溪需要的不是乐园,他需要自己的世界。”
一句话,两个人沉默。
因为谁都知道,他的世界,我们谁也无法为他建。
许久,祁霖站起来,看向我的目光桀骜而炽热,“我爱他,与他无关,他难过了我就难过,他高兴了我会笑,我担心他,就一定要找到他,我要给他,最好的。”
这是第一次,我从祁霖口中听到“爱”这个字,我想,也许就连丛溪也没听过,他不是个会将那个字轻易说出口的人,他只会做,不说,只做,这正是许多人成功与不成功的至关区别,而祁霖显然是个成功的人。
他对丛溪的感情,谁都看得懂,可他,却在我用一句话说出我和他的无能为力之后,毅然决然宣告自己的爱。
信者得救!
他爱的比我深,强者的爱,只要付出,他终身寻找的只是一个值得让他付出的人,他不要回报,只会给予,他会为了那个值得的人,漠视自己的意愿,甚至放弃他已经立于顶端的帝国,他也会毫不犹豫,他的爱,炽热灼人,他来势汹汹,却又绝不会伤到那个唯一,强之极致,则是弱,当这份爱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就连我,也会不忍心。
水清无鱼,人察无徒,绝对的爱,也许只会成为绝望的爱。
“如果没猜错,或许他去看夏阳了”,不是怜悯,不是同情,只是想说。
祁霖其人,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也没谁有资格对他同情、怜悯,即使不说,他也一定能找到,只是,何苦让他耗费精力和时间。
“你中午有多长休息时间?”祁霖看左手手腕上的表,问我。
我转动眼珠,回答,“来得及,我带你去。”
话音落,人已出,我无奈摇摇头,拿起车钥匙跟出去。
既然已经选择,我想,丛溪最放不下的就是夏阳和自己的父亲,选择墓地的时候,他将自己父亲葬在了离夏阳最近的地方,那一天,艳阳高照,老天丝毫不愿施舍一些哀伤,可站在墓碑前的丛溪,单薄的身子,被太阳照的似乎透明了,任谁也懂得,他有多难过,即使他一滴泪未流。
后来,他到了夏阳墓前,还是像往常一样,双臂抱膝靠在墓碑上,他微微笑着,像是耳语般说,“要帮我照顾父亲喔!”
像是哀伤终于满溢,说完这句,一滴泪毫无征兆,滑落眼眶。
我蹲到他跟前,抱住他。
他靠在我肩上,撒娇般埋怨,“为什么不下雨呢,下雨就可以哭了!”
我拍拍他的头,啃咬他的脖子。
他咯咯笑着推我,眼眸中水光一片。
我的小东西,为什么偏只有他要承受那么多?
祁霖知道夏阳,却没有去过陵园,和他一起到了之后,他急匆匆跑进去的身影,在看到丛溪后,定住了。
丛溪双臂抱膝,靠在墓碑上,睡着了。
唇是那唇、眼是那眼、眉是那眉、人是那人,睡颜依旧恬静,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一阵心酸。
祁霖慢慢走过去,像是怕惊醒他,蹲下身子,脱下外套,双手支撑到了丛溪头顶。
一片阴影投射到脸上,丛溪眼皮下的眼珠骤然乱动,眉头也紧跟着皱起。
祁霖问,“作噩梦了吗?”,他的手指抚上丛溪的眉。
丛溪蓦地睁眼,双眼没有焦距,他突然抱住了祁霖,声音颤抖着喊,“夏阳,你还在,你还在,太好了。”
然而,下一刻,他陡然僵硬。
祁霖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丛溪,外套落到地上,堆积成小小一团,他一下一下的轻拍丛溪的头,我站在一步之外,说不出话来。
傻瓜小东西,只是不肯宽待自己。
苍凉的陵园,石碑林立,丛丛簇簇似乎无边无际,即使阳光如何炽烈,也照不透这多少年,多少人的哀伤。
有风轻起,丛溪的发丝翻飞如羽,他枕在祁霖肩上,双眼紧闭,长睫颤抖不断,他用力抿唇,紧抿出的弧线,大大书写的是两个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