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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没人在乎 ...

  •   她心情不太好。确切地说,她有些消沉。而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消沉,她将原因归结于今早窝在被子里看完的小说。

      那是一本描述抗战时期各方势力下几位特工故事的小说,内容确实不轻松。其实她是从昨天开始看的。天气微凉,她无所事事精神萎靡,萎靡到炒菜时都想打瞌睡。可她又不想输给睡意,她十一点才爬起床,她觉得自己太堕落了。于是她决定换个堕落又轻松的方式。吃完午饭,她爬上床开始看小说。一看就停不下来了。抬起头来一摸手机,才发现已近六点半。她豫了下,又低头看了会儿小说才起来热饭。边吃边看。吃完又看到八点半,一直坐在饭桌前的她又感觉冷了。她呆了半分来钟,终于关掉用来看小说的MP5,准备洗澡洗漱好赖回床上继续她堕落的事业。不过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她一直在犹豫,时不时瞅瞅油腻的锅碗,当她准备好了的时候,也终于下了决心,毅然走进卫生间。

      当她洗完澡窝回床上后,发现她并不能马上安心地看小说。因为“人情债”来了,弄得她很不开心。她那早已和她老妈离婚后再婚的老爸发来短信,要她帮一个他的熟识,而她只见过那人一面,就在前不久,她爸带她去会的,一位滑溜的商人,很社会。她不喜欢很社会的人,况且她并没有求过对方帮忙,对方最多是看在她爸的面子上用车子拖着她跑了跑办事的地方,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欠那个商人什么,所以也就不乐意去帮忙。但她爸说要她帮,发来的范本短信也有很地道的还“人情债”的味道,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将那短信转发了出去。马上那人打来了电话,说明了事情,她立刻反应过来她爸要她动用的是什么关系,但她觉得很荒唐。对方没给她拒绝甚至委婉地表示自己力量不足的机会。挂了电话后她觉得很郁闷。她向她爸发短信装傻,表示她不清楚该怎么帮,她知道她爸会点破,但她发这条短信只是想很间接地表示一下她已和那条关系不熟,她确实不熟,甚至连电话号码都没有,其实只要向她妈问问就知道,但她一直逃避和那条关系联系,因为她觉得没有脸去联系。还没来得及让她深想下去,那商人发来短信“麻烦你了,谢谢”,她眼睛一闪,立马回道“X伯伯您太客气了,我尽力打听打听”。然后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终于将在电话中美机会表达的力量不足的信息传达出去了。短信这种媒介是她所喜欢的,她口拙,但短信能稍微弥补这一缺点,更重要的是不用看脸不用听声音就能表达她的真心假意,这让她感到某种轻松。

      但呼出气后她并没有感到轻松,相反她胸口越来越闷。表达力量不足并不代表她可以逃避联系,她必须得硬着头皮拉着脸皮去问,她很消极地想着,问一问,只是问一问就可以了,不会要老命的……把自己那层薄脸皮收起了吧,没人在乎你的脸皮……她突然长叹出一口气,眼前却是有些模糊了。她努力眨了眨眼,压了下去。她想起她妈说的,别很久不跟人联系,一联系就要找人办事,就算你有再急的事,求人前还得联系个一两次套套近乎热热屁股,才好开口。她本想让她妈代替她去联系,可那马上被否定了。她妈没有原谅当年出轨又气疯自己的男人,所以如果想过安稳日子决不能惹她妈。她只好以要告诉老师自己考上“烟酒僧”为由弄来了号码,看着号码发了半天呆才小心翼翼地发了短信,说自己顺利通过复试了,向老师报告一下。

      是的,那条关系是她的老师。很多年前的老师,一直是她的老师,她觉得自己最愧对的老师。她发完后不敢握着手机。放在一边,然后低着头发呆。那位老师教了她七年,可她把老师教给她的东西抛了八年。她知道只要自己肯吃点苦少点安逸,她完全可以重新拾起那东西继续做她老师喜欢的学生,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懒、贪图虚假的安逸,她称这为堕落,她觉得这种堕落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她没有这么做,她再一次选择了逃避。她想,与其拾起不多久坚持不下去再一次放弃再一次背叛老师,还不如不要拾起,让这种背叛定格在一次,不再上演。于是她越发内疚,越发觉得亏欠老师,越发觉得没脸见老师。但是她又会对自己说,别在那装可怜,老师喜欢的学生和优秀的学生多得去了,人家不在乎你,也没觉得你亏欠了人家,少在那自怜,恶心。她想起大约一年前偶然碰见老师的那一面,老师依旧活得很潇洒,对她很亲切,还对着一个新手学生及学术家长说,这是我以前的学生,很不错的。那位家长向她投去热切的眼神,仿佛在期待自己的女儿也有一天能被老师这么夸。她移开眼睛拉着笑脸,难过得想哭。

      她觉得沉得喘不过气来,她需要暂时地逃避一下。于是她抓过手机给老相好去了条短信:“现在电话你方便不?”老相好是她的高中同学,她最好的朋友,一个行事低调却人缘甚好的女孩。她朋友不多,或者说其实很少,她不擅长与人交流,她一直为自己能交到这样一生的挚友而感到幸运和幸福。老相好回“行”,她立马打了过去。管他的长途加漫游,异地呆了近半个月,她现在需要一根稻草。

      “喂~”老相好懒散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她抹去刚掉下的几滴泪,嘴角开始松弛。“在干啥呢?”她随口说道。她不是用问的,因为她知道老相好在用电脑,她们早上才通过短信,她被告知老相好今晚的计划。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思都不在聊天上。话题基本上都是老相好提起的,她就顺着说说问问,更多时候她要求老相好哼个小曲来听听。她并不是想聊天,她其实就是想听听老相好的声音。没话题也没小曲的时候两人就沉默着,就像两人呆一起时一样随意。

      后来老相好担心外出的妈妈打电话来,她们新家还没装宅电,于是她挂了电话。临挂前老相好说“期待着你回来见面啊~”,她轻轻嗯了声,眼睛却晶亮地闪了闪。那不是泪光,那是希望和动力。

      她闭目养了会儿神。老师一直没回短信,她也没期待回,她有的只是小灵通的号。老师时常往外跑,收不收得到都是个问号。

      她索性不管手机了,开了MP5继续看小说。电量不多了,她想赶在没电池前看完它。虽然看完它她觉得自己会很郁闷,但是没看完它她觉得会更郁闷。她怕晚上会睡不着。她的心很大一部分都浸在里面了,这让她感到茫然、悲伤和痛苦。她在煎熬自己,但她很享受这份煎熬。不用和人交流,不用背负沉重的心理包袱,那完全是一个能让她舒心的世界。

      可电池还是没了,在她看完之前。她无奈地起身。近零点了。她寄居在待她很好的表哥家,她称呼他为哥哥。她哥哥在两小时前下班到家。他问她怎么不洗碗,她想了会说,今天不想洗。其实她用不着想,因为那是实话,也正因为那是实话,所以是一种撒娇的信号。她在期待有人来关注她。她也注意到这种信号了,不想示弱,于是补充道,我明天洗。好的,她哥哥一向是个爽快之人。她爬起来拿MP5去客厅充电,打算明早醒来接着看,她哥听见声音打开房门,怎么你还没睡。她立马笑了,这种反射有点近乎于神经质,我就去睡,晚安。她哥点了点头,好,去睡吧。她关灯躺下,脑子里全是小说中的场景、台词,纷乱交错,飘忽不定。她以为自己又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入睡,可她并没有。她累了。

      她醒来。看了眼一直拉着的窗帘,外面的光线给她判断时间的标准只有两个,白天,或者黑夜。她打开手机,为了减小开机铃声她将手机捂进床单里。没事的早上她虽然会挨到十点十一点才起来,可总会在七点左右醒一次。这一次她看着手机呆了几秒。五点半都不到,她有点不敢置信。但她想起件事,于是轻手轻脚地到客厅拿回MP5,继续看小说。中间她停了会儿,无声地抹眼泪。这项工程到八点多终于完工。她看着结尾意犹未尽,往前翻了翻看下来,又盯着结尾那段看了好几遍,再去翻最前面的简介,终于静下来发呆,考虑要不要去买这书。她侧面躺着,压在枕上的耳朵听见心跳声,这让她有点烦躁,她又正面躺下,一面回味着小说,一面放松了意识。

      她再度醒来就快十点了,她哥已经起来,说早上要出去一趟,然后下午在外面碰头,去办在这的最后一件事。办完这件事说明她暂时轻松了,她可以回家了。可她轻松不起来,她消沉。她哥说今天挺冷的要注意保暖,她半开玩笑地说那我考虑下穿四件衣服。其实她带来的衣服只能配三件,如果硬要加一件,那会是令人发指的穿衣方法。然后她默默地啃着面包喝着豆浆,那是她前天从附件超市买来的,她打算把它们当早饭加午饭,她哥看了她一眼笑了,说你越来越会过日子了。她不知道回什么话好,愣了半天挤出了句“还好啦”,继续她沉默的进食。

      她哥洗完澡时她刚好吃完,她哥的出现总是能增添屋里的活气。她哥又开始尝试开导她,告诉她即将脱离她老妈的魔爪,然后又教育她她二十多了,该过自己的生活了,该对自己负责了,她咧着嘴角听着应着,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凄凉,马上把身子背了过去。她很无助,又痛恨这份无助感,这让她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很纠结。她决定不再纠结这个,因为不能让哥哥看见自己流泪。她从小就是个爱哭鬼,眼泪在她哥眼里早已不值钱,只是个宣示自己懦弱的东西。她哥不喜欢看她流眼泪,她也就不想在她哥面前流眼泪。

      她卷起袖子准备去洗碗,她哥表示赞赏,并准备出门了。她哥热衷于向她展示想学日语的心情,出门前又向她飞了句“加油(日语)”。她拿着抹布低估了声“又是这个”,她哥没听清啊了一声,她回了句没什么,可这句话有气无力地很明显,以致于她哥折回到她身边说:“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日语)?”“没精神(日语)。”她肯定了他的发音,然后知道她哥听不懂还是用日语说了句“我有啊”,接着她扯出了一丝笑,连她自己都知道那笑很勉强。她哥还在看着她,于是她放弃微笑转而苦笑道“看小说搞的”,是的,都是因为那小说,她在心里肯定到。

      她哥无视了这句话:“打起精神来,你马上是master了,说不定还能成为doctor呢,啊?”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两个英文单词的意思,这回她成功地扯出了微笑,可惜她哥已走到门边。他又说了几句才说“我走了”,“再见”她连忙接道。

      门关上了,她却还愣在master这个词的余韵里。master,master,她在心中念着,微笑还在脸上,我要是能成为自己生活的master就好了。她几乎虔诚地这么期盼着,可谁又在乎呢,她在心中朝自己耸耸肩,马上把期盼打成妄想,连我自己都不在乎。

      她继续着手上的活,又开始胡思乱想。小说里的人物,自己的手,小说里的场景,冰冷的水,小说里的台词,压在肩上沉重的“人情债”,真正的“人情债”。她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她开始专心地拾起记忆中破碎的小说细节,一边又在心中描述自己毫无意义的行为。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富有文艺性,写下来说不是是篇具有战后无赖派风格的作品。可她知道她的思维跟无赖派扯不上任何关系,她只是在跟自己耍无赖。

      客厅里手机响了声。她快洗完了,但她眼皮也不眨,只是尽忠似地干活。她哥爱干净,东西一定得洗干净了。洗完手她像是做完了件大事,决定今天奢侈一下,于是抽了张她哥的面巾纸擦手。虽然她哥总是叫她用面巾纸,但她总抱着自己带来的那卷卫生纸用。擦完她又抹上她哥给的手霜,眼里的迷糊说明她又犯困了。她拿起手机猜想着又会是什么事让她做,不过她吃了一惊,那是惊喜的惊,那个回她短信通常都一个字的大忙人——她哥说:“外面天气很好,不冷!不用穿过多。”她很仔细地看了两遍,突然很感动,她觉得自己很感动,并且她认为这份感动不需要任何理由。由这份感动突然生出了一种力量,一种鼓动的力量,这种力量挑拨着她那和懒惰作着薄弱斗争的神经——写吧,去写吧,把你刚才想到的,把你刚才想到想写的,写下来吧。

      她一个激灵,顺从了这种力量,跑到房里拿出纸笔,开始一个倾泻的过程。

      2009年4月25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没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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