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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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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通了丛溪通讯录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消息。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行如流,我停在某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闪过,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昨夜,那个没有穿鞋的孩子,是否也曾经在这样一个十字路口,迷惘过,不知该往哪里去。
那个爱哭的孩子,会不会坐在夜深人静的街头,双手抱膝,哭的没了声音。
那个倔强的孩子,会不会死死咬住嘴唇,握紧双拳,固执的往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我重重击打了方向盘几次,很想抽自己两耳光。
后面,响起急促的车鸣声,红灯,已经变成绿灯。
我急忙开动车子,可是却不知道该直走,左转,还是右拐。
不知道丛溪在哪里,我,没有了方向。
前面有一家超级市场,我把车停到了停车场,然后走了出来。
坐在路边的花台上,我在考虑要不要给敏伟打电话,我承认,我没有勇气,我怕被人知道,我曾经那么恶劣的对待那个坚强而又敏感脆弱的孩子。
而且,我答应过敏伟的事,我没做到,我把住院费的事告诉了丛溪,我甚至也没有如我对他承诺的那般,好好照顾丛溪。
照顾一个人,竟然用了“滚”这个字,将他赶出去,怎么能算好好照顾了。
只穿着睡衣,身无分文,赤足……我不敢想象那样的丛溪,心里会有多冷。
家人、朋友、老师、同学……也许有许多的人,已经让他的心足够冷了,而我却在他对我最不设防的时候,又狠狠砍上了一刀。
我不敢肯定丛溪会不会难过,不敢肯定他有没有把我当朋友看,但我的心的确疼了,甚至觉得那一刀,其实是砍在我的心上了。
看来,我果然是寡情的一个人。
对敏芝如此,对那个女医生如此,对丛溪也是如此。
我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把刚才从超级市场里买来的几罐啤酒全都喝了。
口中慢慢弥漫开酸涩的味道,我又拿起丛溪的手机开始翻看,不经意间,翻到他曾经发给我的那张照片,看着他无比灿烂的笑容,眼中一阵酸涩。
我知道,那是泪水。
再往下翻,又出现了一张照片。
我盯着屏幕上像孩子一样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愣了一会儿,然后跳了起来,冲到停车场取了车,往郊外的陵园开去。
怎么忘了呢,有一个人,是他温暖的港湾,无论在生还是已死。
只有那个人,那个让他放弃了一切的人,会是他心底最后仅剩的一片柔软。
我第一次开了快车,赶到陵园的时候,天空突然一个响雷,下起了雨。
老天,果然是一个最蹩脚的编剧。
雨点冰凉的打在身上、脸上,我没有撑伞就冲进了陵园。
当我在夏阳的墓碑前找到丛溪的时候,那个脆弱而又坚强的孩子,靠在夏阳的照片旁边,依然是双腿蜷起,双臂抱膝,竟然睡着了。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城市中各种各样的粉尘微粒,从天落下,击打在皮肤上,带着些微的疼痛。
雨水,倾刷在丛溪脸上,像是一幕水帘般,模糊了他的脸,发丝已经完全湿透,细缕般贴在额上,他紧抿的双唇,被冲刷成了苍白的颜色。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来自心底深深的惧意,怕他像那昏迷的一年一样,不愿醒来,然后,下一秒,我疯了一样跪在地上,拼命摇晃他。
并没有摇多久,丛溪睁开了眼,但雨水不停的冲刷而下,我分不清他眼中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只是,看到他睁眼,我心中有了满满的感激,像是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般的感激,下一刻,我紧紧抱住了他,很用力的抱住,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内一般用力。
丛溪一动不动,任我抱着,很久之后才慢慢伸出手,回抱了我一下。
“对不起!”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我说出了道歉的话。
很小声,但很真诚。
丛溪轻轻牵动唇角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我以为他要走,下意识又抱住了他。
然后就感觉到双臂圈着的他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是我错了”,我再一次道歉。
丛溪在我头顶叹息了一声,然后蹲下来,也跪到了我跟前,抚开了我脸上的雨水,轻声说,“我,欠了别人一条命……不想……再欠什么了……”
这是,解释。
可是,我听到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其实,回顾相处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是他在照顾我。
似乎被他照顾,成了习惯,也成了理所当然,我很多时候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他还只有十七岁,是那么一个敏感而易碎的年龄,也忘了他心中永远无法忘怀一些事。
而在他倔强而有些可怜的维护自己的尊严时,我却狠狠给了一击,让这个孤单寂寞的孩子,半夜赤足走到陵园,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沉默。
“是我不好,昨天,医院的手术失败了,出了医疗事故,病人家属一直在医院闹,所以……所以……”,话到后来,我已经说不出来了,因为感到了羞耻。
因为这并不能成为我那么对他的理由。
这一切的辛难,我无权发泄到他身上。
所以,到后来,我只能低着头,沉默了。
雨水,依旧不停的从天空倾刷而下,我的浑身也湿透了,雨水顺着发丝断线的珍珠般,不停落下,我看到雨水落到地上,在我和他旁边积起的水面上荡开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涟漪。
我想,如果丛溪不说话,我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而事实是,丛溪也的确没有说话,不过,他伸出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抱了起来,然后牵着我的手,往车里那边走去。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任他拉着,一路走回了车内。
当他抽出车内的抽纸不停擦拭头上脸上的水,而我仍然一动不动时,他抬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说,“开车啊!”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还是看他,他无奈的撇了撇嘴,然后抽出很多的纸,胡乱在我脸上擦了几下,“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再出去淋一会儿,我等你!”
看他强忍嘴角勾出的笑意,和那很明显把我当白痴的话,我知道他已经不在意了,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或者是他想让我这样认识。
所以,我用力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开动了车子。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曾在很久之后问过丛溪,问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原谅了我,那时候的丛溪靠在我怀里,半睡半醒之间,嘀咕了一句,“你烦不烦,因为我知道那样你会更内疚!”
呵,还真是个小坏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